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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雷隽升任国外部协理,季纯纯理所当然成了他的秘书。

从海滩回来后的星期一,她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准备接受职场生涯另一阶段的挑战。

但雷隽又变得沈默了,不是以往的冷漠,而是一种死寂的沉静。除了公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加班时照样一起去吃饭,他还是不发一言,边吃边看他的晚报。

她很想跟他解释那天的心情,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残留在脸颊上、他的外套气味,彷佛是一种危险的讯号,逼她要正视他对她的态度。

哎,上班时间耶,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她没空胡思乱想了。

接起电话,那头的女子声音显得急促:对不起,我找雷隽。

抱歉,雷协理早上不在,请问哪里找?

他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小姐,你能联络上他吗?事情很急,拜托你……那女子的声音竟是快哭了出来。

季纯纯一怔,瞧了墙上的时钟。雷协理现在在工厂开会,恐怕不方便联络,,有什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还是业务方面……

小姐,拜托你告诉雷隽,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联络到他爸爸,他爸爸回台湾了。

我知道了。季纯纯在便条纸上记下。

小姐,我……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奸像要平静心情。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秘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转达吗?

雷隽大概不会找他爸爸,所以请你一定要提醒他,确定他爸爸平安无事……

那头的声音哽住了,再来是低低地啜泣声,旁边还有小孩的啼哭声。

季纯纯忙问:小姐,我会提醒的,你放心;还是你给我电话,我来帮你联络协理的父亲?

找不到他了,我都找不到,他说要回台湾做身体检查,可是……

季纯纯也急了。小姐,你别哭,你告诉我详细情况,我马上转达雷协理。

那头稍微镇定些:我是雷隽他爸爸的太太……这样说很奇怪,就是雷隽他爸爸再娶的太太,我人在上海,这几天我先生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说想回台湾做体检,前天就定了,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住院体检,这两天不会和我联络,可我愈想愈不对,他的毛病很多,说不定是回去开刀,我好担心,今天又来不及办证件过去。刚刚联络了他几个在台湾的朋友,不是出国,就是忙着工作,我不认识其他台湾的亲友,只剩下雷隽……

季纯纯觉得奇怪,按常理应该是先找儿子,对方怎么最后才找过来呢?

那边很快有了答案,声音又哽咽了:雷隽对他爸爸有些误会,他从来不主动找他爸爸,我怕他不理他。

雷太太,你放心,我一定叫协理尽快找到雷伯伯。季纯纯飞快地想着:还有,请你给我雷伯伯的名字、身分证字型大小,还有他可能开什么刀,我马上查各季纯纯耳朵听过,嘴巴允诺,手指已经按了工厂的电话。

喂,美美,我是纯纯,我们雷协理在那边开会吧?拜托你递张纸条进去……嗯,这样写吧,topurgent-请尽速联络纯纯。谢谢你了,美美。

她没放下话筒,又拨起医院的电话,总机转义工,义工让她听音乐,听了五分钟,义工查询,转开刀房,再让她听音乐,喂了一声,电话竟然断了。

季纯纯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就算是她工作再怎么紧急,她也不曾这么担忧,只要想到老人家可能独自去开刀,她就是紧张。

正欲再拨电话,吕彩梅走了过来。

纯纯,雷明伦在台大医院割胆结石,已经送进开刀房了。

啊,查到了?没有人陪他吗?

我姊夫也不清楚,他说会去关照主治医师多加照顾。

我去医院看看。

纯纯!吕彩梅按下了她,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耶,而且他不是你爸爸,是雷隽的爸爸,不关你的事。

我的爸爸……季纯纯一怔,她早就没有爸爸了。

我再去联络我姊夫,请他有空过去瞧瞧,其他交给雷隽,OK?

喔。

季纯纯还是压抑不了忧心,更何况对岸还有一个女子正等待她的消息。

桌上电话响起,正是雷隽。

纯纯,有什么urgent的事?

协理,你爸爸胆结石在台大医院开刀,你快过去看他。

雷隽沈默,季纯纯在心底默数,从一数到了十,他仍是不发一言。

协理?协理,你还在吗?你妈……我是说江阿姨她没有回来,只有雷伯伯一个人,你……

他冷冷地打断她:你不知道我正在开下一季的产销会议吗?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把我叫出来?

