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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狼烟若雾(1)

遍地霜色

公元11、12世纪,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担任主角的应当算是一些少数民族。发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相继建立了辽与金;党项人在阴山、贺兰山与天都山之间占据了辽阔的疆土是谓西夏。西夏、辽及随后的金先后与中原地区的北宋相抗衡,时间达100年之久。在此之后,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被推举为大汗,是谓成吉思汗。在成吉思汗的领导下,强盛起来的蒙古族不但远征西亚和欧洲,而且也相继灭掉了西夏、金与南宋一举统一了中国,建立了元朝。

因此可以说,蒙古人既是新时代的创立者,又是旧时代的掘墓人。在蒙古铁骑先后摧毁3个没落王朝的过程中,既有胜利者的欢呼,也有失败者的悲哭。作为3个王朝的殉葬品,3位末代皇帝的命运都是悲惨的。

公元1233年,蒙古军攻破了金朝的京城开封,金朝的末帝金哀宗逃到了蔡州(今河南汝南)。蒙古军又联合南宋围攻蔡州。

金哀宗派使者向宋理宗赵昀求和。意思是说,金朝被灭,下一步就挨到宋朝了;如果跟我们联合,对金、宋两国都有好处。

金哀宗的判断没有错,然而宋理宗没有理睬他。金哀宗四面楚歌,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自杀。公元1234年,金朝在蒙、宋两军的夹攻下灭亡。

公元1278年三月,南宋的最后一个皇帝赵在张世杰、陆秀夫等人的拥立下继位。并于六月迁往崖山(今广东新会南大海中)。同月,忽必烈命张弘范、李恒率兵进入福建与广东一带。十一月,张弘范攻潮阳,文天祥退走海丰,途中在五岭坡被俘。

公元1279年正月,张弘范攻打崖山,遭到张世杰的顽强抵抗,直到二月才击败宋军。在蒙军的围困之下,陆秀夫背负帝爵投海自尽。张世杰突围后遭飓风遇难。南宋灭亡。

相对于金哀宗和帝爵,西夏的最后一个皇帝,早已在二者之前做了成吉思汗的陪葬品。公元1227年,西夏灭亡之后,作为战俘,在蒙军的押解下,随着成吉思汗的灵柩,走至萨里川(今蒙古乌兰巴托东南)时,被成吉思汗的儿子拖雷杀死,与成吉思汗一起就地埋葬。

按说新旧交替、改朝换代也属自然规律,本没什么可叹之处。西夏、金与南宋与中国历史上的每一个封建王朝一样,都避免不了从兴盛到衰亡的命运。亡国——作为一个旧王朝的终结这是悲剧,但作为另一个新王朝的开始又是喜剧。其中的兴衰交替,是非功过且不去评它。我只是关心人的命运。作为一个王朝的末代皇帝,在面临王朝崩溃的那一刻,他们内心经历的悲痛到底有多深?

改朝换代属大的历史动荡,它所伴随着的往往是一系列的灾难。比如:战争、疾病、瘟疫、迁逃、匪祸、自然灾害等等。因此,老百姓常说,宁让父母双亡,不让改朝换代。肯定,这种大的历史动荡会给每一位当事人留下难以泯灭的记忆。

帝王将相有亡国之痛,老百姓也有亡国之痛。然而我想,这痛苦最深的还要算是帝王了,因为一个王朝正是从他手上断送的。他不仅有亡国之痛,也有亡国之恨。他不仅愧对列位先帝,也愧对御下的百姓。在面临亡国之时,稍有一点血性与自尊的帝王几乎都选择了死。

皮之不存,毛将蔫伏?国之已亡,王存何为?

然而,让我揪心的倒不是一个王朝的覆灭,而是一个帝王所经受的内心动荡:无奈、悲伤、绝望,以及在绝望之下对死的选择?

