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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猪八戒沙僧归顺(2)

正说着,只见那山坡下,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马鞍,跌下地来,倚在路旁,魂飞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拉起钉钯,不让行者上前,大喝一声说:“畜生,哪里走!”追上去,劈头就筑。那虎直立起来,剥了自己的皮,变成人形,说:“慢来,我乃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拿几个凡夫去下酒。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敢来伤我?”八戒说:“你这个畜生,你不认识我?我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上西天拜佛求经。快让开道,饶你性命!”那妖精不容分说,举爪就来抓八戒。八戒闪过,抡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不战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从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转来迎战八戒。两个在坡前,一往一来,战了多时。孙行者坐不住,撇下唐僧来助八戒。

那怪见二人齐来斗他,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之计,将虎皮剥下来,盖在卧虎石上,真身却化成一阵狂风径往路口来。路口上唐僧正念多心经,被他拿住,然后被妖怪驾风摄去了。那怪将唐僧擒回洞里,献给洞主说:“大王,小将不才,今巡山捉得东土唐僧,奉上大王美食一顿。”那洞主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我听人说,唐僧手下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名叫孙悟空,使一根金箍棒,神通广大,火眼金睛。吃了他不打紧,只恐他两个徒弟闹上门来,却是不妥。不如等个三五日,待他两个不来打搅,那时再慢慢的自由自在地受用不迟。”命小妖将唐僧缚在后园定风柱上。

孙行者和猪八戒赶上那虎,举起棒钯就打,只震得手臂发麻。才发觉虎皮下盖着的是一块石头。行者说:“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计了!”两个急忙回来,果然不见了三藏。行者大叫如雷:“怎么办,师父已被他擒去了!”八戒急得流泪。行者抬头跳着说:“莫哭!莫哭!我们去寻寻。”

他们两个奔入山中,见石崖下有一座洞府,门上写着“黄风岭黄风洞”。行者命悟能看守行李马匹。悟空拿着棒,高声叫道:“妖怪,趁早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踏平了你住处。”

守门的小妖忙进去报告,那洞主惊慌,即唤虎先锋说:“我叫你去巡山,你怎么拿了唐僧来!现在惹得他那徒弟来此吵闹,如何对付?”虎先锋说:“大王放心,我去把那孙行者也一起拿来凑在一起吃!”

那虎先锋持两口赤铜刀,带着五十名小妖出来。行者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饶你这条性命!”那虎怪说:“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酒菜。你识趣的话,就快点回去,不然连你拿住,一齐吃!”行者闻言大怒:“你有多大本事,敢说这等大话!不要走,看棒!”虎先锋持刀接住,斗了一阵,虎怪支持不住,回头就走。他原来说了大话,现在不敢回洞,就往山坡上逃生。行者执棒赶来,八戒在那里看见,丢了马,举钯一筑。可怜虎先锋,被筑了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

行者见了大喜说:“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兄弟,这个功劳算你的。你还守着行李马匹,等我去拿那老妖,救师父出来。”行者拖着那死虎又来到黄风洞前。早就有小妖进去报知那洞主。老妖听后,十分烦恼:“我不曾吃他师父,他转而打死我家先锋,可恨,可恨!”想完就叫:“取披挂来!”

老妖出门来,厉声高叫:“哪个是孙行者?”行者说:“你外公在此,送我师父出来!”那怪仔细看时,见行者身躯不满四尺,面容削瘦,笑着说:“可怜!可怜!我以为是什么样扳不倒的好汉呢,原来是这样一个病鬼!”行者笑着说:“你这个儿子,太没眼力!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下,就长三尺。”那怪说:“你硬着头,吃我一棒。”那怪果然打下来,大圣果然不惧,把腰一躬,长了足足三尺,有一丈来高。那怪说:“我不与你斗法儿,我与你见见手段!”行者便操起金箍棒,照着老妖就打。老妖举叉相迎。

二人在黄风洞口大战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败。这行者要见功绩,使一个“身外身”的手段:揪下一把毫毛,变成百多个同等模样的行者。那怪害怕,也使一样本事:对着东南方向,张口嘘了一口气。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中刮起,确实厉害。那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在半空中,就如同纺车一样乱转,近不得他身。行者只好收了毫毛,独个举棒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睁不开,败下阵来。那怪收风回洞去了。

孙行者败回来,眼睛被黄风熏得难以睁开。晚间幸有神人化作老者来送药给他们二人医好了眼。天明,行者又去救师父。他变成一个花脚蚊子,飞入洞去。行者径直飞到后园,见三藏缚在定风柱上,便飞过去,叫声:“师父。”唐僧认得是行者声音,说:“悟空啊,想煞我了!你在哪里叫我?”行者说:“师父,我在你头上哩!”唐僧说:“徒弟啊,几时才能拿得妖精?”行者说:“拿你的那个虎怪已被八戒打死了。只是老妖的风势厉害。大约只在今日,一定拿他,你放心吧。”

