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到眼前场景,张书睿心中已然明了,更觉着好笑,素来听闻慕容府嬿姑娘琴技造诣颇深,如今见着倒是确如传言所说,但这嬿姑娘的待客之道却甚是有意思。
既知所以然,张书睿便不作多想,脚尖轻点踏着水面飘向湖心亭,真可谓是踏雪无痕,毫不见湖水起半点涟漪。
慕容嬿见此不由莞尔,对准琴弦中心轻轻划拨了却一曲,复将瑶琴收罢,示意碧瑶等人摆上酒菜。
“承蒙公子缪赞,微末技艺罢了,岂敢与之她人多做比较,请公子入席。”
避重就轻的回答,反而张书睿更有兴趣,抱以玩味笑意落座看向慕容嬿。
“冬雪名酒,清幽别院,再加无双琴音,姑娘可真乃闲情逸致。”
张书睿并非是个善于官场之人,从他此刻言谈中便知,或许他更适合闲云野鹤,那冠玉公子岂愿随波逐流,同化官场?
“呵呵,公子岂知又怎会只是闲情逸致,或者说,公子并不感到意外?”
慕容嬿闻言失声发笑,她始终觉得这酒和人一样,在某个特定场所面对某个特定的人喝不同的酒,好比第一次见云哲是夕照,第二次见张书睿则是冬雪。
“没错,景德确实好奇,可既已来此,有着好酒好菜,景德又为何要徒增烦恼,只需听姑娘娓娓道来便是。”
“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不如,请公子帮我看看此曲如何?”
张书睿想要按步就班,慕容嬿也不拦着,让碧瑶取出一卷琴谱递给他,那份泰然从容随着呼啸冷风飘过,吹乱了发丝,吹响了亭角银铃,像水墨画般点点晕开。
“姑娘好手笔,这残卷虽残,可却是珍品,只怕姑娘没少费心思。”
不出片刻,张书睿眼中精光闪过,抬头看向慕容嬿,再难见琉璃阁的纨绔不羁,心思深沉无法看透。
或许对别人而言,此时张书睿手中的残卷就只是残卷,没半点有用价值,可于他却是至臻精品,世间难求。
“公子笑谈,此残卷琴谱乃我无意中得知,倘若公子喜欢自可送与公子,不过公子须得应我一事,事后还有重酬。”
说到这里慕容嬿不再闪烁其辞,直接提出条件,没有半分矫情,那淡然姿态似早已料定张书睿会答应,露出一抹俏皮。
“敢问姑娘究竟所欲何事?如此贵重之物,景德可不敢随意消受。”
张书睿毕竟阅人多矣,瞬间管窥蠡测,眉眼间愈发沉重,暗暗透出猜疑,在浮华帝都大散金银,所图必不简单。
“公子无须担忧,此事与公子有利无害,我只是想让公子助我,入主皇子府而已。”
“额,哈哈,姑娘居然因此事求助景德,莫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慕容嬿闻言并不着急回答,而是抬手接住一片随风飞进亭内的雪花,眼神迷离飘渺,像在回忆又想思索,直至雪花融化掌心。
“与公子合作又岂是病急乱投医,有着廷尉府小公子的鼎力相助,我所求自然可达成所愿。”
话音落下,两人皆心照不宣,如今皇室大选在即,朝堂论学更在当前,朝中各派纷纷拉拢廷尉府,要么围着廷尉本人转,要么就是与张氏才俊相交,而张书睿与辰王交好,自无人傻到去拉拢她,倒叫慕容嬿有机可乘,毕竟杀手锏越意想不到越能发挥奇效。
也确如慕容嬿所言,张书睿之父身居当朝廷尉一职,而法礼治国,法为本,礼为辅,国家的根本在于刑法,所以在君王眼中以法为重,礼次之,只是这法礼相辅相成,不分彼此。
这一点两人明白得很,毋须直言,只需大家目的不差,为着最终目标就能拧作麻绳,任谁都解不开,即便有所偏差亦无损双方和气。
云泊霖,如今局已布下,你该如何应对呢?慕容嬿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她很期待这场对弈,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究竟会迎来什么结局?
送走张书睿后,瑶姬雪无声入亭,见慕容嬿笑得毛骨悚然,总感觉有些瘆得慌。
“慕容嬿,你说你这是啥癖好?一座上好的宅院愣是被你装扮成鬼屋,真是瘆死我了。”
此时此刻,慕容嬿是春光明媚,懒得与瑶姬雪多做理论,直接扔出一卷卷轴给她。
“阿雪你就不要口是心非了,当初挂布条时你可是最兴奋的,好了,这个给你,比张景德那个可全多了。”
“哼,这还差不多,对了,既然你已和张景德达成合作,那我就着手准备了,由他把消息传进廷尉府。”
瑶姬雪是个行动派,慕容嬿这边刚联盟张书睿,她紧接着想到的就是行动,岂知慕容嬿却另有打算。
“唉,阿雪,下棋嘛就得慢慢来,你这是着什么急?”
慕容嬿说着俯低身子在瑶姬雪耳边低语几声,继而便听瑶姬雪一声惊呼,原本厚如城墙的脸涨得通红。
“什么?阿嬿,你……你确定吗?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显然,对于瑶姬雪的过激反应,慕容嬿不以为然,整个神情仿佛都在说你认命吧!
“这有什么,反正你又不是没干过,而且各种可能性我都已经考虑过了,所以我觉得此事可行。”
“咳咳,我琉璃阁还有事没处理,那什么,阿嬿你早些回丞相府吧!”
哪知瑶姬雪一听,忙俏脸绯红的娇嗔几句,飞快离开湖心亭,独留慕容嬿在那暗暗发笑,轻言放弃可不是她慕容嬿的作风。
帝都的夜似乎无边无际,云哲揉着眉心,争权夺利远比军中更让人劳神费力,皇子府的水果然深不见底,然而,真正说起来帝都何时又算得上平静?
云哲越想越觉烦闷,干脆起身踱至窗前,抬头望向天际刚翻出的鱼肚白,满脸凝重。
“邱泽,现在是几更天了?”
被提及发问,邱泽不慌不忙上前,恭顺立于云哲背后,眼帘耷拉着回了话。
“回公子,已过五更天,还得半刻才会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