假若,一个帝王在最后的一刻,没有选择死,而选择了生,那么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我自然想到了西夏最后一个皇帝的命运。

末帝可以说是在蒙军兵临城下、西夏大厦将倾之时继位的。他从继位到死,时间还不到一年,他亲历了国家的毁灭,经受了常人没有经历过的痛苦。

这之前,他的上一个皇帝德旺因蒙军的侵入惊悸而死,终年46岁。其时,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兵分两路攻入西夏境内。蒙古大军,势如破竹,一路连克州城。他们在攻下西夏的最后一个防御重镇灵州之后,迅速包围了西夏国都中兴府。

蒙军所到之处,烧杀劫掠,誓将党项人斩尽灭绝。他们打进西夏王陵后,焚烧亭台献殿,捣毁碑石,挖陵曝尸,掘土抢宝,以致使金碧辉煌的西夏王陵成一片废墟。如今,我们在元昊的陵塔一边仍可看见蒙军当时掘下的深坑。

德旺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惊悸而死的。从中我们可以想见蒙古军队的残烈程度,也可以感受到一个帝王所经历的恐惧与绝望。

公元1227年初,蒙军在攻破灵州扫荡了西夏的河东地区之后,又渡河西进包围了中兴府。成吉思汗知道此时的中兴府实际上已成了一座孤城,攻破它并不是太难的问题。于是他留下一部分军队继续围攻中兴府。自己率大军渡过黄河,进攻积石州(今青海贵德县),进入金国辖境,企图断绝夏军后路。

此时的夏帝被围困在中兴府内,陷入绝境。他依仗右丞相高良惠率兵守城,企图扭转战机。高良惠临危受命“内镇百官,外励将士”。日夜防守,尽职尽责。但因积劳成疾,终于在四月份身心交瘁而死。

同年夏天,成吉思汗率兵,攻破了临洮(今甘肃临洮县)、西宁(今青海西宁市)等州,切断了西夏与金的联系,回师隆德(今宁夏隆德县)。因天气炎热,在六盘山避暑。这时成吉思汗派大将察罕前往中兴府劝降,被拒绝了。

此时蒙古军队围困中兴府已达半年之久,已然攻不下城池。成吉思汗心火上身,引发箭伤,身患重病。

六月份,兴庆府发生强烈地震,房屋倒塌,瘟疫流行。这对城中守军来说是雪上加霜。由于城久被围,城中粮尽援绝,饥饿的军民多染疾病,失去了抵抗能力。末帝走投无路,只得投降。他派使者前往成吉思汗营地,陈述归降之意,同时提出:“备贡物、迁民户,须展限一月,乃得亲自来朝谒”。

此时的帝王已是极尽谦卑。

成吉思汗同意了的请求,派儿子拖雷前往中兴府安抚。

七月,成吉思汗病死。死前留下遗嘱:“死后暂秘不发丧。夏主投降时,将他与中兴府内所有兵民全部杀掉。”

八月,末帝率大臣李仲谔、嵬名令公等,携带贡物、童男童女及马匹等前往六盘山投降。此时成吉思汗已死,蒙军谎称说,大汗有病,命令等在大帐外行礼。

随后蒙军进占中兴府,大肆劫掠。城中居民惨遭屠杀。3个月后,末帝被押解北上,随成吉思汗的灵柩一直走到萨里川。

从宁夏的六盘山到萨里川,遥遥数千里,一路翻山越水,穿越沙漠,进入草原腹地,朝餐露宿,真可谓路途漫漫,肝肠寸断。尤其是对来说,一路上的心理感受必定是复杂的。

这当中,他一定知道了御下军民所遭受的一切。并且也知道他一路陪伴的正是自己的克星——成吉思汗的灵柩。这样的遭遇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也许他已预知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或许在他明白这一切之后才发现,此时,他连选择死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当初决定投降,既是不得已,也是为了保存城中百姓的生命。但是他的这一想法并未入愿。成吉思汗在这一点上没有守信用。等到夏帝发现上当时局面已无法挽回了。这中间,一定是悔恨交加,可是他作为被关押的囚徒,已是回天无力了。

我想,在陪伴着成吉思汗的灵柩一路北上的途中,一定是备尝屈辱,悲愤有加的。然而,作为亡国之君,他是无奈的,这无奈有时比忧伤和痛苦更让人难以承受。最终他做了成吉思汗的陪葬品。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它可使一个人贵为帝王,有时也可使一个人贱为猪狗。人间万事,其残酷的一面远远超过人的想象力。