行者又飞到前面,只听那老妖说:“那孙行者我怕他什么,若要定得了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菩萨,其他的我都不怕!”行者听了大喜,飞回来和八戒商议如何去寻灵吉菩萨。正不知灵吉住何处时,只见大路旁走出一个老公公,说:“灵吉在正南二千里外的一个叫小须弥的山上,顺着这条羊肠路走就是了。”行者回头看路,那老公公就化作清风不见了,原来是太白金星下凡指点。

孙大圣纵起跟斗云,见了菩萨,说明来意,求他去降那黄风怪。菩萨即同行者驾云往黄风山而来,不多时已到。菩萨说:“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你下去与他叫战,诱他出来,我也好施法力。”行者依言,按落云头,掣铁棒打破妖怪洞门。那怪得了禀报,披挂出来,说:“这泼猴竟如此无礼!这一出去,使阵神风,一定要吹死他!”见了行者,挺叉就刺。大圣侧身躲过,举棒相迎。战了几回合,那怪掉回头,才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中,灵吉菩萨将飞龙宝杖丢了下来,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语,变成一条八爪金龙,伸爪一把抓住妖精,摔死在山崖上,现了本相,却是一只黄毛貂鼠。

行者同八戒撞入洞里,把一窝狡兔、妖狐等一顿棒打钯筑,全都打死。到后园中救了师父,继续向西而去。

唐僧师徒过了八百里黄风岭,正行着,只见一条大河波浪翻滚,挡住去路,行者跳在空中一看,心惊地说:“这河也有八百里宽。如果是老孙,一扭腰也就过去了。若是师父,是确是千难万难。”唐三藏正在嗟叹之际,回头看见岸边一块石牌,上面写着“流沙河”三个字。又有四行小字:“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三个正在看碑文,只听见浪涌如山,河当中哗啦啦钻出一个妖精,又丑又凶:一头蓬松的头发,两只灯似的眼睛。青黑的脸,声如钟鼓。身披鹅毛大衣,用白藤束住腰。项下悬着九个骷髅,手持一柄宝杖。那怪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就抢唐僧。慌得孙悟空赶快抱住师父,急忙往高处走。八戒放下担子,手持钉钯,朝妖怪就筑,那怪用宝杖架住。他两个在流沙河岸,各逞英雄,好一场精彩的打斗。斗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大圣护住唐僧,见八戒与那怪交战,恨不得就要去打那妖怪,说:“师父,莫怕,等老孙和他耍耍。”那怪和八戒正战得难解难分,被行者抡起铁棒,朝那怪头上就是一棒。那怪急忙转身,慌忙躲过,钻入流沙河里去了。气得八戒乱跳着说:“哥啊,谁让你来的!我就要拿住他了,你却来凑热闹,让他跑了!”行者说:“兄弟,我有个把月不曾耍棒了,见你两个打得热闹,就手痒忍不住。哪知那怪不禁打,就走了。”

师兄弟两个说说笑笑回来见唐僧。唐僧说:“可曾捉住妖怪?”行者说:“那怪不耐战,败回钻入水里去了。”三藏说:“徒弟,这怪久住在这里,必定知道这河的深浅。这河这么宽,又没有船,必须有个识水性的领领才好。”行者说:“正是,那怪在这里,必定识水性。我们拿住他,不要杀他,只叫他送师父过河,再做处理。”八戒说:“哥哥不必犹豫,让你先去拿他,老猪看守师父。”行者笑着说:“师弟,别的事老孙都会,水里的事情,老孙可不在行。”八戒说:“老猪当年总管天河,掌握八万水兵,倒也会些水性。只是怕他老老小小,七孙八代的都来,我就弄不过他,被他捞去怎么办?”行者说:“你在水中交战,不要恋战,只许败不许胜,把他引出来,等老孙下手助你。”八戒便使出旧本事,分波排浪,往水底下而来。

那怪败阵回来,才喘顺气,又听得有人推水而来,便起身观看。见是八戒,那怪带杖高呼说:“那和尚,哪里走,小心看打!”八戒使钯架住说:“你是什么妖精,敢在此挡路?”那妖说:“你也不认得我。我不是什么妖怪,乃是有名有姓的。”八戒说:“你既不是妖怪,但怎么在此伤生?你到底姓甚名谁,照实说来,饶你性命。”那怪说:“我乃天上玉皇大帝驾前卷帘将军,只因在王母娘娘蟠桃会上失手打碎玉盏,多亏赤脚大仙启奏玉帝,饶我死罪,贬到流沙河,惯于吃人。看你皮儿粗糙,拿住也只好剁碎做酱!”八戒听后大怒:“休得无礼,吃你祖宗一钯!”那怪见钯来,使个“凤点头”的招儿躲过。二人踏波而战,不分胜负。

那大圣保着唐僧,眼巴巴的望着他两个在水上争斗,只是不好动手。八戒虚晃一钯,假装败阵,掉转头往东岸上走,那怪随后赶来。快到岸边时,这行者撇了师父,掣起铁棒,跳到河边,朝妖精劈头就打。那妖不敢相迎,嗖的又钻入河中。八戒说:“你这弼马温,真是个急猴子!你再等些儿,我哄他到高处,你却拦在河边,教他不能回头,岂不就拿住了他?他这一进去,不知几时才肯出来?”看看天色已晚,行者和八戒回去见师父。