可是……

我进去了。碰一声,电话挂断。

那重重的撞击震得她耳膜发疼,也撞到她的心坎深处,他父亲有事,他竟然无动于哀?

好不容易才稍有人味的雷隽又转回那副冷漠的个性,她不禁要怀疑,他曾经是那么温柔地为她覆上外套的人吗?

忙碌的工作令她无法再多想会计室催报表;资讯室要来检修电脑;两个年轻助理起内讧,计较工作分配下均,找她投诉;她在繁忙的空档之间,和彩梅的姊夫、医院、江瑜联络了十几通电话,确定情况,心情才稍微稳定下来。

清空桌面,她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是一点二十分,午休都快结束了,彩梅为她买的便当放在桌上,大概也凉了。

还没打开便当,她感觉到一股冷冽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雷协理,你回来了?她高兴地站起,跟着他走进协理办公室,忙着说:我联络过医院,雷伯伯开刀顺利,现在在恢复室休息,彩梅她姊夫说这是小手术,不用太担心,雷伯伯有请看护照顾他,但我想看护毕竟不是亲人,拹理要不要过去,这里是病房号码。她在桌上放下纸条。

雷隽坐到大办公桌后,声音冰冷:我的电脑呢?

啊,资讯室来换LCD萤幕,可能刚拆下旧的时刚好午休,就去吃饭了。季纯纯指了地上那一箱尚未开封的新萤幕。

他们不会装好再去吃饭吗?你叫我怎么用电脑?

季纯纯看了表,心头忐忑,努力保持微笑:他们就快回来了……

你出去。

协理,你不去看你爸爸吗?

季纯纯,你给我出去!雷隽霍然站起,握紧拳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吼道:你做好工作,别管其他事情!

季纯纯吓得靠上身后铁柜,雷隽固然冷漠、霸道,却从来没有对她大声凶过,这声莫名其妙的雷吼,吼得她心脏几乎停止。

好……我去找资讯室的人装萤幕,可是协理,你爸爸……

什么我爸爸?我没有爸爸!雷隽又是大声吼了回去。

季纯纯的泪水被逼到眼眶,他那高大的身形背着光线,脸孔变得阴暗不明,但她又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上青筋跳动,如果不是隔了一张办公桌,她会以为他会立刻嘶了她。

不会错吧?他叫雷明伦,而且是江阿姨打电话来找你……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惊慌。

我不认识他们,你出去,懂不懂?

拹理,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怎么了,可是你爸爸开刀……

季纯纯,你要我讲几遍?你还罗嗦!雷隽真的生气了,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用力地拉她走到门口。

他好粗鲁,那有力的手掌拉痛她了,她被吼得满腔委屈,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坚持雷隽一定要去看他爸爸的原因。

她很小就没了父母,一听到雷隽的爸爸有事,好像是某种栘情作用,将她思慕父现的心情全部转移到雷伯伯身上了。

协理,你有爸爸可以喊,你不喊、不照顾;我想喊一声爸爸,却没有爸爸让我喊……说到最后,所有累积的紧张、担忧、委屈、酸楚、疼痛一涌而上,变成眼里的水瀑,滔滔滚落。

见到她的泪水,雷隽的手掌捏得更紧,直到感觉她骨骼的细弱,他心头猛然一阵抽痛,这才放开了她颤动的身子。

他永远无法招架她的泪水。

她笑的时候,清纯动人,柔柔地拂动他的心;而她哭的时候,无论是嚎哭,亦或是低泣,就是尽情尽性地流泪,将她的悲伤难过哭给他明白,哭得让他揪心,只想紧紧拥抱她,不愿再见她的忧伤泪颜。

但他凭什么去拥抱她呢?他顶多是以衣服的余热去温暖她,更不能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以他的胸膛去安慰自幼失去父亲的她吧?

更何况她那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声音不复淩厉:你回去休息。

季纯纯以手背擦去泪水,神色变得坚定:协理,你去看你爸爸吗?

又来牵动他的忿怨了,他失去了自持,用力敲下铁柜,碰地好大一声。

季纯纯!你有完没完?

协理,天下无不是的父亲,再怎么样,他也是生你的爸爸……

他转过身,以手掌握紧她的手臂,狠狠地摇她:你知道什么?他在外面和女人勾搭,害死了我妈妈,你知不知道?

