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诗亲送佘回文到大门外,回自己内室时,姜不辣则尾随踅了进来……
佘回文回到住处,开始起草桃花岛的《企业经营管理方略》。
丛风标沉重的步履,并没有使他察觉。他,伏案而思,奋笔疾书,激情如潮,将自己近些年所学的现代经营理念,结合自己多年来打工实践中所总结的管理经验,源源不断地整理出来,并跃然电脑笔记本上。幻梦般的灯光中,他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明日的笑容。
“佘兄这么晚还在写?”丛风标的问讯打断了他的思路。
“丛兄好!”佘回文微笑相迎,拱手揖客,他此刻亦自恢复了平静。
“今天岛主召见你了?”丛风标问。
“是的。”佘回文答。
“谈些什么?可见告?”
“没什么,只是征求我的意见,探讨与我合作的方式。”
“与你合作?那么,岛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这个嘛……”佘回文见丛风标真心关切,便将自己与岛主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
“好啊!”丛风标连声祝贺,“看来岛主对佘兄垂爱有加啊!真的祝贺你!”
接下来,二人又谈了些其它事。丛风标告诉佘回文,小红终于接受了他的求爱。
见夜色已深,丛风标起身告辞。佘回文将他送出门外,盥洗已毕,便独自入睡了。
翌日,佘回文将自己所起草的《经营管理方略》通过电子邮件传给小红,又主动起草桃花岛《企业文化》和用于对外宣传的广告策划案。
几天时间过去了。佘回文随起草,随将写好的文件传给小红,却始终不见反馈,而丛风标也始终没有露面。做惯了事的他,吃着人家喝着人家,自己也感觉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了。
这天,佘回文在岛上闲逛。
岛上人们正在结伙议论,丛风标被岛主安排做了营销策划总监。
“听说人家是著名企业锦簇集团的ceo呢!做岛上营销策划当然游刃有余了!”
“是啊,据说这个丛风标也确实有真才实学。是小红推荐给白总的,白总和他交谈后,对他也颇为赏识呢!”
这些议论,听在佘回文耳朵里,就如同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匪夷所思!”于是,他准备主动去找白娘子。
他把自己起草的那些文件打印出来,带在身上,直奔白娘子住处。不料,没有白娘子传达的口谕,门人们说啥也不放他进去。
于是,他独自在门外的桃花小径徘徊,任凭落红沾衣,思索应对之策。
远远地,有一人走来。
她的容貌虽非绝美,却楚楚动人,人见犹怜。他定睛一看,正是小兰。
“小兰姑娘,请留步。”他轻声呼唤道。
小兰盈盈地走了过来,道:“是你?佘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就像是一个腼腆含羞的小妹,在问询她的兄长一样平和。
佘回文向她说明了来意,她依然目无表情。他不知她这种表情是镇静还是冷漠,或许是她心中的波澜丝毫不会表露在面上。
她叹了口气,悠然道:“好吧,你随我来。”
岛主的客厅里,有几位等待岛主召见的客人。
姜不辣依然在对岛主召见的这些客人们演讲,他的口才依然是那么诱人。见佘回文进来,并向他打招呼,他乜斜着眼镜片后边那双鼠目,只一瞥,却依然未发一言,而继续他对客人们的神侃。
小兰给佘回文倒了一杯茶,便向岛主通报去了。佘回文只好坐在沙发上静等。
墙上的挂钟,在计算着寂寞。等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佘回文被岛主叫了进去。
佘回文递上他亲手起草的那些文件,并说明来意:“百忙中打扰白总非为别事,只是我写的这些东西始终未见反馈意见,而我白吃白喝,也闲得难受了。我今天来,是向白总你要事情做的。”
白娘子接过这些文件,只觉大惑不解,道:“这些东西,是你何时写的?我怎么没有看到过?”
