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的食堂里，陈凯终于熬到了音乐结束，摆脱了大肚子孕妇的搂抱，在人群里找阿琛，见人就问阿琛在哪儿。
可阿琛不在跳舞的人群里。越找不到阿琛陈凯心里就越慌，他担心阿琛是不是跟李森那个穷鬼在一块，转而又开始找李森，结果李森也不在。陈凯更慌了，这么会儿工夫自己的女人就被别人带走了么？都是那个该死的孕妇非拽着我跳舞，十年前的回忆有那么重要么？跳完了还不让走，让他摸她的肚子还一定要他感觉到她肚子里有变化才能放手。要不是那大肚子耽误时间，我至于弄丢了自己的女人么？
同学们明显地都有点喝大了，看到陈凯就拽着他喝酒，还损他别老想着媳妇，不是还没结婚么。陈凯被接连灌了几大杯白的啤的也大了。
其实陈凯也不是不能喝，做生意那么长时间陈凯多少也能喝点，可为了找阿琛，尽快摆脱同学的纠缠，陈凯喝得急了点。在食堂门口找到阿琛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猴屁股，看到阿琛，陈凯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人还在就好办了。
李森被大头带走以后，阿琛就开始坐立不安，她的心思已经完全在李森身上了，她像十年前的那次等待一样盼着李森赶快回来。陈凯从后面走过来时，阿琛都没有意识到。而酒精作用下头发晕脑发涨的陈凯一把拉住了阿琛的胳膊，“你怎么在这儿？”
陈凯把阿琛吓了一跳，她已经忘了在聚会上还有个男人在“逮”她呢。
“噢，没什么，里面太吵了。”
“走，我们回去。”陈凯拽着阿琛就走。
“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你忘了，我们宣布订婚啊。”陈凯那张猴屁股似的脸痴情地看着阿琛。
“你喝多了，满嘴的酒气。”陈凯跟阿琛贴得很近，呼出来的酒气让阿琛直皱眉头。
“我没喝多，清醒得很。刚才你在哪儿？找不到你我觉得好像是丢了魂一样。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了，现在我们就宣布订婚，明天我们就登记。”陈凯拉着阿琛的手越说越激动。
“明天，登记？”
“对，登记，明天就去。登了记领了证，咱们就回上海。我要好好地办一次喜酒，让我爸妈还有我们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看看我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
陈凯说得口沫四溅，可是阿琛却轻轻地挣脱开陈凯的手，犹豫了一下张口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也费了很多心，可是这个我要还给你。”阿琛拿着那枚巨大的钻戒要交给陈凯。
陈凯傻了，“还给我？这？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不能要，我也不能跟你结婚了。”
听了这话，陈凯脑子里一阵发蒙，“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了？前两天还答应得好好的，这，就这么会儿工夫怎么说变就变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真的不行。”阿琛脸上充满歉意。
“不，阿琛，你答应我了，你已经答应我了，我不要你还给我戒指。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真的，你别还给我戒指。”陈凯有点语无伦次地央求着。
“别这样，就算我对不起你吧，我不能答应你。”阿琛目光坚决。
陈凯有点急了，抓着阿琛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嚷嚷：“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还有别人！”阿琛也急了，喊了出来。
“别人？”听了这话陈凯脑子里就像放了一个巨大的二踢脚，头一下子被轰大了，酒倒是醒了一大半，“别人？是不是李森？你告诉我是不是？”
“对，是他。”
“为什么？他有什么？他有什么啊？我哪儿不如他？他十年前骗了你，现在你还想着他。你傻了？是我陪了你十年，十年啊！”陈凯抓狂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世界就他妈颠倒了么？陈凯死活也想不明白。
“他是很多地方不如你，他也没为我做过什么。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心里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李森结婚，我等了十年其实就是为了实现自己这个愿望。”
“跟他结婚是你的愿望？他就那么好？他真的爱你么？他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骗你，对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我才是爱你的。”