面对他几要冒火的目光,她被摇得头昏,惊疑不已,颤抖地说:不会的,不可能是江阿姨……

不是那个大陆妹!二十几年前,他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妈妈受不了,死给他看,先哄我喝了药水,自己也吞药,妈妈死了,我被救回来了,过了两天,他才出现办后事!这些事你知不知道啊?

季纯纯泪流不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心情如海啸剧烈冲激。

雷隽眉头紧皱,凝视她的泪,声音变弱了:七岁的小男孩,莫名其妙陪着去死,到现在我还记得搀了安眠药的汽水味道,那味道有多苦,你知道吗?

她知道了,为何他总是冷漠看待世情,甚至带着一丝无情与孤傲,彷佛自外于这滚滚红尘;原来是童年创伤持续切割他的心思,磨掉他的欢笑,二十八年了,他就锁在他的愤慨怨怒中,又怎能开朗得起来?

一丝又一丝的痛楚牵动她的心,望着神情疲 惫的他,她轻轻唤了他。

雷隽,都过去了。

他静静望着她,听她唤他的名,有条小溪流过他的心头,柔情似水。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你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即使你忘不掉过去,但应该可以调整心情,重新对待你和你爸爸的关系。你妈妈的死,你难过,你爸爸一定也很难过,或许……

我不用你来说理。他放开她,转身面对玻璃帷幕外的天空。

季纯纯走到他的旁边,一心想要化开他多年的郁结:雷隽,如果你愿意当我是朋友,我想告诉你,我接过你爸爸的电话,他语气很热烈,一心想要找你讲话,我想,他也是关心你……

他是来报告那个大陆妹生了小孩,什么关心我!

这是家庭的喜事,他第一个想让你知道,他一定很在意你。

别说了,你出去工作。

这样吧,如果你没空去看雷伯伯,我代你去看他,转达你的关心。

你敢去!雷隽突然转身,眼光再度变得淩厉。

季纯纯迎接他的目光,仍是柔声劝道:他是你爸爸呀,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谁都说不准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能珍惜相处的时间,就要把握;我想……

嗯,你不要老是惦记着过去,有误会可以解开,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一直陷在过去拔不出来,自己也是痛苦……

雷隽冷笑一声,她一再逼近他的内心,试图揭开他的伤痕,她以为她是谁呀?

朋友吗?!哼,他从来就没有朋友!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你还不是成天活在回忆里,回不到现实来?

这番话猛烈地撞到她的心坎深处。我不明白……

周宇鸿死去多久了?你压着他的照片在桌上,每天看,每天拿指头摸,你就是活在回忆里拔不出来,还敢跟我说教?!

第一次听他讲出周宇鸿三个宇,她真正震骇到了,无法深思他的话中含义。

我们……我们在谈你爸爸……跟宇……宇鸿无关……

你不知振作,活得有气无力,你再怎么看照片,周宇鸿也不会回来了!

你怎能这么说?我很认真过活,我活得很好……季纯纯颤抖了,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气愤,泪珠在眼眶打转。再说想念宇鸿是我的权利,虽然你是主管,你也不能干涉我的感情。

我从来下干涉部属的感情生活,所以更不允许你来管我的事。

我没有管,我只是关心……

谢谢你,你去关心你的周宇鸿,求他保佑你不要再碰到一个冷酷无情的主管。

你不要老是拿宇鸿出来,你又不认识他,别拿一个往生者当话题。

我怎么不认识他?我每天见到他的照片,看你在看他,我还不认识他吗?

甚至他曾经是他的替身!雷隽愈说愈激昂,眼里也像要冒出火来。

季纯纯真的不明白,她看照片又关他什么事了?谁不摆一两张家庭照片在办公桌土?这也值得他拿来大作文章吗?

雷隽的暴怒令她心惊胆跳,全公司都知道她爱宇鸿,她始终静静地怀念他,碍着雷隽了吗?

雷拹理,我们不说这个。她努力咽下眼泪。我还是请你去医……

季纯纯,出去。他冷冷地瞧她。拹理?