行者纵起跟斗云,化了斋回来给师父吃。师父见他非常快,说:“悟空,我们去化斋的人家,问他一个过河之策,躲过与那怪争斗。”行者笑着说:“这家子远着哩!相去有五六千里路。他哪里知道水性?问也无益。”八戒说:“哥哥又来撒谎了,五六千里路,你怎么这样去得快?”行者说:“你哪里晓得,老孙的跟斗云,一纵就有十万八千里,这点路程,有何难哉!”八戒说:“哥啊,既是这般容易,你把师父背着,只用点点头,躬躬腰,跳过去吧,何必苦苦与他争斗?”行者说:“你也会驾云,你把师父驮过去不行?”八戒说:“师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这驾云的,怎驮得起?必须是你的跟斗云才可。”行者说:“我的跟斗云,也是驾云,只是去的远些。你驮不动,我怎么能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像那样的妖怪,使摄身法,弄风头,却是拉拉扯扯,就地而行,不能带得空中去。像那样的法儿,老孙也会使。只是师父要穷历异邦,不能脱离苦海,所以寸步难行也。我和你只好做个拥护,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这些苦恼,也取不得经来。就是有能耐先去见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经卷与你我。正叫做:若是容易得,便作等闲看。”那呆子听着,唯唯喏喏的。

第二天早上,行者又叫八戒去诱那怪出战,叫他装败引那怪上岸擒他。八戒依言而去,和那怪战了三十余回合,不见高下。正要引那怪上岸,却被他识破计谋,不肯出战,弄得师徒三人无可奈何。八戒说:“拿不得那怪,过不得河去,却怎么办?”行者说:“这取经之事,原是观音菩萨用来解脱我们的。今日被河阻住,不能前进。等我去南海走一趟,去请她来,强似和这妖精相斗。”

行者随即纵起跟斗云,直上南海。不用半个时辰,就望见了普陀山仙境。菩萨见了行者说:“你怎么不保唐僧,为什么事又来找我?”行者说:“菩萨,我师父前不久在高老庄又收了一个徒弟,唤做猪八戒。才过黄风岭,今至八百里流沙河,师父不能过。河中有个妖怪,武艺高强。因此特来告知菩萨,望你渡我师父过河。”菩萨说:“你这猴子,又是你逞强,不肯说出保唐僧取经的话来么?”行者说:“我们只是要拿住他,叫他送我师父渡河,是八戒去和他搭话,想必是不曾说出取经的事来。”菩萨说:“那流沙河的妖怪,乃是卷帘大将下凡,也是我劝他信善,叫他保护取经之人。你若说出是东土取经之人,他决不与你争斗,必然归顺。”行者说:“如今那怪被打怕了,不肯上岸,如何让他归顺,我师父如何过河去?”

菩萨立即唤惠岸,袖中取出一个红葫芦儿,吩咐说:“你可以拿着这个葫芦,同孙悟空到流沙河水面上,只叫悟净,他就出来了。”又嘱他如何渡河。惠岸遵师命同大圣到流沙河来。

惠岸见过唐僧,捧着葫芦,半云半雾到了流沙河水面上,厉声高叫:“悟净!悟净!取经人在这都很久了,你怎么还不归顺?”

那怪惧怕猴子,正在水底歇息。听得有人叫他法名,急忙翻波破浪出来,认得是惠岸,忙笑盈盈上前施礼说:“尊者失礼!菩萨现在在哪里?”惠岸说:“我师未来,先差我来吩咐你跟唐僧做个徒弟。”悟净说:“取经人在哪里?”惠岸手指东岸说:“那岸上坐着的不是?”悟净见了八戒说:“他不知是哪里来的泼物,和我斗了这两日,何曾说过一个取经的字儿?”又看见行者,说:“这个家伙是他的帮手,他非常厉害,我不去了。”惠岸说:“那是猪八戒,这是孙行者,都是唐僧的徒弟,菩萨劝化的,怕他怎的?我先和你见唐僧去。”那悟净收了宝杖,跳上岸来,对唐僧双膝跪下说:“师父,弟子有眼无珠,不认得师父尊容,多有冲撞,万望恕罪。”八戒说:“你这脓包,怎么早不皈依,只管要与我打,这话怎么说呢?”行者笑说:“兄弟,你莫怪他,是我们不曾说出取经的事来。”唐僧说:“你真肯诚心皈依么?”悟净说:“弟子以前蒙菩萨教化。起了个法名,叫沙悟净,岂有不从师父之理。”三藏给悟净剃了头,又让他拜见行者和八戒。悟净后来,就是师弟。三藏见他行礼,真像个和尚风范,故又叫他沙和尚。

沙和尚既已归顺,惠岸就叫他将颈项下挂的骷髅取下,用绳子结作九宫,把菩萨葫芦安在当中,请师父下岸,登上法船,果然稳似轻舟。八戒和悟净左右护持,行者在后面牵住龙马,半云半雾,头上又有惠岸拥护。四个人护着唐僧稳当当地过了流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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