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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救火还得靠近水

有了车,夏晓炎的生活就丰富多了。周一到周五上课,周末可以和同来的老师们一起去逛街。女同事多男同事少,大家从洋春到北京,头一个就想逛街。女孩子们热热闹闹地出去逛,开始的时候夏晓炎还兴趣盎然,可刚逛了一天就觉得没意思了。不外乎就是西单秀水王府井,买买便宜货、砍砍价。夏晓炎倒不是非要逛新光天地和国贸三期,她对奢侈品的喜爱也不狂热,她就是想看电影。洋春毕竟是二线城市,电影院没有北京多,也没有北京的大,尤其北京有这么多三层楼高的IMX大屏幕,看起电影来太过瘾了。

夏晓炎打定主意就想约个伴出去,可大家都表示没兴趣。同来的老师们都是工薪阶层,买买东西还可以,花钱去看电影,还是3D电影,一张票一百多的那种,没人去。再说了,在外面看电影还得在外面吃饭,来来回回要花二百多,不划算。不如坐地铁去西单逛逛,然后中午还能回来吃食堂,几块钱就解决了。

夏晓炎无奈,只好给许世勇打电话,想让他陪自己看个电影。要是许世勇肯陪呢,夏晓炎都想好了,干脆去个远点的地方,五环外的电影博物馆。她想去体验一下号称北京最震撼的观影效果。

没想到,许世勇的回答就俩字:“不去!”

夏晓炎不满,问:“为什么?”

回答还是俩字:“没空!”

夏晓炎嚷道:“周末你还要上课吗?半天的时间都没有?”

许世勇回答:“约了人,考察项目。”

夏晓炎没脾气,想想又不甘心,继续磨他:“哎呀,就半天。你上午考察还是下午考察?我就合你的时间还不行吗?”

许世勇说:“我没准儿。你找同学去吧!”

夏晓炎这个气啊,要是有同学肯去还找你干吗?夏晓炎使出最后一招:“你答应我爸要好好照顾我的,就这么照顾啊?陪我看个电影都推!”

许世勇镇定地说:“我答应夏总照顾你的食宿交通,没说要照顾你的娱乐生活。精神世界的事情自己解决,物质上有困难找我。”说完,来了句“你就到楼下新世纪电影院看吧,不用人陪。我先挂了!”就没音了。

夏晓炎怒目圆睁,心说,就这样还说你跟我咱俩最合适?搞什么啊?孟想要是敢这样拒绝我,我早急了。别以为离开你,我在北京就活不下去,不就是一场电影吗?姑娘我自己去看!什么新世纪?我非要去电影博物馆!

夏晓炎在洋春就不怎么开车。毕业之后,因为家在朔县,洋春一中又是全市最大最好的中学,学校给家在外地的单身老师预备了宿舍,夏晓炎一直就住在宿舍里,每周坐大巴回一次家,直到老夏托许世勇给夏晓炎买了公寓。

车本是大学时候就考下的。夏晓炎只有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才开家里的车出去遛遛,身边还基本上都有老夏的司机陪着。到了北京,许世勇把保时捷交给她,陪着她在北京的环路和主干线上溜了两天,临走给她讲了个秘籍:宁撞车,不撞人;车有价,人没价。

夏晓炎连着开了俩礼拜,每天都是在上下班高峰时候在北京城内穿梭,基本上没出问题。但是要说把车开到五环外去,地方还不认识,只能靠导航,夏晓炎心还是虚。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咬牙上路,而且还在心里头给自己打气:“反正是许世勇的车!谁让你不陪我去,撞了活该!”

夏晓炎这决心下得有点晚,等她决定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摸摸肚子,早上就没起来吃早饭,开车看电影是体力活,还应该先把午饭解决了;等解决了午饭,已经是正午时分,夏晓炎颤颤巍巍把车开出来,一路听着导航,开开停停地来到了电影博物馆,又用了一个半小时。

好在电影还是好看的。正在上映的是《明日边缘》。靓汤虽然老了,可气质还在,身手也不错。整个电影拍得跟游戏似的,一路打怪过关,夏晓炎看得津津有味。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夏晓炎看完出来意犹未尽,还想看,又找了个片子,《X战警》,接着看。直看到昏天黑地,感觉自己都快穿越了的夏晓炎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影厅里出来。等出来才发现,不仅自己肚子咕咕叫,天也早就黑了。

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夏晓炎不禁后悔,应该听许世勇的,这要是在王府井看,走着就回酒店了。这还得开回去啊!

夏晓炎凭着记忆在停车库里找到了车,打开导航往外开。不知道为什么,导航死活不工作了。兴许是在地下停车场没信号?等夏晓炎把车开到地面上,还是不灵!夏晓炎有点胆怯了,这么老远,没导航咋回去?她问收停车费的管理员,王府井怎么走?那是个半老不老的中年男子,一听夏晓炎这么问,一个劲笑着摇头:“我前天刚到北京,不认得!”