你耳聋吗?出去!他大声吼她,将一迭厚厚的资料摔到桌面。拿去汇整报表,下班前给我。

资料夹颐着桌面滑下,弹力夹松开,几十张纸页飞了出来,飘飘坠落,像是她被打乱的心,无所依从。

外头的大办公室安静无声,他们吵了大半个钟头,每个同事都是竖起耳朵,拉长脖子,盯紧协理室里头的动静,却是不敢进去劝架。

季纯纯抿紧唇,蹲下身子,一张张拾起,屈辱的泪水大滴大滴掉落。

早就站在门口的吕彩梅看不下去了,瞪了那冷冰冰的峻脸,蹲下去帮忙,大声地说:当协理有什么了不起?!纯纯,我帮你,别理这个怪物。

扶起纯纯,再用力一瞪那个冷血怪物,送她回到座位。

季纯纯茫茫然地坐下,吕彩梅拿了面纸给她,她仍是茫茫然地拭泪。

纯纯,瞧你,都还没吃午饭。

季纯纯又将没有焦距的目光移到便当盒上。

快吃吧,待会儿再做事。

季纯纯抚着肚子,泪水哗地滔滔流出,整个人趴到桌面上痛哭。

彩梅……我好难受……他怎能这么凶……我……我胃好痛……

唉,纯纯,你为雷隽放太多心思了。

吕彩梅轻轻拍了她颤动的身子,心中一叹,看来纯纯和雷隽一样,两个人早巳不知不觉陷入彼此的迷障中了。

医院病房里,护士推动工作车,为安静的空间制造些许声响。

雷明伦时睡时醒,醒的时候望着点滴,昏昏沉沉想过了许多事情,再转头盯住床头柜的照片,又昏昏沉沉地睡着。

待他完全清醒,见到坐在床边低头看书的长发女孩。

你是?他不是请了一个胖胖的欧巴桑看护吗?

啊,雷伯伯你醒了?季纯纯露出开心的笑容。我是雷隽的同事,雷拹理晚上有应酬,大概不能过来,我帮他来看你。

小隽?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女孩的笑容真是好看呀。

雷伯伯,你一声不响跑来开刀,江阿姨很着急呢,到处找人,就找到公司来了。

是小隽查出来的?

反正就是查出来了。季纯纯草草带过,微笑拿出手机,开始按键。我拨上海的电话,让江阿姨听你的声音,她才能放心。

小姐……

伯伯叫我纯纯吧,纯洁的纯,我是雷协理的秘书,专门帮他跑腿打杂的。

小隽升协理了?雷明伦神情显得欣慰。

是呀,都两个月了,看伯伯这么高兴。协理真的很厉害呢,来公司一年就打开欧洲市场,两年创业绩新高,美国订单更是不用说……哎,江阿姨,我是纯纯啦,雷伯伯醒了,我请他跟你说话。

小隽这么有成就了,雷明伦听得百感交集,接过电话,喂了一声。

小瑜啊,别哭别哭,我很好……

季纯纯不好意思听他讲电话,站起身子,走出病床边的帘幕,赫然看到站在墙边的挺拔身形和那张没有表情的冷峻脸孔。

她不知该前进还是退后,就杵在原地。对看良久,她不敢再看他深邃难明的眼眸,低下了头。协理,你来了。

你吃饭了吗?

没……没有。

雷隽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季纯纯心头一跳,问坐在旁边的看护:他来多久了?

没有半个钟头,也有十五分钟了。看护拍拍心口,余悸犹存:我本来在打瞌睡,一张开眼,被他吓了一大跳,像鬼一样站在那边偷看雷先生,还不准我说话。

他是雷先生的儿子,不想吵到病人吧。季纯纯自圆其说。

怪人一个。看护抱怨。

季纯纯不明白雷隽的想法,他来这么久了,就站在那边看她陪他爸爸,然后又走了?她对他的气恼委屈犹闷在心里,但似乎因他的出现而稍微消散些。

听到雷明伦和江瑜道别,她走回病床边,倒了一杯水。

伯伯,哄好江阿姨了吗?你下次可不能这样子害她担心哦。

雷明伦嘴角一牵,那神情像极了雷隽,递出手机。她说要办证件赶过来。

唉,我只是小手术,明天还是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本来就不想惊动任何人。

伯伯手术可不小,胆囊都切掉了,变成无胆之人喽。

没胆也好,才不会生一些疙瘩石头,搁着难过。

伯伯可得好好休养,来,医生说手术后八个钟头后可以喝水,伯伯小心喝了。一她将水杯凑到雷明伦嘴边,细心地喂他喝水。

雷明伦慢慢暍了,感受到这女孩的细腻体贴,不觉又多瞧了几眼,果然眉清目秀、神态恬美,她肯为小隽照顾他,莫非她与他……

纯纯,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我的眼睛?那是哭肿的呀,她赶忙揉了揉。昨晚熬夜,变成熊猫眼,对了,伯伯有看过熊猫吗?