“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这十年我一直没有答应你，但你的做法真的让我感动。可是我今天终于知道了，我坚持了十年就是在等着李森出现给我那个愿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别再问我为什么，我说不清楚，你说我一根筋也好，你说我傻也好，我一定要这样做。十年前他就那么离开我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让他是属于我的，哪怕我和李森结了婚再离婚我也要实现这个愿望！我不能让这十年白等了。”
阿琛的话把陈凯说得哑口无言，这个女孩是铁了心要跟别人跑了，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不明白自己煮熟了的鸭子怎么就真这么飞了，签好的合同就这么无厘头地不算数了。
陈凯脑子里的二踢脚连着放了好几响，轰得陈凯站都站不稳了扶着墙捯着气儿。
阿琛看着陈凯脸色煞白也有点害怕了，“你没事儿吧？”
陈凯喘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琛。
“你是特恨我么？你要想骂我可以骂出来。但是这个我一定要还给你。” 阿琛拉起陈凯的手，把钻戒放到陈凯的手里。
陈凯看着那个自己花了十几万买的钻戒，气又开始不顺了，再一次开始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露，像个被人抢走嘴里肉的土狼，但是对方却是个比自己更加身强力壮的猛兽，自己只能干气却一点辙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阿琛看着陈凯摇了摇头。
“对不起。”阿琛转身想走，却被陈凯叫住。
“你等等。”
陈凯脸色难看地走到阿琛身边，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阿琛，阿琛被陈凯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可没想到陈凯一走近阿琛，那股子土狼劲儿就泄了，脸色由怒转悲。
“你一定要这样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么？”陈凯的眼泪要流出来了，要发怒的土狼成了摇尾乞怜的京巴。
阿琛心里想着这个家伙怎么就那么不像个男人？如果他真的发火，发顿脾气，也许我还真的会后悔。要不说女人不是地球生物呢，对她们太好了的男人在她们心里就没地位，反而对她们粗暴甚至搞些身体侵犯的男人倒是会把她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这次只能让你失望了，以后不要再等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
陈凯咧嘴要哭，阿琛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当着她的面哭鼻子，转身再次要走，又被陈凯拉住了。
“行，你不答应我可以，那我问你，你跟李森什么时候结婚？”
陈凯的话把阿琛给问愣了，“结婚？不知道，我在等他，他还没回来。”
“那不行，你得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是一定要跟李森结婚那就快点结，只要结了婚就离离婚更近了，你不是一根筋么？我也一根筋，我就是认准你了。不管是李森还是别人，你嫁了一百八十遍最后也得嫁给我当老婆，我这辈子是跟你耗上了。”
“你这是干吗？你这不是赌气么？”
“我没赌气，我很冷静，我也等了你十年，我要证明给你看我是真心爱你的。我要为心爱的女人坚持到底，不管世界怎么变，我就是他妈的一颗红心不变了！你等着，你早晚是我的人！我一定要娶到你！”
陈凯拿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让阿琛反倒有些蒙了，她不明白这个一向精明算计的家伙这是怎么了，一个从不吃亏的人难道真的脑子转了筋犯傻了？
其实陈凯知道自己不傻，一来他是真的爱阿琛，二来这个决定正是他经过反复算计的结果。就跟买股票一样，已经捂了那么多年就这么放手了太不合乎成本规律，怎么也要守出利润来，反正自己有时间，耗下去谁怕谁啊……
电影结束了，屋里的灯亮了，老大却一动没动坐在那儿半天一声不吭，似乎他还陶醉在刚才那凄美的电影世界里。
终于老大长吐了口气，像是吸了大烟般浑身舒服了一样站了起来，用那块白手绢再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的时候，老大的神态已经从一个电影观众变成了江湖黑帮的老大。
老大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大头，对着大头点了点头，“来了。”再一看大头身边的李森心里就明白了，“把写文章的人带回来了，有意思。”