夏晓炎把心一横,凭着记忆就往前开。反正得看见五环路,反正得从五环路上四环路,然后就能上长安街,一直开下去。夏晓炎对自己说:“沿着大路就走呗,有路灯就行。”

这哪是开车走路啊,这分明就是没头苍蝇乱撞。撞着撞着,夏晓炎也不知道撞到哪里了,反正就是路越走越窄,还都是高速;车可越来越少,还尽是拉煤拉菜的大车。夏晓炎凭着直觉觉得不太对,忽然见前面有个出口,赶紧一扭方向盘从主路上下来,左拐右拐也不知道,东西南北更是分不清楚,只能找个不碍事的地方靠边停下。这一停下才发现,这是一个空旷的村落,已经拆得差不多了,除了路口的红绿灯还在,房子基本上拆成了废墟。废墟上,几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望着保时捷的车灯都很诧异,有几条狗围过来,冲着夏晓炎的车吼。

夏晓炎赶紧锁紧了车门,一时心里发毛发慌。她拿起手机,想用地图搜索定位,再导航,可是无奈这地方连了半天上不去网。夏晓炎急啊,急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孟想,赶紧给孟想打电话求救。

电话打过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孟想正在机房里苦兮兮地审看自己千辛万苦偷拍回来的素材。手机偷拍的东西没有构图、没法讲究用光,有声有影就不错了。拍摄下来的画面有的东倒西歪,有的乌漆麻黑,有的是虚的,有的不清楚。孟想要在无章节的素材中理出头绪,要认真地看每一帧画面,听每一句同期声。他已经连着工作了好几天,自从拍摄到了想要的内容后,他就向超市请了长假,预备着在播出之前再去彻底辞职。从超市回来的每一天,他都坐在机房里。之前的两个月,他每天忍受着各种难闻的味道,闻得反胃;这几天,他每天都在看眩晕无章的画面,看得反胃。

夏晓炎打来电话的时候,正是他最烦躁、最恶心的时候。他看到了夏晓炎的电话,还定了定神,拿起手机走出机房,站在窗口,让自己的上半身暴露在夜晚的凉风之中,这才接听了电话。他是想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愿意把负面的东西传递给远在北京的女友。可是,电话接通后,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才接啊?”

孟想耐心地问:“啊?怎么了?”

夏晓炎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我……我迷路了……”

孟想问:“你在哪啊?你回来了?”

夏晓炎说:“不是啊!我在北京啊!我开车从电影博物馆回城里,我迷路了。”

孟想更糊涂了,说:“你开车?你怎么有车开啊?谁的车啊?”

夏晓炎着急地说道:“哎呀!这很重要吗?现在我迷路了,根本不知道在哪。要是再往前开,估计就到河北省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孟想也着急地说:“你在北京,又说不出自己在哪,我怎么办啊?你看看路边有没有什么标志,路标啊、地名什么的?你能不能上百度地图搜一下?”

夏晓炎说:“我上不了网啊……”

孟想又说:“那你再看看,好好看看,不行下车找找路标……”

夏晓炎委屈地说:“周围都是拆得乱七八糟的破村子,好几条野狗,我不敢下车……”

孟想鼓励她:“没事没事。你又不怕狗!”

夏晓炎夹着电话按下窗户张望了一下,夜色黑沉,安静得瘆人,她赶紧又把头伸回来,说:“真的不行,太黑了。我不敢!”

孟想还在这里说:“你拿出跑田径的劲头来,没事!”

听着孟想的鼓励,夏晓炎心里没有滋生出信心,反而有了一丝怨恨。孟想接着出主意:“要不,你打北京本地的报警电话吧……可是……可是你报警也得先能说清楚你在哪啊……”

夏晓炎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被她视为男朋友的人,此时正在几百公里之外,面对她的困境,根本无法施以援手。夏晓炎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外面越来越黑,虽然是夏夜,但是刮起了风。夏晓炎坐在车里,听到风敲打车身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是小时候看的恐怖片,有无名的手在叩门。车子外面,几棵柳树的枝条被风刮得左右摇摆,仿佛要倒了似的。忽然,远处的天际线闪了几下,紧接着,一个焦雷打来,那声音好像就是在耳边炸响的。夏晓炎一激灵,猛地捂紧了耳朵,趴在了方向盘上。

突然,夏晓炎的手机响了,她没准备,吓得一激灵。她以为是孟想打来的,一看,是许世勇。夏晓炎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接电话:“喂……”

许世勇问:“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我刚回酒店,敲你门没人。怎么还没回来?”

夏晓炎都快哭了,说:“我迷路了……”

许世勇问:“你去哪了?”

夏晓炎说:“我来电影博物馆看电影,回去的时候你车里的导航开不开了,我顺着高速路走,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许世勇镇定地安慰她:“别着急,你开着车还是停下了?”

夏晓炎说:“我停在路边上了。周围什么标志都没有,就是一个刚拆完的破村子,全是野狗,看不见人。有大车经过,其他的看不到。而且,打雷了!”