上海动物园就有熊猫,改天你和小隽到上海,我带你们去看。

我不可能和协理去上海啦。季纯纯放下水杯,微笑避过令她尴尬的话题,拿起床头柜的折迭式相框,看着里头的照片。

左边是雷明伦和一个秀气的中年女子及一个小幼儿的彩色照片,里头的雷明伦有着花白头发。

喔,这就是江阿姨,这是小伟?

这是小伟周岁拍的,现在他都两岁半了。雷明伦浮现满足的微笑。另外一张黑白照片是小隽七岁拍的全家福,这几张照片是我的宝贝,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本来要带进手术室,还是被护士没收了。

这是协理?季纯纯轻轻抚着右下角的一张学士照,那时的他多么青涩瘦削啊;再抚向七岁的小雷隽,他天真无邪地看着镜头,和左边的小雷伟倒是有几分神似。

年轻的雷明伦身边是一个美丽少妇,她右手搂着小雷隽,紧依在丈夫身边,或许是季纯纯先人为主的观念,总觉得她的笑容藏着忧郁。

她是小隽的妈妈。雷明伦见她一直瞧着那张照片,轻轻一叹:拍完这张照片三个月,她就死了。

季纯纯赶忙放好照片,绽出微笑:伯伯不要想太多,你好好休息。

纯纯,小隽没去应酬吧,他不会来了。

他……她本想说他来过,却怕让老人家更感伤,还是没说。

小隽最痛恨交际应酬了。雷明伦转头看照片,又将目光栘到季纯纯的清纯脸庞上,情感自然而然流泻而出:我以前做外销业务,常常接待日本客户暍花酒,那时年轻气盛,免不了逢场作戏,小隽他妈妈知道了,跟我吵,我忙着冲业绩,没空理会她,结果……她以最激烈的方式向我抗议……

雷伯伯,我都知道,你别说了,讲这些事情会伤身的。

你知道了?小隽跟你说的?纯纯,你愿意听我说吗?小隽他不肯听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转告他,爸爸很后悔,对不起他……雷明伦声音微哽咽,眼角泛着泪光。

伯伯。季纯纯握住老人家颤抖的手,眼眶欲湿。

小隽怨恨我,我可以了解,我离开原来的公司,自己做起小贸易商,就是想赚钱补偿小隽。你要说钱不能代替父爱,可是小隽十几岁懂事了,更加对我不满,他要怎么指责我,我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尽量提供他丰裕的物质生活,后来他索性不理我了。

伯伯,你不要怪他,他也有他的心事。

我不会怪他,我就是担心他这一点,三十几岁还没结婚,没个女孩照顾他,我有时候打电话去,想问他一些情况,他又是什么都不肯说,讲没两句,就挂了电话。纯纯,他有女朋友吗?雷明伦期待地看她。

协理有没有女朋友,我不清楚,可是伯伯你放心,协理他身体健康,每天上班下班生活正常,工作表现得呱呱叫,很得上面高层赏识;倒是伯伯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别让江阿姨担心哦。

二十多年来,我也累了,唉!人老了,毛病就多。才想做个检查,就被医生逼着紧急开刀。

伯伯要保持心情愉快,身体才会好呀。

纯纯,跟你讲话很愉快,你总是开开心心的,好像没有烦恼。

我也有烦恼埃季纯纯笑出两颗酒窝,更衬出她的甜美容颜,她夸张地比了手势:有什么伤心事,我会放在心底最深处,努力去消化它,人总是要过活,自己不快乐,也会影响到别人,而且一直闷闷不乐,久了会得内伤的。

雷明伦微笑聆听,那长久压积的眉头皱纹舒展开了。

刷一声,护士掀开布帘,手里拿着血压计,一边问说:你是家属吗?来看雷伯伯?