佘回文似早已意识到什么,却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我遵照您的嘱托,早就传到小红的电子邮箱,至于您为何没看到,我就不得而知了。”
“哦,或许是网络故障,或许是小红粗心没看到?”白娘子打圆场道,“你来得正好,不瞒你说,我听别人说,你在岛上这些日子,终日游手好闲,什么也没做,看来是误会了。”
这是一种莫名的罪过,佘回文却有了重获失物的感觉。
“没什么,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他只好避开这恼人的话题,见好就收道:“这些东西您留下,需要修改,或是还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好吧,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再和姜顾问商议一下。”
天还没有黑,佘回文就已在等着她了。
他既不知道小兰为何要约他在这里相见,更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桃林里和一个女子有约会。上午在他离开白娘子居住的那所宅院时,小兰特意送出来,并塞给了他一张纸条,约他晚上在这里见面,说是有话说。
他找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山石坐下,等天黑下来。可左等天不黑,右等天也不黑,他突然想起人们常说,到了这个季节天就会越来越长。
幸好这地方很僻静,终日也瞧不见人影,所以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痴痴地等,无论等多久都不怕被人瞧见。
“月亮升到树梢的时候,她若还不来,我绝不再等。”
可是月亮早已爬过了树梢,他还是在等。他一面痴痴地等,一面悄悄地埋怨。
她终于来了。
其实还没吃晚饭时,她的心就已飞到了这里。她咬着嘴唇,望着刚升起的新月,一腔怨气,刚提起筷子,就恨不得一口将饭扒光。只因事先没有料到,今天岛主竟然给她交代了太多的工作,打乱了她的计划。
远远地一瞧见佘回文的身影,她就什么烦恼都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她飞也似地跑了过去,红着脸道:“实在对不起,让您久等了!”随即是一个浅若燕子点水的微笑。
他坦然道:“没什么,恰好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权当是晚上出来散散步也很好嘛。”其实,在女人面前,他永远是个失败者;虽然有时他的感情也会被肢解,但也总会有意无意地隐藏自己内心的狼狈。
她怯生生地坐在他身旁,脸上立刻泛起红润润的颜色,低垂着头,良久良久,才启齿道:“我约您出来,是有话对您说。”
“是的,我知道你有话说,我在倾听。”他的身形依然不动,含笑注视着她。
“本来……白总是想安排您做企划总监的,您知道为什么被丛风标所取代吗?”
“应该与小红有关吧?因为她没有把我起草的那些方案交给白总,引发了误会。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我不好说。或许是由于她和丛风标好上了,才……”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觉得丛风标那个人咋样?”
“我本来觉得他还可以,一直拿我当朋友看。不过最近……”
“最近怎样?其实您根本就不了解他。您只知他追求小红,可您知道吗?在他刚刚坠入情网时,曾经追求过一个女子,而且已经同居了。”
“是吗?竟然有这等事?那个女子是谁?”
“那个女子嘛……”小兰说到这里,突地脸色一沉,冷冷道:“那个女子就是我。那个丛风标看上去仪表堂堂,却是典型的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也很会讨女人欢心。”
“那么,小红知道此事吗?”
“小红?应该知道吧?什么事能瞒得住那个鬼精灵?”
“那么,她为什么还会接受丛风标的求爱呢?”
“这个……您应该清楚吧?其实她真正喜欢的是您。”
闻此言,佘回文顿时恍然而悟,他耳边又响起小红那含嗔带怒的声音,“我是一条美女蛇,虽然可以为爱情去死,但我所得不到的,也不会把他乖乖地送给别人当礼物。你记着,今天拒绝了我,就要准备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我明白了。”他说,“看来是小红故意压下我起草的那些文件,以达到报复我的目的。她接纳丛风标也是同一原因。”
她轻叹一声,淡淡道:“是的,您终于明白了。”
他虽然很感激她,转念却道:“那么,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一切?”
她眼波流动,颤声道:“为什么?是的,我为什么告诉您?只因那个负心汉。您知道吗?我们岛上有私法,就是所有女子都可以自由恋爱,但也不得滥情,不能事二夫,凡有违例者,就要受到惩罚。对男人就另当别论,那个丛风标,明明欺骗了我,却可以任意弃旧图新,这公平吗?”
