越是深入树林,寒气越是明显,聆月声不止一次运功抵挡,功体却如泥牛入海,不能与寒气抗衡。不多时,呼出的气息,便和着许多水汽。落珊瑚当然早就清楚,碎冰邪蛹散发的寒气非同一般,靠着身上的特质熊袄,才能御寒。此刻笑道:“如何,冷吗?”
言属事实,聆月声淡淡挑眉,坦言道:“唉,让珊瑚姑娘你笑话了。”
落珊瑚以不容易发现的幅度嘟嘴道:“让裁缝做件皮袄多好,偏偏不听,喂,要不先回去?”
“这倒不用,只去看看就好。”聆月声心绪转向这片树林,问:“这寒气,隐隐有损害气命之势,为何这片树林,却是如此生机盎然。”
“碎冰邪蛹所散发的寒意,伤人不伤物,是太始初就有的所在,曾经是祸随夕照一族的栖息地。”
“伤人不伤物,这倒是十分的有趣。”
“也许,祸随夕照天生就有与人为敌的宿命。”
此后二人无言良久,直到行至一处灯火明晃的地方,许多带兵器的守卫驻扎营地,身上着的棉袄,显然没有秋痕落雨的名贵。走到关口,把关的兵士横戟道:“慢行。”
落珊瑚俏眉一竖:“慢行这两字,也敢在我面前说出?”
就在此时,又一诗号传出:“生息凋零,死亡绽放,六合横扫,黑色天堂。”
落珊瑚道:“嗯,我在百亩烟镜久了,还不知道‘黑色天堂’赎夜,被调到碎冰邪蛹来看守灵狐了。”
“敢在少主面前横戟,你们是想找死,还是想害我再被降一级。”说出来的话虽然风趣,但口气硬得像块铅,让人丝毫觉察不到是在开玩笑,黑色天堂,霓裳红楼的第一战力,性格刚毅,但思想偏激,容易执着于自我,秋痕落雨想碰到这块顽石,真不容易对付过去。
黑色的战衣犹如乌鸦,沉重的让人不太自在,年轻的容颜,有着孤高睥睨的傲慢之态,身后背着一口刀袋,露出的刀柄也是漆黑如墨,身子一摆,欠身道:“少主,赎夜行礼。”
“不用,嗯,你先前私自潜去琉璃净土,境主是以这样的方式罚你么?”
赎夜面容依旧清冷:“也许是吧。”
秋痕落雨轻舒一口气:“那么,琉璃净土如何了?”
“全境遭屠。”赎夜不动声色,但自己的拳头却已经握紧。
落珊瑚吃了一惊:“怎会,是谁做的?”
“下得了这手的,还会有谁,绯衣君宇绯书院,执事意见一向与琉璃净土不和,利用了净土执事的一次漏洞,便诬陷祸害,灭了琉璃净土。”
两人听得心头一凛,均不曾想前时见过的绯书院会有这样的手段,秋痕落雨心里明白,若是告诉他绯书院在霓裳红楼,他还不让苍烟出鞘,立时砍了绯书院的首级才怪。又问道:“那么,赎夜你所念的那人……”
说到这时,赎夜却不愿再提此事,语道:“少主不用费心此事,倒是少主,你也许不知,碎冰邪蛹已经被列为禁地,除了境主的意思,谁都不能进入。”
“连我也算在内?”
“不错。”
这不错二字,让落珊瑚十分火大:“当初灵狐运到时,境主亲自把镀魂牢的钥匙给我,表明灵狐是我之物,哪来的变节?”
“其中关窍,我,不知。”赎夜口气很硬,似乎秋痕落雨不在他眼中。
“你!”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日,落珊瑚却感到在聆月声面前失了面子,高声道:“若是我要过去,又当如何?”
“当然可以,不过,到时赎夜却是死罪加身,当场自尽。”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胁”落珊瑚,秋痕落雨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她冷笑道:“好啊,你是仗着自己是此次四界会武我方获胜的希望,才敢这样对我说话吧。”
“不敢,怎么会有人定自己死罪?”这话应该是玩笑话,但赎夜似乎实在太不会开玩笑了,口气神态完全不对,让落珊瑚觉得生硬不已,她倒是不放在心上,以前早就习惯这怪人了,不过,境主绣影迟这些举动却让她很奇怪,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在瞒着她。
聆月声一直一言不发,赎夜才将目光转向他:“陌生的面孔。”
“我的朋友,月声剑踪聆月声。”
聆月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赎夜先问:“你的背上,可是剑套?”
“是。”
“你练剑?”
“不错。”
“练剑之人,却这样待剑,真是让剑心寒。”
聆月声自嘲了一下:“让剑心寒,才该当封剑。”
赎夜虽然奇怪,可也提不起兴致问,说道:“少主,碎冰邪蛹,确实进不得,还请见谅。”
本以为会再发脾气,落珊瑚却是谅解的点点头:“既是如此,月声公子,我们先离开吧。”
二人远去,赎夜才转身,眼神透着淡淡的凉意。
落珊瑚走在前头,聆月声奇道:“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嗯,我当然不会就此回去,否则以后就都被你看轻了。”秋痕落雨道:“我们不能从正门进去,那就绕小道。”
说的小道,其实根本就没路,二人四足踏在粗壮的杂草和棘类植物上,缓缓绕过了营地,聆月声才问:“珊瑚姑娘,你刚刚说的四界会武……”
“嗯,那是除云碎天崩外四界,选出人选去以武会高下的活动,不过,每次都是我们霓裳红楼败北的,兵甲天堂多数时候倒是胜利,你们那儿的世界也有类似的活动吧。”
聆月声点头,落珊瑚一边踢开杂草,一边说:“如果你不着急回去的话,也能看看这次会武的?”
