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时光过的总是很快,当歆子拖着两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走在偏僻的街道上时已然是华灯初上了。
歆子钱包里有在美国一直用的信用卡,那张卡应该还可以支撑她过几天日子吧。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准备搜寻可以落脚的地方。
谁知引入眼帘的街景却让歆子不由得一怔。
鹅黄色像书页一样伸展的大门,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掉落的红色漆字,还有黄昏日暮中说笑熙攘的人流。
歆子的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车潮看向对面,也许是心魔在作祟,竟然让歆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
赫然醒目的大字提醒着她在这个城市还有一段怎么也忘不掉的回忆。
青科大学。
几年都不曾触碰的名字。
歆子几乎毫不犹豫地向它走去,也许是只上了大一一年的留恋,也许是他还在这里的怀念。
于信,你想我吗?
虽是深冬,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常青树木还是带来了一些盎然生机。
雄伟的图书馆矗立在整个校园的当中,昭示着不可逾越的地位。
绕过图书馆便是艺术学院,那里传来的阵阵琴声就像勾人魂魄的纽带一般摔打着歆子零落的回忆。
曾经你在弹琴,我歪着头在一旁听,一直待到大楼门将关闭,才一起离开。
你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总是走在我前面两步的距离。
你不像别的情侣一样送我回宿舍,而是让我送你,说舍不得看着我先离去......
回忆蜂拥而至,而鼻酸也像忽然将至的大风一般让歆子不敢睁开眼睛。
所以她只好快步躲开那幢让人缭乱的建筑物,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那里还有歆子的朋友,因为歆子提前回国,所以按时间算,他们都还在大四,还没有离开。
不如今晚就去她们那里过一夜好了。
带着这个念头,歆子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咦?你回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引得歆子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眼前是一个穿着类似酒店工服一般的中年妇女,她堆着满脸的笑上下打量着歆子:“啧啧啧,好几年没见,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说着,中年妇女坦然一笑:“不认识我了吧?那你还记得蜜桃冰茶不?”
歆子恍然大悟,那个时候她和于信每天都会去这对四川小夫妻那里买冰茶,他们的柜台在学校餐厅的角落,是歆子最不会忘记的角落。
歆子有些激动,也有些生涩,一时间不知道是问好还是握手,只好窘迫的笑了笑说道:“认不出来了。”
中年妇女完全不以为然,仍旧熟络地攀谈着:“这下你男朋友可高兴了!这几年天天看他一个人来买冰茶还觉着小伙挺可怜的,现在你回来了,就好啦!”
中年妇女一边笑一边摆摆手:“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赶着去开店,我老公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走啦,没事来喝冰茶啊!”
随着越来越远的话音,歆子和第一个回忆里的人擦肩而过。
只是她口中的他,就像一枚钢针一样,重重地扎在歆子的心房上,柔软包裹下的疼痛让痛越来越多。
回忆就像回播的慢放尽头一样出现在歆子的脑海里。
于是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躲避那些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比如琴房,比如那条捷径小路,比如那个水果店,比如学校餐厅拐角的楼梯,比如长满了灌木从的小空地,比如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可不管歆子怎样努力都避不开,因为回忆太多,太多的地方都是他的影子。
歆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女生公寓已然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准备离开。
“你准备去哪里?”
........
“你准备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
三年前,当歆子第一次告诉他自己要出国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问。
仿佛自己是宽阔马路上的水泥石块,会绊倒想要追逐在不远处飘摇的气球。
三年后,却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熟悉的地方又听到了让人会隐隐作痛的声音。
歆子的身体开始发抖,早晨就是怕他认出自己所以才匆匆逃离,可现在还要怎么逃?
夜里的校园往来全是三三两两成群的学生,要逃到哪里才不会被他看见。
歆子感到有身影在靠近,仿佛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悄然压境。
“你要是走了,就别再来找我,哥哥最讨厌那种一有事就哭着闹着要走的人了!”
虽然是背对着,可歆子仿佛已然能看到他脸上桀骜的表情,还有歪着头含着笑意的神情。
每当他惹怒了歆子,只用说出这句话,然后伸开双臂,歆子便会蹑诺地走近他,轻柔地趴在他的胸前。
可是时隔三年,我要怎样做?
“于信,你怎么总是这样?”
发抖的身子忽然僵直,歆子的回忆还没有梳理的清晰耳边便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带着些许哀伤,或许还有些娇柔的无奈。
而后便是高跟鞋踩踏的声音,直至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你什么时候才会哄哄我?”
他总是有让女人破涕为笑的本事,所以自己当初才这么的舍不得。
“我连我最爱的人都不哄,凭什么要来哄你?”
于信的声音带着几丝戏谑,残忍的不留痕迹。
“你!你不是说已经跟她解除婚约了吗?**在耍我吗?”
女孩子的愤怒总是很轻易地被点燃,急促后撤的脚步昭示着她脱离于信怀抱时的悲哀的样子。
歆子的身子一怔,包带从肩上猛然滑落。
他订婚了?
他终于还是和她在一起了吗?
歆子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痛痒难耐,仿佛血液里流淌着玻璃碎片,每到一处便会划得血肉模糊。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张模糊的照片。
她背靠着墙面,而他则撑着手低低地吻着她。
那是歆子走后的一个星期,12个小时的时差让她在宁静的夜晚久久不能平静。
那时候以为谎言和背叛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却,就像那些让我们念念不忘的美好,也成了过眼消散的云烟。
可现在,歆子的身后仿佛在上演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故事,他还是那样的博爱和骄傲,他也还是不会做最简单的选择题。
不对,他做了选择。
只是那个选择不是我,也不会是身后传来哭泣声的女孩。
歆子只觉得胸腔闷痛地难受,于是她扶起了包带,踩踏着路灯投下来的幽暗光芒,慢慢地走出了这个和他唯一有着交集和回忆的地方。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跟许言诺解除婚约!”
于信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淡,他将眼光移到了前方缓慢而行的陌生背影身上,贪婪地回忆着从前难以磨灭的记忆。
她离开时的背影就如同那个身影一般孤寂。
她也曾这样问过我,问我什么时候跟许言诺分手。
她也曾哭着对我说,我耍了她。
可是......
“你不是说你不爱她吗?”
少女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断了于信的思绪,他懊恼地皱起了眉,收回了带着半分冷冽的眼光,直直地盯着少女的眼睛,仿佛要将芒刺种进她的心脏里。
“我说我我不爱许言诺,也更加不会爱你!我爱的人她不在这里,她叫陆歆子!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爱歆子!我会等她回来!所以,周珊,你听懂了没?”
于信的样子像是一只即将发怒的猛兽,他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被水浇灌后的藤蔓迅速蔓延,将眼球装点得浑浊可怕。
叫做周珊的少女后撤着步子,哭泣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提高了嗓音骂道:“于信你个畜生!我恨你!**脱我衣服时怎么说的?现在玩腻了又开始装情圣了?谁他妈不知道你以前那点破事儿?不就是被人甩了吗?至于老挂在嘴边说吗?我告诉你,就你这种人渣,我他妈要是那个叫歆子的女人,也会甩了你!我要跟你分手!分手!”
少女大喊着逃离了黑夜的魔咒,朝着光明之岸奔去。
唯独于信怔怔地站在路灯的阴影里怅然若失。
曾经你也是这样歇斯底里地说我是沼泽泥潭,说脱离了我就会脱离黑暗。
可是,歆子,你难道没有看见,我为你留了一片空地,一片澄澈,干净,独一无二的空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