布帘掀过,雷隽出现在床尾,一和雷明伦打照面,两人皆是一阵悸动。

欧巴桑看护早就忍耐不住,帮忙说道:雷先生,你儿子买便当来了,听你们在开讲,站在这里好久了。

护士忙着量血压。伯伯不能吃东西哦,明天才能吃,小姐,你是他女儿吗?

千万不要让你爸爸偷吃,有力气的话下来走一走没关系。

我知道了,谢谢。季纯纯没有否认女儿的说法,因为听起来很受用,但她还是心虚地看了雷隽一眼。

雷隽仍是没什么表情,目光从父亲的沧桑脸孔转到季纯纯,把便当放在餐桌上,淡淡地说:吃。

我拿回去吃好了……

在这边吃,我看着你吃。这是胃乳,饭后吃了;这是凉眼贴,睡觉前敷。

我……季纯纯还是乖乖坐下,打开了便当盒。

雷明伦注视他们的对话和动作,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护士量好血压,记下数据。一百七十,一百一十,心跳七十八,血压有点高哦,这是睡前吃的药,要记得吃。

护士走后,病房暂时陷入安静,雷隽转过身对着看护,不疾不缓地说:你也走吧。

我?看护指着自己。我是雷先生请的全日看护,我晚上要看……

护士站那边会照算你一天工钱,晚上我留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呃?看护不太敢确定,难道她赚到下半夜了?

自己的爸爸,我自己照顾。

好吧。不赚白不赚,看护开始收拾东西。

季纯纯正在吃饭,差点掉下眼泪,天!是自己听力又出问题吗?这是中午那个发脾气拿东西摔她的雷隽吗?

她抬起头,想寻求答案,盈盈泪光对上他的深邃,那里面彷佛波涛滚滚。

仍然无解。

雷隽收敛目光,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头柜的照片,声音清清冷冷的:下次回来办事还是看病,先打个电话给我。

小隽……雷明伦心情十分激动,说下出话来。

要不要起来走动一下?我扶你。

雷明伦握住儿子强壮的臂膀,感受到那有力的搀扶,曾几何时,他已经抱不动七岁的爱子。岁月荏苒,他心力逐渐衰老,本无指望求得儿子的谅解……

而小隽在他最孤独无力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父子俩默默无言,将久未接触的颤动化作沉稳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踏出新的人生脚樱

季纯纯低头吃饭,心里为雷伯伯高兴,吃在嘴里的饭菜也特别香甜。

待他们父子俩出去转一圈回来,她也吃完饭,紮起便当盒。

雷伯伯,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可能出院了,纯纯,谢谢你来看我。雷明伦躺回床上,微笑看她。

纯纯。雷隽转身吩咐:我明天请休假,我会打电话告知总经理,你有什事情请徐副理作决定。

我知道了。季纯纯心情十分轻松。协理别担心,你专心照顾伯伯。伯伯、协理,那我走喽。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

让小隽送你吧。雷明伦笑容满足,准备睡上一个好觉了。

走吧。雷隽轻扶她的肩头,硬是要送她。

季纯纯感受到那只手掌的热度,肩头好像快被融化,全身有如置身烤炉,肩下是肩,脚不是脚,心不是心,燥热难当,一路来到电梯问。

纯纯!

毫无防备地,她被拥入一个更火热的怀抱中,她来不及反应,忘了惊慌,更忘了挣扎。

雷隽紧紧地抱住她,双臂收拢,将她挤压进他的胸膛,她立刻就贴上他怦怦剧跳的心脏,也察觉到他下面膨胀的男性特徵。

协……她的心几乎跳出来,他抱得这么紧,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还有温痒的气流拂过耳畔,搔得她意识混乱,这……这是上司的******吗?

纯纯,对不起。

耳边低沉的声音又让她心头一跳,对不起什么?是中午吼她的事吗?

