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就像暮年的老人一般缓慢初升,歆子动了动僵硬地身子,从窗台上木讷地下来。
“宝贝,昨晚没睡觉?”
与此同时打开的房门背后,女人操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倚着门框,看着歆子。
歆子醒了醒神,说道:“倒时差,睡不着......”
歆子顿了顿,咬着唇说道:“妈,对不起......”
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颤,挤出一丝虚弱的笑:“算了,以后不要再提了,你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
歆子连忙上前摇着头:“我去买,我记得街口的早餐店。”
女人微微笑着:“已经搬地方了,小区后门有一家新开的,豆浆很不错。”
歆子忙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穿好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女人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可眼光却被客厅落地玻璃窗旁垂落的土耳其制窗帘吸引了眼光。
绛红色的窗帘一角有一个被烧焦的大洞,像是失了焦距的眼珠骇人在目。
女人走近,轻抬指尖微微闭上眼睛。
“不!”
她猛地后撤,后腰撞在沙发靠背上隐隐作痛。
她的眼光像是坠入了深深的湖底,被满是苔藓的烂泥吞噬地干净。
很快,几滴眼泪打破了寂静,她张着口,无法相信。
“歆子她.....”
清晨总是一个城市最具活力的时刻,四处行色匆匆的行人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都挂着一沉不变的脸色,往来而去。
歆子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女人口中的那家早餐店,店门口排着的长长队伍让歆子望而却步。
她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亦或是走地再远一点。
自从那件事过后,从前开朗外向的歆子变得畏惧人群。
特别畏惧。
于是歆子裹了裹脖劲间的羊绒围巾,朝街区的另一头走去。
12月的街头悬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圣诞彩球,还有装饰地璀璨夺目的圣诞树,白日的街景里也有彩灯闪烁着。
歆子家在二环以内,黄金地段,寸土寸金。
从前到现在,唯一让歆子觉得值得寸土寸金的价格的就是便利的交通,和周边随眼可见各式商店。
歆子噙着少见的微笑驻足在了一个正在清洗橱窗的商家门口。
橱窗里是一条雍容的裙子,只是模特的脸被巨大的羽毛帽遮住了,显得滑稽异常。
就像招摇过市的贵妇被弄花了妆容一般的扭捏恼怒。
歆子歪着头想要透过羽毛帽的缝隙看一看塑胶模特的面容,可是眼光却像被尖刀划过一样停留在橱窗玻璃倒映的模糊画面上。
只有几秒的停顿,歆子便飞快地转过身去捕捉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的黑色大衣外套,他轮廓很深的眉眼,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他走路时偶尔会歪一歪头的模样。
以及他臂弯里挂着的另一只白皙的手和他身侧那个娇俏的面容。
“于,于信......”
歆子的双腿就像被灌入了蚀骨的铅水,顿觉沉重,失去知觉,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她的眼光掺杂了无数复杂的情感一直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消失。
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渐次逼来。
那是一个漫长地像是不会结束的夏天。
他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他伸出手递给她一袋温热的爆米花。
他大口大口地喝掉她吃剩下的面汤。
他抱着吉他在人满为患的街心公园为她唱着情歌。
他昭告天下似地将她拥入怀里。
他送她上了不会回来的飞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会结束的夏天还是结束了。
歆子耸耸鼻子仰起头,将那些誓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退了下去。
既然是自己选择要离开,他就有选择别人的权利。
可是,
为什么还会心痛?
歆子重重地咬了咬嘴唇,追回了神思,回头看了一眼被工作人员扶正的羽毛帽,和那个假的不近乎人情的塑胶模特,深吸了口气,抬脚离开了。
“信,怎么了?”
少女晃动着身旁男子的手臂,双眉微蹙不懂为什么要在这样狭窄的街角停了下来。
男子将手从少女双臂间抽了出来,转身,跨步,向刚刚来时的路走去。
他的目光就像搜寻猎物的猫头鹰一般敏捷,落在一张又一张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脸上。
好像看见她了。
那样的背影,
那样的味道。
好像真的看见她了。
“于信!”
少女驾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小跑着追了上来,有些气怒的鼓着双颊,瞪着眼睛,像是发怒的河豚:“于信!你干什么呀?这么冷的天,能不能快点过去啊?我快饿死了也快冷死了!”
少女立在于信的面前,一双眼睛试图抓住于信一直在游离着的目光。
“于信!”
又是一声娇嗔的叫声,才让男子回过神来。
他蹙了蹙眉,眼光瞬间变得厌恶无比。他提了提喉结,冷冷的说:“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说完甩开少女的手,大跨步侧身离去。
正在此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和人群的吵嚷声惹得于信和少女一起侧目而望。
“撞人了!”
少女捂着眼睛尖叫着躲到了于信的身后。
而不远的拐角处,一辆未上牌照的轿车正横在路边,车轮下面被灰尘染脏的羊绒围巾像是飘零的残破落叶一样躺在地上。
于信的心跳骤停,等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便朝街角狂奔。
刚刚的身影。
最好不是你。
只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歆子便被撞倒了。
透过熙攘的人群歆子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只见她双手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来,顾不得回答肇事司机上前的询问,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推搡着逃出了围观的人群。
人墙一样的掩护,让歆子消失的如同鬼魅一般快。
“让开!”
于信沉着声音低吼出声,双手划开人群站在肇事车前。
除了车轮下卡住的羊绒围巾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于信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你。
“于信,你疯了吗?”
随后跟上的少女已然气怒,她拎着手中的包,扬着眉毛准备听听男子的解释。
男子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弯身捡起了那条破烂污秽的羊绒围巾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人群。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受伤了没有!竟然站起来自己走了!”
“是啊是啊,好像没受什么伤的样子呢!”
“啧啧啧,那司机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刹车印都那么长,怎么会没事呢?......”
“那姑娘命大呗,走吧走吧,别看了,晦气!”
男子敏感地收捡起了耳边的闲言碎语,一种难言纠缠的心情犹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