“所言极是,这确实不公平!”
“不仅如此,还有那个姓姜的首席顾问,也像个没头的苍蝇,见一个追一个,甚至还在打岛主的主意。他比那个丛风标还坏,丛风标不过就是花心而已;而他,除非有利可图,不会给任何人说好话。很多女子就是因他追求不成,在岛主面前说了坏话,而被囚禁的。”
“真的很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都不知如何感激你了!”
“您不必谢我,我之所以对您说这些,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因为我真心喜欢您。如果他们知道我向您披露了这么多岛上的内幕,肯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可我为了您,宁愿遭受惩罚!”
孤岛,桃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今夕月正圆。
人的心若缺失,月圆会如何?
此刻,她的阴柔之美与她的腼腆与她的果断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全都是武器!
桃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花香伴着鸟语啁啾。月光如偷情者隐匿在树梢后边,黝黯的静谧中,极易产生浪漫的怀思。黑暗也在孕育胆量。他的思想在黑暗中迷失了。
他,感情与理智做了若干回合的摔跤,****如折翼的鸟雀,有逃遁的意图而不能。于是,伸出右臂,情不自禁地搭在她柔软的肩上,将面颊渐渐贴近她的脸庞。
欲望是烛台,划火点燃,照得她虚怯的目光摇晃不已。她只觉浑身酥软,微微战栗着眯上了眼睛,在等待……
然而,****不是营养素。
恰在此时,那点缀着梅花的一袭白衣,那“月满西楼却梦回,桃花无语燕空归……”的娇吟突然萦回在脑际,他彷徨了,“难道自己真正爱的是她?”
“不能,我不能这样!”他突地缩回自己的右臂。
“怎么?您……您嫌弃我?”她的心为之一震,双肩抽搐着,目中蕴泪。
“不,小兰姑娘,我不能欺骗你,请容我好好想想,因为……”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拨转身毅然离去。
小兰则又羞又愧,呆呆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小兰刚刚离去,桃林深处便闪出一个人影。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出是小红那娇俏的身材。
她在今天晚饭时,窥见小兰神色不对,便尾随前来;而刚才的一切,果然不出她所料。望着小兰的背影,她突地脸色一沉,几欲咬碎银牙,恨恨道:“也许你今晚说得稍嫌太多了些……”
倏忽,她觉得夜空中似有细细的雨点滴落,天色也随之变得阴暗。风是催化剂,雨点在逐渐变大。“不好,要下雨!”于是,她莲步轻抬,身形闪动,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玻璃窗上挂着灿然的雨点,挂着雨点的玻璃窗外,有阵阵闪电划过夜空,随后是“隆隆”的雷声轰鸣。闪电照射在晶莹的雨点上,雨点遂添斑驳。
白娘子被雷声震醒了。
头有些痛,口里有些苦,渴得很。她望望桌上的干红,酒瓶已空。
“酒不是好东西,应该戒了。”她想。
翻个身,脸颊感觉一阵冷涔,原来她已经流过泪了。她的泪水也含有N分之X的酒精,确实很有趣。人,只有在醉酒时,世界才变得有趣。不喝酒,现实就会像XY个丑陋的老妪在喋喋不休。所以,酒还是要喝的。想到这里,她打消了戒酒的念头。
作为人们心目中的一个女强人,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内心也和其他女子一样脆弱。尤其是每当这样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就倍感孤独。
作为仙界人物,她不甘心终日只是吟诗作画,也想做出一番事业。然而,她向人间遍发请柬,各种人才来了一批又一批,而真正的人才却寥寥无几。
那位姜不辣,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这不仅因为他的能言善辩,还因他在岛上投入了股份。最初,自己为他那滔滔不绝的演讲而痴迷,可他的经营理念至今在企业运作中看不到任何效果。
直到看见小红送来丛风标的企业策划案,那些现代理念才使得她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企业的未来愿景,便立马任命他做策划总监。谁知这个策划案的原作者竟然是佘回文!不过,丛风标虽上演了一出李代桃僵的闹剧,但他所加工后的这个策划案比起佘回文那原汁原味的策划案来说,毕竟更加贴近岛上实际;当然,这也无疑是小红的功劳!
