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日渐和任雪盈变得亲昵起来,甚至时不时地会给任雪盈打电话。虽然每次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怯生生的,好像还不能完全地适应和任雪盈之间的关系。
她的声音中总是透出一分孩子气来,“表姐吗?我……我是依依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医院看我啊。你这几天都没来,我挺想你的。”
任雪盈起先还觉得纳罕,自己就算是以前也和依依的关系不曾如此亲密过。她本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人,和依依又只是远方的亲戚,当初之所以会格外照顾,也是因为儿时依依的母亲对她有过几分照顾。现在依依失忆了,倒是反而像是一下子和她亲密起来了。
还是依依的母亲在一旁感叹地说道,“可能是因为依依现在失忆了,对过去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唯独就是知道你和她有些关联,因而对你就格外注意起来。每天总要问我好几遍,表姐什么时候会来看她,这孩子现在就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不知怎么对你十分依赖。”
正因如此,任雪盈也有些无可奈何,一面要应对电影公司繁忙的拍摄事宜,另一方面却也要不时地抽出时间来到医院探望依依。
这天,阳光和煦,依依提议要和任雪盈下楼去医院的花园里散步,任雪盈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当即就应允下来了。
二人颇为亲密地并肩下到花园当中去。依依就像个真正的妹妹那样,一手挽着任雪盈的手臂,与她靠得十分紧密,不时地说些在医院的趣闻。不过是那些调笑的护士们时不时会对某个长相英俊的医生暗暗动心,却又不敢轻易表白,因而只是背后互相推诿或是挑弄。
任雪盈只是耐心地听,偶尔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应承。她实在不习惯依依这样彻头彻尾地改变,而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因为就连程天桀也忍不住阴沉着脸几次三番地提醒过她,一个人就算失忆,也不会痛改前非,依依只是暂时不记得了,可她内心对任雪盈的憎恨却未必会因为失忆就此偃旗息鼓。
任雪盈不免有些心不在焉,总不觉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来。
到了花园中,就看到满园开得正盛的花簇拥在一起。依依原本就十分喜爱鲜花,此时更是如同爱丽丝进入梦游仙境一般,笑着就甩开任雪盈的手,朝着那些鲜花扑腾过去,不时地采摘一两朵,然后兴冲冲地转头问任雪盈,“表姐,这朵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她的孩子气在这些花朵面前越发地恣意起来,而且在任雪盈面前总有种邀宠的心思似的。
任雪盈心不在焉地点头,却是想着别的事儿,这阵子警方也不时地来找她提起之前的事儿,正在暗自考虑是不是该对依依提起控诉了,可看着眼前如此纯真无邪的依依,她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陡然听见依依发出一声尖叫,“表姐!躲开啊。”
任雪盈不觉一怔,本能地站在原地反倒是一动不动了,脚就像是生了根似的,突然一下子没了力气,循声往头顶上看去,却是大吃一惊。这花园本就在楼下,也不知为何楼顶却莫名地掉下来一个花盆,眼看着就要砸在任雪盈的头顶上了。她心里慌乱不堪,明明很清楚是该躲开的,却是手脚一时都失去了控制力似的,完全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是看着依依奋不顾身地朝着她奔了过来,竟然眼疾手快之下,一把将她就给推开了。那么瘦弱的依依显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任雪盈被巨大的力气推得当即摔倒在一旁去了,可那花盆却是重重地砸在了依依的肩膀上,就听她发出一声尖叫,人轰隆倒地,肩膀上汩汩地流出血来,瞬间就染红了衣裳。
任雪盈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赶忙扑过去看依依的伤势,却见她已经昏过去了。任雪盈吓得尖叫连连,没一会儿就把医生叫来了,七手八脚地将依依抬起来往急诊室送去。
任雪盈骇然地在急救室门外来回踱步,不时紧张地搓着双手,为刚刚那惊魂的一幕而不时地感到慌乱,她怎么都没想到依依竟然会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救自己。
而此时,在医院的顶楼上,穆雪晴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正神色匆匆地从顶楼的另一边通道快速离开。其实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和依依精心策划的。丢下去花盆的人是她,而依依对此早就知情。
早在二人重新狼狈为奸的时候,依依就表示很担心任雪盈有一天会识破自己是假装失忆,如果真的被任雪盈发现的话,不管她们再怎么精心地去报复,任雪盈势必都会有所防范,而且或许会更加难上加难。唯一要解决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依依重新获得任雪盈的信任,重新得到任雪盈的谅解,让她觉得依依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危害,而是早就改过自新。
正因为如此,穆雪晴才上演了刚刚那惊魂的一幕。她串通了依依,算准了时间,将任雪盈引到医院的公园里去,然后趁着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将花盆从顶楼扔下去,而依依则是会瞅准时机,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救任雪盈一命,让她在化险为夷之际,对她重新生出一分信任来。