她不敢问,因为只要一抬头,就会对上他没有答案的眼眸,她只好闷在他怀里,僵直身子,任他拥紧了她。

温暖的气息笼罩了她,她忽然觉得好想哭,冷酷无情的人终究还是有温度,他会来到医院看顾父亲,就证明他并非无情之人;那么,她挨一顿骂换来雷伯伯的安慰,也是值得了。谢谢你。

他又低声道谢,终于放开她,按住她的肩头,紧紧凝视。

没什么啦。她也抬头,笑笑地表示无所谓。

纯纯……他声音沙哑。

四目交对,她的甜笑凝在脸上,因他暗阗阗的黑眸而失了神。

暗阗阗,幽沉沉,又深又远,刹那之间,她以为他会吻她。

我走了。幸好电梯就停在这一楼,她一按,门立刻打开。

望着电梯门关起,雷隽握起沾有她气味的手掌,走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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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夜出生的平凡小女生杨夏至自从遇到患有严重“路痴症”的藤原夜后便开始了她不平凡的经历。学校里最不起眼的她竟然被邀请加入大名鼎鼎的戏剧社,就连一直和戏剧社竞争的新闻部都向她发出了“动听”的召唤。杨夏至一夜之间成了学校的名人,然而猜疑和嫉妒也在她身边慢慢滋生开来。小至必须通过她的努力和毅力克服自身的缺点,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一切开始与众不同,生活开始五光十色,爱情在嘻哈欢笑中一步步靠近,努力为她换来一个个小小的成就感……围绕在夏至和藤原夜身上的仲夏夜魔咒也一点点地被真爱和勇气解开了……
  • 盛宠医妃:妖孽世子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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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穿越而来的名门嫡女,心狠手辣,冷面傲娇;他是隐匿将门的腹黑邪王,心比天高,不停撩骚……当她遇见他……暗‘贱’易躲,明骚难防!“胜者为王,败者暖床,战吧!”“……”某人淡定解衣。“你这是干什么?”某人看着十里春光,邪魅一笑:“春风十里,不如睡你~~~”靠!劳资要对战,不是要ye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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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怒乾坤转,道出鬼神惊。宝塔成混元,醉恋鼎中星。当觉醒的那一刻唐笑才恍然大悟:那些以前所受的苦难真的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给心善的人一个主动还债的机会,让心恶的人接受制裁,让那些想赖账的家伙,自己走向恶贯满盈!我是债主,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欠着我的!如今我手持执法者之刀来要账了,等着我将这世间的烂账都斩清吧!
  • 大登殿

    大登殿

    你说我厚颜无耻?哼!那只是我为人处事的手段。你说我心狠手辣?唉~~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路见不平?给我好处就相助。看到宝贝?打不死我就抽刀!我!苏大老爷,就是要祸乱这偌大的修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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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戏吗?因为看戏可以预知结局。任何软弱,私心,邪恶,丑陋……戏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世间人人带着面具,看不清,猜不透……人心的善与恶是没有尽头的。也许,这就是人人都喜欢孩童的原因——真实,无邪,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期待,就像当年的自己……魔童麟儿被天元国麒王收养长大。她的单纯善良不幸害死了麒王后,麟儿利用禁术魂穿到过去,试图改变历史。然而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角度,那些熟悉的人与事似乎都与记忆中不再相同?原来,长大真的伴随疼痛,直到你真正明白那些笑容背后的感伤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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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宅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六岁那年生重病的一个月后,醒来后世界大变,灵气复苏,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他需要解开这一切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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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发展强大中的国家,一个速度与生命赛跑的时代,女人必须是最慢的那一个,因为你的孩子需要慢环境成长,老公需要安静的思考和休息。女人静了,全世界都有了头绪。别让时代大流冲走女人的温柔和慈爱,别让网络困住了老公的性和爱。家庭也就没了家的骨感。我们的三从四德会让女人知道你就是依附于家的智慧,大地,太阳。不是丢掉女人的幸福去和时代比拼。末了,“离婚”二字霸道的破坏了我们的身心。我们必须温柔的面对事态,安静的思考,平静的说话。做新一代优质大妈这是我的理想,我要我的晚年不打麻将,不跳广场舞。我要我回归美丽的激情燃烧最后的那一抹夕阳红,女同胞们,你愿意吗?我特愿意,正文中会出现我的生命最后安排,等你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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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国位于西南方向,是一个居住在深山峡谷以采集渔猎为生的民族,是一个能歌善舞天性乐观的民族,还是一个崇尚勇武用战争书写整个历史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