想到这里,她慨然长叹一声:“这个小红啊,为了她的情人竟然不惜弄虚作假!”一转念,小红毕竟是自己的亲信,且多年来劳苦功高;更何况她是为情所迷,也就心生原谅之意了。
由此,他又想到佘回文。
壁上铜灯光线迷蒙,使摇曳的心境更加飘摇不定。
“沉香阁上红烛泪,化作银装点点梅。”佘回文这瞬间吟出的诗句,他那斯文的举止,以及他的音容笑貌使得她的春心不禁为之荡漾,“我理应没有看错,他确实是个才子。”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惆怅,犹如不齐全的拼图,给她平添了一种莫名的烦恼。
只因在网上看过他写的文章,惺惺相惜,才千方百计找到此人。尤其是初次见面,他的对诗就深深打动了自己。曾经幻想将终身托付此人,使得自己从此不再孤独寂寞。可不知为何,那个首席顾问姜不辣,就是无法接受佘回文的策划案,说是不切实际,还说此人是个书呆子,不可靠,坚决反对留用此人,或许有他的道理?这毕竟是自己终身大事,绝不能草率行事。此人真的可以依靠吗?再说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拂了姜不辣的面子。
“要么,我明天和小兰商议一下,先决定是否留用佘回文?小兰这个女孩子,之所以让她做自己的秘书,就因她处世为人谨慎,不多说少道嘴也严,比较可靠,或许她会有自己的见解。”
夜色更深。骤雨初歇。
风吹碧纱窗,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小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心中暗忖,“如此深夜,会有谁前来?”
这是她的书房,也是她的卧室。
脚步声在门前止住,房门被叩响。
“小兰,是我。”仔细倾听,似是佘回文的声音,又不十分像。
“是你?你是佘……”她随手揿亮了床头的灯。
“是的,是我。把门打开好吗?”门外的声音近似乞求。
于是,门被打开,佘回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是今晚约会时那身装束。他甫一进门,还没等小兰看清他的面孔,就随手把灯揿灭。
“别开灯,让别人看见不好。”佘回文嘶声道,“对不起,我今晚伤害了你!回去一想,其实我真正爱的就是你;你看,我就是怕你受委屈,这不才特意来赔不是了嘛!”
静寂中,就连屋角几上的钟声,似乎也变得十分清晰。多情的时光,便随着这多情的钟声,悄然而逝,轻轻地、淡淡的,仿佛不着一丝痕迹,却不知它正在悄悄地窃取着人们的灵魂。
抑或是小兰爱着佘回文,爱得太深;抑或是风雨过后的夜色太深,她那颗孤独的心太需要抚慰。她虽没有喝酒,却醉了……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满嘴酒气,极尽缠绵的话语。
她长出一口气,悠然接道:“你干吗喝下这么多酒?谁又需要你来赔什么不是?你呀……”嘴上说着,思想则被他的甜言蜜语击昏了,只有欲望在舞蹈。此刻只觉浑身软绵绵,已不能自主;任由佘回文把她抱到床上,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窃取着秘密……
突然,灯被人重新揿亮,满屋耀眼灯光。紧随着“咔!”的一声相机快门摁动,闪光灯闪烁处,只见丛风标和小红,双双出现。
“好啊,小兰,你好大胆!竟然会这么滥情,竟然会公然违背岛上的规矩!”小红冷冷道。
“好啊,小兰,你竟然会给我戴绿帽子!”丛风标帮腔道。
而那个“佘回文”,则乖乖地起身,侧立在一旁。小兰此时才发现,他原来只是个赝品。
房门洞开。几人相向而立。
室外,一片浮云,掩住了月光,本已幽黯的大地,在这天将黎明时刻更觉苍凉。室内,却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