许世勇说:“你现在关好车门,启动车子,车里有一个定位系统,你会用吗?”

夏晓炎赶紧夹着电话,打着车子,然后央求他说:“你别挂啊!我找找,在哪啊?”

许世勇在电话里指挥夏晓炎,一步一步地把定位打开,然后,许世勇说:“你稍微等一下。把车门锁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开。我先挂上电话,马上打过来,别着急,没事啊!”然后,不等夏晓炎啰唆,电话挂断。夏晓炎又独自被扔在了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夏晓炎的电话再次响起来,这次是孟想,上来就问:“找着路没有啊?”

夏晓炎哭诉:“没有……”

孟想说:“你真是的!在北京本来就不认识路还敢开车?你开的谁的车?找车主帮帮你……”正说着,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声,许世勇的电话也打来了。夏晓炎顾不得很多,匆忙挂断孟想,接进来许世勇。就听那边说:“别着急了,我知道你在哪了。你待在原地别动,我已经往你那里赶了。这会儿不堵车,我应该半小时之内能到。别着急,锁好车门,熄火,打开车灯,听会儿音乐。别睡着了,容易冻着。”

夏晓炎按照许世勇说的,打开了收音机。电波里传来男女主持人轻松的对话,伴着柔和的音乐,夏晓炎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收音机里,主持人和嘉宾正在讨论两性情感问题。女主持人说,喜欢那种有高度差的情侣,看上去萌萌的;男主持人说,其实身高无所谓啦,你没看见很多个子不高的男生找到的都是个子很高的女生吗?嘉宾则说,其实,身高相貌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要门当户对。嘉宾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两个年轻主持人的质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门第偏见?嘉宾耐心地解释,门当户对,是指两个人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家庭环境、成长经历,这样能更容易相互理解,更容易达成一致的价值观……

夏晓炎以前对这种电台广播节目都是不屑一顾,但是此刻,在漆黑陌生的北京,在迷失了方向的空地上,夏晓炎居然听得入了迷。

突然,电话又响。夏晓炎又一激灵,一看是许世勇,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看见你了。你闪一下灯!OK,看见我了吗?”许世勇乘坐着一辆出租车,慢慢地停靠在夏晓炎车前。在保时捷大灯的照耀下,许世勇从容地下车,向夏晓炎走来。出租车的车灯和保时捷的车灯共同亮着,给许世勇照亮了前行的路。夏晓炎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车子,想拉开驾驶舱的车门,但是门还锁着。许世勇隔着车窗玻璃做了一个双手摊开的手势,夏晓炎这才反应过来,打开了车门。

车门刚一打开,夏晓炎就从车上跳下来,“倏”地扑进了许世勇怀里。许世勇没有心理准备,胸口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笑着扶住夏晓炎,拍拍她后背,说:“吓着了吧?让你在楼下看电影你不听。这回记住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夏晓炎问:“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我报警都说不清楚!”

许世勇指指保时捷,说:“这么贵的车总有定位系统吧!刚才我指导你打开了定位,我手机上能搜到车。找到车就找到你了!还好,算你听话,没下车到处溜达。”

夏晓炎连惊带吓,此时,天空又开始打闪,夏晓炎忙说:“咱们赶紧走吧,又要打雷了。”

两个人钻进车里,许世勇熟练地把车开上了大路,顺着进城的方向快速行驶。夏晓炎坐在副驾驶上,愣愣地看着认真开车的许世勇。许世勇被看毛了,问:“干吗?不认识我?”

夏晓炎问:“你怎么……想到去敲我门?”

许世勇言简意赅:“关心你呗!”

夏晓炎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陪我看电影?”

许世勇说:“这是你的个人生活,不需要事事有人陪。可是我提醒你了,在楼下看,看完有的吃,上楼就睡觉。你非要赌气跑这么远。你呀!我现在理解夏总了,实在不让人省心。”

夏晓炎默默地自言自语:“我刚才给孟想打电话了……”

许世勇平静地问:“求助啊?他又不在北京,能帮你什么?还不如报警。”

夏晓炎委屈地说:“他也是这么说。”

许世勇腾出一只手拍拍夏晓炎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我不是过来了吗?没事了。下次我不在,你一个人别乱跑。”

夏晓炎嗫嚅:“我不是伤心这个。我是在想,为什么他帮不了

我,就是因为他不在我身边吗?”

许世勇认真地回答她:“晓炎,你是想说,为什么帮你的人是我是吗?我告诉你,我和孟想最大的不一样:大学毕业之后,他一直在被别人管,我一直在管理别人。我们俩想问题的角度、看问题的高度、面对的问题的难度都不一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合适’。你会慢慢发现,你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所谓合适的两个人,就是能够彼此帮助解决彼此的困难。你的困难,孟想解决不了。”

夏晓炎陷入了沉默。一直到进了酒店,仍然一言不发。许世勇把她送进客房,站在门口说:“洗个澡,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如果一两天能想明白的事,那就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事。我明天有课,下午放学回来我等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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