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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帝王家的女子啊……”他低叹,“真是一点都不惹人怜爱。”

局面似乎已经失去控制。商妍已经不想去探究这个叫晋闻的人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的,她只想这跋山涉水勾心斗角的噩梦快些过去。这一次,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求。

当第四日的午后,商妍终于在晋闻的搀扶下登上了那一座最陡峭悬崖。现实果然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在那看似绝境的悬崖峭壁后面真有一条和缓的小径通往山下,不过步行了一个时辰,便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山下稀稀疏疏的建筑,再往远眺望,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这感觉很奇特,就像忽然从蛮荒之地降落到了人间,明明临近山下了,她竟然裹足不敢向前。

她不走,晋闻的脚步也缓了下来,忽而吹了一声口哨。没过多久,一只白色的鸽子变戏法似的从山崖彼岸飞到了他的上空,盘旋一阵后伫停在了他的肩头——他在袖中摸索出了一根红绳,从地上捡了一颗细小的石子系在红绳上,把石子连同红绳一起绑在了鸽子的腿上,放飞——

见她踟蹰,他笑道:“在你皇叔放火烧山前报个平安。”

“……”

半晌,他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咧嘴喘息:“还好忍住了没有吃了它。”

“……”

黄昏来临的时候,商妍在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那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把懒洋洋漫步的晋闻甩在了身后。在小径的尽头,数不清的人马整齐地列队,一人位于马上,见了她后忽然扬鞭,直直地朝她策马而来——

那是……商徵。

原来晋闻的那只信鸽居然是通知商徵。

原来他从来不是什么细作,也不是什么叛军将匪,更不是被军队搜查的人。

原来,他根本就是奉命进山搜寻她的人!

商妍的脚步微微停滞,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酸涩。即使他还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是谁。只要看到一摆一枚,一个掠影,一丝丝气息,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颤栗就涌动着颤抖。这样的感知类似于恐惧却远远不止恐惧,更像是……天敌克星。

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开去,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小黑点渐渐变得清晰,马蹄声渐渐靠近……

“我一直很好奇,”忽然,晋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说,“从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一直背着一只风筝。即使摔下悬崖,它碎成了两截,你也没有丢了它。为什么?”

为什么?

商妍低头摸了摸怀中的风筝,缓缓摇头。君怀璧送的凤凰风筝早在第一次夜间逃亡的时候就已经碎了一根风筝骨,她小心地把它背在身后,谁知后来失足坠了崖,华美异常的凤凰也成了粉身碎骨的凤凰。她便索性把风筝骨抽了出来,把那筝纸小心叠了放到怀中,带着走了一路。

“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你,”晋闻的口气嬉笑,“你似乎一直换着法儿逃出宫,几次下嫁不成,所以才破罐子破摔?”

“……”

“听说之前倒是有个英俊少年郎差点儿成了?”

“……”

“然后,人家疯了?”

“……”

“不详啊。”晋闻笑得眼睫弯弯,“这次又失败了,回去打算如何?不过公主可得斟酌着点儿,不然朝中人才亏空,边疆可容易动荡。”

这个人,简直是称得上无礼了。商妍有些恼怒,可是一句“放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干巴巴咬牙:“本宫是不详,碍你何事!”

谁知晋闻却笑得乱颤,好好一个贵公子模样活生生抖成了筛子。

商妍冷冷看着,沉默。

晋闻一个人笑得无趣,终于收敛了无聊的举动,轻道:“一个不够聪明的人却执念太深,只会给予真正亲近的人以灾祸。”

商妍沉默。

很久之后,是晋闻的轻笑声,他说:“你够聪明吗?”

够吗?

不够。她按着怀里的风筝轻声叹息,不够又怎样?追求心中最干净的东西,并不是聪明人的专利,不是么?

哪怕,这是一直艳丽的、旖旎得近乎嘲讽的凤凰。

那又如何?

在商徵到达之前,她认真告诉晋闻:“我想出去,想了太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为什么想出去了,还是想出去。至于灾祸……”她想了想,轻道,“我会努力地避免,但不会为此裹足不前。”

“我是不聪明,可是像你这样因为太聪明而随意揣测外人心思,也未必是一种聪明。”

“你够聪明吗,晋公子?”

她到底还是有些气闷的,所以声音也带了一丝瓮声瓮气,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一番话因为虚软的口吻而少了大半的气势。而晋闻却笑眯眯听完了。

商妍越发胸闷,他这样子,像是一拳打在了水中。

夕阳把裸露的石头染成金黄色的时候,商徵的铁骑终于踏碎了山道上的宁静。商妍眯着眼睛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终于隐没在层层叠叠的山峦背后,缓缓地舒了口气,任由恐惧和憎恶将自己的眼眸覆盖。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起码她当初并不是想上演这样的一场笑话,一个近乎是笑料的闹剧。

输了。

她轻声在心底念了一句,再抬头时早就收敛了眼底阴霾,只剩下一片浑浊的迟钝。就在她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身绿衣的晋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带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精力去思索了,她所有的心神都聚集在了那哒哒的马蹄声上,等那壮硕的汗血宝马一声长鸣在她面前骤然止步,她才徐徐地抬起头,望见了商徵的眉眼。