这句话却是让聆月声有些黯然,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呢?
走在前面的落珊瑚丝毫没看到他的表情,说道:“上次会武,就是那稀羽王连胜三局,连云碎天崩的人,都留意到这名兵甲天堂的新任王者。”
走了一会,碎冰邪蛹就出现在二人眼前了。
那是一处幽深的洞窟,洞窟口一片荒瘠,什么活物都没有,寒冷之意到达顶峰,聆月声隐隐感觉到会有封锁气脉之势,一时不敢怠慢。
落珊瑚见他不适,急忙道:“算了算了,改天再说吧,我们还是回去……”
“嗯,我当然不会就此回去,否则以后就都被你看轻了。”聆月声笑道。
落珊瑚脸一红,道:“好啊,乱学人说话。”
一入碎冰邪蛹,奇景先入聆月声眼帘,原来洞内全是冰封之境,温度骤降,聆月声眉间结起冰花,没有一点灯火,却是一片通明,阴寒之感不由而生,再看洞窟双壁,却似乎悬挂着一串又一串的事物,尺寸不小,约莫半截人高,聆月声走进一看,有些惊得后退两步,嶙峋的洞窟内,竟然生着许多晶莹剔透的虫蛹,蛹壁透明,像是随时要冒出水来,里面的幼虫似乎肥硕滋养,一双漆黑的眼睛,分辨不清是睡是醒。
“这……”
“碎冰邪蛹的来历,就是如此,这些虫蛹,唤作‘虚蛹’,因为他们就是虚无的。”
“我不太懂。”
“这些蛹,虽然活着,但永远不可能孵化成成虫,也就是说,永远都是蛹。”秋痕落雨细声道。
“为什么?”
“孵化这些虚蛹的环境条件苛刻,已经再也不可能重现了,而且,虚蛹的成虫攻击性强,又有剧毒,上古太初的生物,已经不适合再现尘寰。”落珊瑚对聆月声笑笑:“不过他们还有大用处,你待会儿就知道。”
继续深入碎冰邪蛹,里面的空间一下子开阔许多,在里面,一座精美梦幻的牢笼,静静的坐落在洞窟最里边,厌死灵狐,正背对着二人。
灵狐若是站起,应该与人同高,体型已经算是巨大,浑身上下的毛洁白无瑕,与碎冰邪蛹想印,一条舒展的长尾,时不时的晃动几下,好似一个百般聊赖的懒人。
“这就是厌死灵狐?”
厌死灵狐的耳朵突然晃动了几下,头一下子抬了起来,蓦地转身,那妖异的狐颜对着二人,如月牙般弯弯细细的双眼,在聆月声看来,却是深邃无比,又放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聆月声道:“这厌死灵狐,究竟存活了多少年?”
“不知道,不老不死的灵狐,应该从吞日三千劫数后,就存活于世。”
“历经不尽沧桑,究竟是何种的感受/”
镀魂牢很大,厌死灵狐可以随意走动,它看了二人后,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倒是身子一直,走到镀魂牢边上,镀魂牢靠着洞窟岩壁而建,厌死灵狐伸出狐爪,一用劲,插入岩壁的一个虚蛹中。
“扑哧”一声,水渍倏然流出,聆月声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虚蛹被硬生生的拉扯下来,拖入到牢笼中,厌死灵狐张开嘴,牙齿用力咬响里面的幼虫,幼虫似乎毫无知觉,没有反应,更没有动作,慢慢的被厌死灵狐一点一点的啃噬,洞内只余厌死灵狐咀嚼的声音。
“这就是虚蛹的用处吗?”
秋痕落雨显然也很不舒服:“我以前只是听说,还没见识到过。”
聆月声走上前去,细细看了起来,落珊瑚奇道:“哇,你的口味好特别,这样都能细看。”
“珊瑚姑娘,此前还有谁来过这吗?”
“除了境主与我,再没别人了。”
“境主,书法如何?”
落珊瑚更是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过来便知。”
落珊瑚慢慢走上前,不知道该看哪里,聆月声指了指地上,却见到地上结起的冰镜,居然歪歪扭扭地写了很多字,字迹丑的不像话,是用什么尖锐的事物刻在冰上,写成许多如同两三岁孩童一般的字迹。
依稀辨得的有“落纸云烟,千载渡过,饮罢飞雨,千里走过”,还有些什么“越尽世路,难取一道”云云,大意都是感叹世路多桀。
“这些字,不可能是我或境主所留,上次来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的。”落珊瑚心中犯疑。
厌死灵狐正吃着虚蛹,突然看到二人正在注视着歪歪斜斜的字,竟然一下子暴怒,嘶吼一声,顿时洞窟为之晃动,落珊瑚大觉不妙,若是被赎夜那拨人察觉到非坏事不可。厌死灵狐猛冲到二人面前,作势欲扑,聆月声赶紧拉着落珊瑚的手连退两步。厌死灵狐低吼连连,两只狐爪往地上猛抓,激起一片冰花,聆月声看明白,道:“它……它是想毁去字迹。”
秋痕落雨怪道:“怎会如此?”
聆月声一脸沉重:“这恐怕,那些字是厌死灵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