老大上下打量着李森在他身前来回走了两圈，问：“那骂我电影的文章就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李森硬着头皮回答。老大的目光如电一样刺了李森一下，李森倒是硬挺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昂头也看着老大。
“腿还没打哆嗦，行，有意思。走，我要先见几个朋友，待会儿再跟你聊。”老大转身向门外走，有个黑衣人为老大毕恭毕敬地开门，大头示意李森跟着。
李森是又腻歪又心烦，“这叫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谈谈？我一个知识分子跟你们这些混黑道儿的有什么可谈的。”
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不听他们的能怎么样？还要谢谢这矮个子老大呢，也许他是好心愿意让我多活个把钟头。
其实死亡有时候对人来说也还算简单，可是最烦人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明知道要死了却不告诉你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一切的结果都让你等着，这事儿太他妈的讨厌了。
李森心里七上八下地乱琢磨着，已经被带到了大农家院的正房里。
一进门李森的眼睛就花了，这哪儿还是农家院啊，里面整个儿一小号的迪厅，吧台、彩灯、舞池、卡座一应俱全。
在中间的一大圈皮沙发上坐着一圈人，茶几上摆着各色的果盘和酒类，周围站着穿黑衣打领带的保镖打手。
舞池里几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姑娘在和着迪曲围着一个光头的中年大胖子跳舞，其中的一个露着肚脐身上的小皮裙只能遮住半拉屁股的大胸脯姑娘紧紧地贴着光头大胖子，夸张地扭着腰胯。大胖子极尽可能地把身体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搂着那姑娘的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老大进门和这些人打着招呼，一屁股坐在众人中间，马上有人递上雪茄。老大似乎觉得音乐有点吵，皱了皱眉头。
大头过去把音响关了。
大胖子扭得正起劲儿，音乐突然没了，大胖子很不高兴，用唐山话嚷嚷：“这谁？这谁啊？我这儿还没跳完呢。”
有人招呼舞池里的大胖子，“老九，别跳了，老大来了。”
大胖子一看老大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冲着老大点头哈腰。
“没事，接着玩，到这儿了别客气。”老大完全以大哥自居，表现出随和的样子。
大胖子却没敢再回舞池，一屁股坐在沙发的最边上，还冲着舞池里嚷嚷：“都散了，散了。”
几个姑娘瞬间就没影儿了。
老大叼着雪茄，招招手让李森走过来。手下人搬来个小凳，让李森坐在老大对面。
老大扔过来一只大雪茄，李森手忙脚乱地接着。
“给他点上，既然来了就是客，让你见见我道上的朋友，这是山西的老大、河南的老大、山东的老大、黑龙江的老大、海南岛的老大……”
老大没说两句话就把李森惊着了，一口烟没抽进肺叶，呛得李森直流眼泪。原来老大招呼了全国各地的老大来这儿聚会，甚至西藏、新疆的老大也来了。
每个老大身边都陪着个姑娘，一个个冷眼地审视着李森。
李森战战兢兢地看了一圈社会上的大佬们，脑子里想起了自己喜欢的香港导演杜琪峰拍的电影《黑社会》。他明白赵悦这个倒霉催的警察为什么一天到晚地跟着自己了，敢情这是进了黑帮老窝了。
“听大头说你是他同学？”
李森点点头。
“我要的文章写好了么？”
“他会怎么治我？”李森脑子里浮现出所有黑帮电影中收拾对手的画面，点天灯、灌水、挑筋断肢……李森是越想心里越胆寒。
旁边有人踹了踹李森的凳子，“你他妈干吗呢？我们老大问你话呢。”
“干什么？”老大动了动手指头，示意手下人过来，那人凑了过去，老大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告诉你们多少次了，说话文雅点，人家是读书人。”
那个手下捂着脸点头，“知道了。”
那一巴掌倒是把李森扇醒了。
老大回过头换了一种文雅的神态看着李森，“朋友，不用我重复我的话吧？”
“我，我没写。”
“没写？”老大的文雅表情不见了。
“我不想写。”李森想反正已经这样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没想到老大又笑了，是冷冷的笑，“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说不字。”
马上一阵撩衣服的声音，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李森的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