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每天都是艳阳天,太阳暖暖的,一点也不炙热慑人。阳台上的茉莉花开得非常好,碧绿的叶子间挤挤挨挨冒出白玉小巧的花蕾。每天早上梅溪都会摘上一大捧,串成花串,于是衣襟、门梁、窗框到处都有了雪白的花影和清香。看起来她比我还要喜欢茉莉花。
“你说男人喜欢花儿朵儿的是不多,不过,喜欢茉莉花,也是可以理解的。”一大早,她就坐在茶几边串花。一边摆弄着手里成串的花蕾,一边忍不住感叹:“远山的这几盆花侍弄得可真好。如果再开花多一点,我就摘些晒干给他泡茶喝,人家辛苦一场,花儿都让我俩给享受了。”
我没有理会她。兀自站在窗台前,看着手里的手机发呆。不知什么原因,有几天没有见到远山,刚开始是以为他忙生意,没有在意。但是从昨天开始,给他打电话,居然没有人接听。刚刚又拨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听。
“轻描,你这次去北川呆多久?”梅溪回头看了我一眼。
“一个月左右吧,说不好,要看那个同事病情而定。”我背对着她,心不在焉地说。北川分理处的老梁生病手术,我后天就要去接替他工作一段时间。想着这些心里有些烦躁,远山,怎么回事,你在哪里,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
我背对着梅溪,不想流露自己的烦闷。但她似乎有穿透的眼睛,我听见她在一边慢吞吞地说:“你在那里心神不宁的干什么,过来,拿花去,我穿好了!”
她咬断针线,盯着我的脸,把花递给我:“不就几天没来看你,就慌成这样,至于吗?”她白了我一眼:“男人有男人的事,总黏在女人身边没有出息。他干他的事儿,完了,自然会来找你,慌什么慌。”
“那也不至于连电话也不接吧。”我无精打采地把花儿挂到衣襟前。
“也许他那里信号不好,也许他比你还急··”梅溪站起身,啪啦啪啦地走过去把篮子里的花挨处挂到她每天挂的地方:“你既然都决定要嫁给他,就要放心他,男人有男人不想打扰的事儿,知道不。”
是啊,梅溪说得对。我不安什么呢?不就几天没有联系,也许他真是有他该忙的事情吧,我对自己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吁了一口气,笑起来。
北川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是一个羌族自治县。四面环山,峰峦叠嶂。奔流的湔江穿城而过,哗哗的水浪声,让我感觉到山里的一丝寒意。
上午交接工作后,我就在离办事处不远暂时租下一个两室小房间。这是一个带着小花园的院落,主人住在西边新修的两层小楼里。当天夜里,我站在微明的窗前,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心里一阵惆怅。于是拉开门,走到小街上,一路漫步到湔江边。
夜晚,这个小县城很热闹,很多人闲闲地和亲人朋友一起漫步于江边,湍急的水声带起微白的浪花,毫无心事地奔流而下。站在微凉的夜风里,我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沉寂很久的电话。这已经是第七天,他毫无声息地在眼前消失,电话的铃声一阵阵响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拿着手机,在听着这急促地声音。
我无力地垂下手臂,有些忧伤地坐到江边的长椅上。路灯亮起来,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看着有些空寂的街道,就像一个人在这陌生异乡,心里生起些许惶恐茫然。
远山,你怎么了··你是在疏远我么?我拿出手机,犹豫着,打通了陈劲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酷似远山的声音。
“陈劲吗,我是轻描。”我努力平整了自己的声音。
“大嫂啊!”电话那头传来陈劲开心爽朗的声音,他声音里透出的热情爽朗让我不安的情绪有了片刻平复:“有什么事吗,大嫂?”
“这些天你有看见你大哥吗?”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电话那头露出诧异的声音。
“我有好些天没看见他了,今天我到了北川,可能要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昨晚去他家也没有看到他,他最近很忙吗?”我轻轻地说道。
“不会吧,我也好些天没看到他了,没事,我帮你找找,可能忙他的一些事去了吧。不要担心大嫂,他一个大男人不会有啥事。”他呵呵笑起来:“大嫂到北川了啊,那里气温要低很多,你可要注意多穿衣物。不要着凉啊。大哥这边,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放心吧。”
那夜,入睡前,手机突然响起来,在渐渐冷清的夜晚,显得急促和刺耳。
我呆了一下,心里一阵狂喜,翻身从床上奔下来。黑暗中也忘了开灯,摸索着打开提包,却怎么也没找到手机。我脑子一片空白,干脆把提包翻转,于是手机带着幽蓝色的荧光,蹦着响亮的铃声,和琐碎物件一股脑儿坠到被子上。我激动地一把抓起按下接听键。
“喂!”我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亲爱的,睡了没有?”梅溪懒懒的声音从话筒里钻出来,我能想象她正卷缩在沙发上给我打电话的样子。
我的心像飞起的烟花,爆裂闪亮后兀自暗淡下去,我依然还在喘息,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你还好吗?”听着她柔柔亲切的声音,我眼眶一热,忍不住有流泪的感觉:“好呢,一路都很顺利,正准备睡觉呢!”
“哦,北川很冷吧,晚上被子盖厚些。”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开心啊,轻描。不要想太多,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消失的人,好好照顾自己,开心一点。不跟你多说了,我也要睡了。”
“好的梅溪。”我放下电话,沉默地卷缩到床上。北川的夜晚,真的有些寒冷啊。
第二天,手机依然静默着。我变得沉默。中午下班后,特意到花市买了一盆茉莉花。到家后,把它搬放到窗台上,抹净花盆上的尘灰。这盆茉莉和家里的一样,开得非常可爱。白白的小米粒似的花蕾在碧绿的叶片间挤挤挨挨,探头探脑。
这时,提包里的手机清脆地响起来。我怔了怔,扔掉手里的帕子,慌乱地打开皮包掏出手机。闪亮的荧光屏上显示着蒋磊的手机号,我失望地沉默了片刻,按下接听键。
“吃过午饭没有啊,呵呵··我正下班呢。”话筒里传来街上杂乱的声音,他笑呵呵地说:“去那里还好吧,你一个人别偷懒,还是要认真安排饮食,不要漏掉一顿,尤其是早餐。”
我的泪水扑哧掉下来,轻轻点点头,努力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很唠叨呢··”
他哈哈笑起来:“好了,我准备在这里吃一碗面,算作午餐了。不跟你说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我默默地放下电话,站在那盆茉莉花前,心里充满了伤感。远山,你就这样消失了吗?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抬起右手,那枚戒指正泛着光泽。我的神思兀自回到那天,他在我面前跪下,眼里闪着欢喜的光芒,那些离得很近的幸福,如今想起却是一片茫然。
第三天傍晚,梅溪又打来一个电话,唠唠叨叨地说着她店子上的事。
第四天加班,晚上七点多才倦怠地走出分理处的大门。当我刚刚走到拐角处,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猎人嗅到狼的气息,我突然停下脚步。
远远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树影打在他身上,有些不太清晰。
我怔了怔,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那个人影。
“轻描!”那人影呆立片刻,向前走了几步,喉里发出一种让我悸动的熟悉的声音。
我大脑一片空白,撒腿向前飞奔,我冲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他。我的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前,他身上有一种森林的气息,让我的心终于可以疲惫地栖息
“小丫头,”他的身子有些颤抖,旋即弯下腰轻轻搂住我,埋下脸庞。他的鼻息就在我发丝里游走,像头上路灯静静发出的光芒,温暖而惬意。
我没有说话,眼泪扑哧直往下掉,我不想去在意路上过往行人的目光,我就是紧紧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