这只是一场苦肉计罢了,连砸伤的部位,依依都早就算过,她和穆雪晴暗中商量了几次,将其中要考虑的问题都一一盘算过之后,才精心地准备了这一切。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任雪盈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她再次掉入了那两个女人的陷阱,将程天桀这些日子对她的规劝统统抛诸脑后去了。她此时焦急地等在急救室的门外,只不停地祈求上苍不要对依依太过残忍,她已经丧失了记忆,纵然她曾经有过多少过分的举动,现在这报应也该有所收敛了。
依依的母亲已经闻讯赶来,才一看到任雪盈,却是老泪纵横,虽然心疼女儿,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惴惴不安地握着任雪盈的手,连声地说道,“这大概就是她的报应吧,老天也知道她以前对不起你,现在或许是想帮她和你重修旧好,索性弄了这么一场劫难,让她能为你做点什么。雪盈啊,姨妈也不知道还能求你什么,你看依依她现在都已经这么惨了,算姨妈用后半辈子所有的福气来求你了,别再跟依依计较那么多了。我现在只盼着能有几天太平日子,她现在真的已经改过自新,对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
任雪盈心里百味交杂,她此前虽然也有些芥蒂依依的事情,甚至对她失忆也抱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而且又受到程天桀的影响,对依依仍然心存了一丝防备。可经过刚刚依依奋不顾身地救她这个举动来说,她却是轻而易举地就再次被感动了。
她想起这些日子那个总是拉着她的手,表姐长表姐短对她推心置腹的依依,心里对她的憎恨的不谅解都统统消失,演变成了内心浓浓的情意。她在心里重新接纳了这个误入歧途的表妹,暗自将她过去的所作所为统统抵消,正如姨妈所说,她早已忘记了过去的种种罪恶,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硬是咬着不放呢?
依依很快在急救室里醒来,医生摘了口罩出来,见到任雪盈,就随口问道,“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她现在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了。”
任雪盈急忙问道,“医生,她的伤势要不要紧?”
医生说道,“那花盆从楼顶摔下来,虽然冲劲儿太大,不过好在砸到的是她的肩膀,我刚刚已经帮她清理过伤口了,也检查了骨头的部分,暂时没有发现骨裂之类的,只能说这位小姐运气很好,除了皮外伤出血以外,并没有伤及筋骨,只要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任雪盈和依依的母亲这才松了口气,于是急忙进到病房中去探望她。此时,依依已经醒来了,一看到任雪盈,却是比谁都要焦急地先问道,“表姐,你没事吧?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任雪盈此时已经完全被依依的举动所感动,顾不得其他,也将过去的芥蒂统统放下,上前握住她的手,颇为感触地说道,“我没事,倒是你,身体本就虚弱,还上前帮我挡了这么一下,好在医生刚刚说没有伤及筋骨,不然我真是要不安了。”
依依却是笑得十分无邪,“没关系,我刚刚也是一时的反应罢了,就是不想让表姐出什么意外,现在看你没事,我倒是放心了。”她动了下肩膀,像是拉动了伤口,疼得当即呲牙咧嘴,却是仍笑着说道,“我的伤没什么严重的,刚刚医生说了,我休息一阵子就能好,皮外伤,表姐你别露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我可是会很心疼呢。”
她的顽皮的话,不觉逗笑了任雪盈,她越发觉得现在的依依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在心里彻底地谅解了她过去犯下的种种过错。
这之后,任雪盈三不五时地就会去医院探望依依。虽然程天桀对于她的这个举动十分不以为然,但她却觉得依依受伤多少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因而时不时会让厨房熬了骨汤,然后亲自送过去。表姐妹之间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像是过去的种种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些日子,依依的伤势见好,于是,她的母亲就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她因为早前的那些事儿,想要再拍戏也是不可能得了,于是就和母亲在住处附近开了个小小的水果摊,母女二人一起过起了简单的日子。依依爽朗的笑容和俊俏的模样,本就是活招牌,虽然是小本生意,却总是会招揽到很多的客人,愿意捧场买些水果,生意倒是还能过得去,二人的日子也过得不算艰难。
依依对任雪盈是越发地亲密起来。她总是时不时地带一些新鲜的水果去片场探望任雪盈,对旁人看到她时候的惊讶全然不理会,将失忆这件事装得跟真的一样,完全没有引起任雪盈的任何怀疑。
有时候,她也会跑到任雪盈的家中去探望,带着自己摊位的几样水果,仿若一般的姐妹一样,见面就会说些有趣的事情,日子仿若真的过的简单起来。
任雪盈也越发地对她卸下了心防,虽然偶尔想起林亚娇来,心里都会有根针扎般地疼痛,只是看到依依已经完全忘记过去,彻底变成了一个善良而纯真的人,于是也不忍心再对她有所制裁,想着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让她失去了一些,却也得到了重新做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