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够幸运的，他就在我们面前。”秦明虽然没有见过程卫东，可是从他的气质上，他已经认定眼前的中年人就是程卫东了。
“程叔叔好。”钱思思站在秦明的旁边，笑盈盈地对程卫东问好。
“思思？”程卫东看见钱思思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便很快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怎么来北京也不提前说一声，程叔叔好去接你啊。”
钱思思微微一笑说：“程叔叔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您呢？”
程卫东哈哈一笑，秦明和陆汉林两人分别向他问好，他指着两人疑惑地问道：“他们两位是？”
钱思思立即介绍道：“他叫秦明，他叫陆汉林，两人都是我父亲的学生。”
“原来是钱兄的弟子。”程卫东似乎很高兴，他望着两人点了点头后温和地说，“你们就和思思一样称呼我程叔叔好了。”
秦明望着程卫东，心中涌上来一种感动和敬佩，因为程卫东做到了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其实这么多年来，秦明一直想创办一家私人博物馆，然后开放博物馆免费参观，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然而要做成这样一件事情，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去收购藏品，所以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真正去实践，因此他的理想也一直停留在空想之中。
“既然是钱兄的弟子，相信两位一定也会对我的收藏品非常感兴趣，不妨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程卫东边说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秦明跟在程卫东的后面，他对程卫东再次产生了敬佩之情，这一次是因为对方精准的眼光。博物馆里每一件藏品都是那么富有代表性，那些闪着温润光泽的釉彩，那些有着优雅曲线的造型，那些穿过历史长河的厚重，将瓷器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程卫东带着他们欣赏藏品时，他仿佛第一次欣赏自己的藏品，每一件物品都令他眼睛闪闪发光，陶醉其中。
“你们觉得我的收藏怎么样？”走着看着，他忍不住询问跟在身后的三个人。
陆汉林和钱思思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清楚自己的发言只能是班门弄斧，因此他们一起朝秦明使了眼色，让他来回答问题。
“程教授不愧是海内瓷器收藏名家，收藏的种类如此丰富，让人叹为观止，更为难得的是每一件藏品都如一颗耀眼的星星，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奇光芒，我真是想不到您是如何收藏到这么多珍品的。”秦明由衷地赞叹道。
“一个如此年轻人拥有如此敏锐目光和过人的学识真是了不起啊，得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一大乐事，我真羡慕钱兄有你这样的弟子。”程卫东不由得大笑起来，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秦明说这些话，突然问，“想必你们三人来到北京，不只是冲着我的博物馆来的吧？我们一边喝杯茶一边慢慢聊。”
三人一起随着程卫东穿过了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书房，书房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紫檀木的香味。
走进了一个小四合院，院子正中间正好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周围摆着四张紫檀木官帽椅。三人坐好之后，程卫东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平底卧足的杯子，只见杯上绘着公鸡、母鸡、小鸡正在觅食，还绘有牡丹、月季、湖石等景物，显得非常可爱。
秦明看了这个茶杯以后，连忙把椅子往后移了移，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生怕把茶杯给撞翻了。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实在太珍贵了，程教授您用它来为我们泡茶，我们……”他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陆汉林立即把杯子翻过来，果然下面刻着“大明成化年制”的款，不由得惊讶异常，“据说一只杯子就是千万以上啊！您老居然有四只？您真是让我崇拜得五体投地呀。”
“如果从价格上来说，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的确非常昂贵，在明代万历年间《神宗实录》中记载说‘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化彩鸡缸杯一双，值钱十万’，何况现在？”程卫东笑呵呵地拍了拍秦明的肩膀让他坐下，一边给他冲茶一边说，“可是瓷器重要的不是它的价格，而是那种直击我们心灵的美。”
程卫东这番话再一次让秦明钦佩，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古董收藏完全沦为了一种投机、炒作，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懂得一件古董值得收藏不是因为价格而是因为它的美这样最朴实的道理呢？