手脚还是有些凉意,就像是昨夜的过岗山风又吹了回来。

商徵的脸上没有神情,只是目光却像是利刃一样锁在她的身上。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的,在过去的十年,她经常可以遇到这样的目光,既算不上看待仇人的阴沉冷漠也绝非是对幼辈的和睦慈爱,这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她早就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全猜不透。越是猜不透,就越惶恐;越是惶恐就越压抑。

马上与马下,不过数步的距离。僵持。

终于,商妍在他静默的目光下吃力仰起了头,咬咬牙,缓缓地弯曲了双腿。

山风吹得枯叶打起了卷儿,急速地向前飘荡着,最终撞在山崖上粉身碎骨。就像十年前的秋日一样。那时候,她踏着被烤焦了的叶子笑得傻乎乎,一脚一片,也是这样仰头看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没有目的地喊:小皇叔。小皇叔呀小皇叔。小皇叔喂——

“起来。”终于,商徵低沉的声音响起。

商妍的动作微微一滞,却并不抬头。惩罚还没有降下,她此刻如果真的站起身来,恐怕迎接她的会是滔天的盛怒。殊不知,她的不配合,换来的是气氛更加的僵持。

“四天三夜,妍乐公主倒是好魄力。”半晌,他冷淡道。

商妍不敢动,她正专心数着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能带来腰腹间的一次抽痛。这抽痛虽然难忍,至少它可以让她不至于在他的注视下虚软得成为一团棉花。

“不愧是商氏帝王嫡传血脉,四日不见,朝中已有元老上书要求倾皇城之兵找寻你下落。”他的声音渐渐轻柔下来,却透着阴森,他说,“动摇国本,你知道罪该如何?”

动摇国本。这四个字的分量没有人可以承担得起。即使是她。在静默快要撕裂黄昏之前,商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头轻轻吐了一个字:“死。”

抗旨不从,死罪。

拒捕逃窜,死罪。

动摇国本,死罪。

“是,死罪,凌迟。”商徵忽而冷笑,目光却微微颤动起来,捏着缰绳的手每一处关节都被握得泛了白,原本低沉的声音像是忽然断裂的琴弦,骤然提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隐患,这十年来,你可知你犯了多少死罪?你可知孤动过几次杀你的心?”

你可知孤动过几次杀你的心?

寂静的黄昏,商妍陡然抬头,却发现商徵居然呼吸急促,连眼圈都透着异样狰狞的红。这是陌生的,完全不同的商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只能茫然地跪在地上愣愣看着,却不想他更进一步跳下了马,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

他……失态了。

商妍的脑海纷乱一片,只觉得身子一轻,暗沉的檀香忽然逼近着笼盖——商徵墨色的眼里尽是寒潮,声音也仿佛是从冰窖里传来。

他说:“你猜猜看,孤等在山下的时候,希望见到的是你还是你的尸身?”

“皇……”

身体几乎已经被提得离了地,腰腹间的痛铺天盖地而来。商妍疼得冷汗直冒,一句完整的话也吐露不出。可是显然商徵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甚至逼近了她,在她耳边冷笑:

“你猜猜看,孤这次……会不会杀你!”

“皇叔……”

“你猜猜看,这十年来有几次孤想杀你以绝后患巩固朝纲?”

“痛……”

不知过了多久,商徵终于发现了异样,稍稍松了手。急促的呼吸也稍稍缓下来几分。抓着她衣襟的手最终移到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滑到了她的腰脊上。

他似乎是在犹豫。紧皱的眉头,苍白的唇。明明已经泛白了的指关节,落在她脏兮兮的衣裳上的力道却轻柔得像是个笑话。

商妍却早已感觉不到他的异样,她几乎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剧痛已经滔天,浑身上下像是洗了一次冷水澡似的湿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死去一次,可偏偏就是不能晕死过去。可就在这样的疼痛中,身体渐渐被一抹温凉笼盖,她睁不开眼,只能靠着那唯一的支撑点喘息,良久之后才勉强睁开一丝丝眼缝——

商徵的神色是犹豫的,他正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的肩,一只手持着她的腰,墨色的眼眸中跳跃闪动着的是莫名的光芒。

她不懂。

所以,她咬咬牙稍稍退后了半步,却不想他神色一变,眼中忽然有些什么东西崩裂了——

檀香味骤然加重,因为那怪异的扶持姿势终于变成了……一个拥抱。紧紧的、完全贴合的、可以听见他激烈跃动的心跳的拥抱。

“一次都没有。”

好久,是他比柳絮还要轻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即使是能动摇国本的不安定因素,即使屡屡触犯死罪,即使她一直在企图逃跑,即使貌合神离明争暗斗,他从来没有想过动她分毫。一次都没有。所以,她不能死。

轻得几乎不能辨别的声音最终淡在了风里,消散了。

这是商妍最后听见的声响,一场夏初黄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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