秦明拿起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儿后，接着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茶香弥漫口鼻间。他望着手中的杯子说道：“我刚才喝茶的时候看了一下，这只斗彩鸡缸杯应该不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吧？”
“哦？你对这几只斗彩鸡缸杯有什么看法？”程卫东望着他笑了起来。
“明朝成化年间的鸡缸杯色彩有一个显著特点，古玩界称之为姹紫色，可是眼前的鸡缸杯色彩却鲜明艳丽很多。”秦明指着杯子上的图案解释着。
“原来只是一件赝品，害我都不敢举起杯子喝茶。”陆汉林说完，他随意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好好享受这杯茶吧，也许这是你一生中最贵的一杯茶。”秦明说完这句话后，陆汉林疑惑地望着他。秦明接着解释道，“这四只斗彩鸡缸杯虽然不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却是清朝雍正年间仿制，艺术水平极为高超，如果不小心摔碎了你可赔不起。”
陆汉林立即把鸡缸杯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桌子上，程卫东望着秦明哈哈一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看来你的鉴定水平不输于钱兄啊。”
钱思思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盯着眼前的茶杯，似乎陷入了沉思。程卫东注意到之后，望着她关切地问道：“思思，这次你们三人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钱思思这才抬起头来说：“其实这次我们来找程叔叔，是为了我父亲的事情。”
程卫东听了之后，他坐正了身体，显然对此事很重视，他要认真地面对。
秦明又喝了一口茶后说：“您曾经和钱教授一起为一件柴窑青釉碟做了鉴定，可是那件柴窑青釉碟的鉴定报告上却没有钱教授的签名。我们整理钱教授遗物时，发现了他的一个工作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些问号，因此我们有些怀疑那件柴窑瓷器是不是真的，所以想来请教您，不知您是不是能够为我们介绍一下鉴定的情况？”
程卫东接过秦明递过来的笔记本看了几秒钟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然后摇了摇头说：“钱兄突然遭遇意外事故，实在是当今古玩界的一个极大的损失。”
几个人都被他忧伤情绪所感染，一下子都沉默了下来，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好一会儿之后，程卫东才继续说道：“你们说得不错，我和钱兄还有其他三位专家接到邀请对柴窑青釉碟进行鉴定。我第一眼见到柴窑青釉碟的时候，心里就充满疑问，因为到目前为止，全世界都没有发现一件完整的柴窑瓷器。五个人一起鉴定的时候，极为慎重，因此整个鉴定的过程也很长，后来钱兄率先有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全世界最早发现的一件柴窑瓷器，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什么？”秦明站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是钱教授最早认为柴窑瓷器是真的。
面对秦明的疑惑，程卫东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希望这是一件柴窑瓷器，这将会是古玩界的一个历史性发现。但是我依然有很多疑虑，毕竟从来没有发现过柴窑瓷器，因此我劝钱兄要慎重，别那么轻易地下结论。”
“程叔叔那天晚上来到我家也是为了这件柴窑瓷器而来的吧？”钱思思突然插话道。
“因为钱兄的极力说服，其他三位专家最后也认定柴窑瓷器是真的，可是我觉得还有一些疑点没有弄清楚，所以我想私下和钱兄谈一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下定论。”程卫东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钱兄听了我的话以后反而很生气，他连续质问我为什么不把那件柴窑青釉碟鉴定为真品，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画上一个个问号，可以说那天晚上我们是不欢而散。”
秦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笔记本上会出现力透纸背的问号，他似乎能想象起钱教授当时激动的心情，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后来为什么您又在鉴定书上签了名，而钱教授反而没有签呢？”陆汉林见没有人发问，只好他来问这个问题。
“第二天我再仔细地研究了那件柴窑青釉碟，我终于认定它是真品了，我更加佩服钱兄独到的眼光还有他的坚持。”程卫东由衷地赞叹之后，忽然自责地说道，“也就是那一天，钱兄赶来签字的途中突然遭遇了车祸，如果我能早点认同他的看法，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
“钱叔叔，这件事情不怪你……”钱思思的眼圈儿红了，她握住程卫东的手，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不理解自己的父亲，是那么大的一种遗憾。
程卫东的话解开了秦明心头的疑惑，他也明白了钱教授为什么着急地让他赶到拍卖会，因为他的心里早已经认定那是一件真正的柴窑，他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有机会欣赏到这件绝无仅有的柴窑瓷器。
秦明渴望近距离欣赏的愿望反而更强烈了，因为那是一件世界上仅存的柴窑瓷器，因为钱教授希望他能够近距离欣赏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