末帝的悲剧还在于,他的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死,实际上他是代表一个覆灭的王朝在受难,代表家族史上所有帝王在经受屈辱。他随着一个王朝曾经的辉煌和衰落被一同埋入地下。

这样的死不是沉寂,时过1000年,我们仿佛仍能听到屈辱者的悲鸣。

根据蒙古《秘史》记载,蒙古人的祖先是天上的一条苍狼和一头神秘的白雌鹿,铁木真就是他的后裔,从某一片森林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金国、南宋、西夏之间……

狼行蒙古

唐代史书中,有“蒙兀”一词,它指的是室韦种族的一支。他们最早的家乡在小兴安岭附近的阿穆尔河南部地区。他们以原始农业、养猪、狩猎、捕鱼和放牧为生。蒙兀中有很多勇士,可以赤手空拳扑向凶猛的野兽,可以为种族利益献出血液,但他们很少给邻居造成威胁。

大约在10世纪某一时期,蒙兀开始向西面的鄂嫩河迁移,做了契丹人的属民,后来他们继续向南迁移,直到11世纪才在鄂嫩河与克鲁伦河一带建立起了家园。他们是真正“逐水草而居”的民族,所以他们便离不开草原。骆驼和绵羊后来也成了他们必不可少的食物。

根据记载在蒙古《秘史》中的神话,蒙古人的祖先是天上的一条苍狼,和一头神秘的白雌鹿。其实两个神物指两个人,也就是一对夫妻。夫妻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鄂嫩河与克鲁伦河附近的一座大山,在这儿,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是一位男性,是蒙古人的始祖。

始祖叫巴塔赤罕,他的第11代人中有个叫朵奔篾儿干的,娶了异族部落一位年轻女子,后来丈夫去世了,有两个儿子留在妻子的身边。再后来,她与月神生下了第三个儿子。第三个儿子后来成了蒙古氏族中最古老的氏族,铁木真,就出生在这个氏族。

铁木真于公元1167年来到这个世界。8岁时,铁木真被带到他母亲所在的氏族中,为他挑选一位9岁的女子做妻子。铁木真的岳父是弘吉剌的一位首领叫德薛禅。

父亲把铁木真留在德薛禅身边,就独自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遭到异族的报复,吃了放有毒药的酒筵。于1175年死去了。

铁木真的父亲叫也速该,也速该死后,他的亲属和支持者开始瓦解,铁木真也成了一股独立的势力。后来,他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发生摩擦,进行报复,受到他继母的侮辱,独立的生活使铁木真早早地成熟了,所以他忍受不了任何人冒犯他男人的尊严。

铁木真在14岁时,逃离母亲的营地,在一片密林中隐藏了几天。最终,受不了饥饿而走出森林,等候已久的泰赤乌人立即扑向他,他就作为一名囚犯,在泰赤乌人中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看守他的人中,有一个人非常善良,他叫失剌。失剌帮助铁木真逃了出来。

回到家的铁木真带着家族,在不儿罕·合勒敦南面的群山中避难。这一段生活同样是痛苦的,他们主要靠吃老鼠来维持生济。后来,强盗发现了他们,在某一天夜里偷走了他们的几匹马。铁木真誓死要抓住歹徒,要回失去的马匹。经过各种磨难,他带着失窃的马匹胜利地返回。

小胜利使铁木真更有自信心,在不久以后,他来到弘吉剌,娶了他的未婚妻孛儿贴。他的岳父德薛禅一点也没失约,这样,铁木真才正式有了家,结束了他孤独的生活。

后来,他主动和邻近部落的首领友好联盟,他用一件黑貂皮大衣作面礼,那只是孛儿贴的嫁妆。首领答应了他的请求,愿意出力帮助铁木真招集离散的部众,这一做法让也速该死后离散的部众开始回归旧部,铁木真的人就多了。

铁木真不断壮大自己的队伍,期间经历了多次复仇,但没有削弱铁木真“汗”的地位。

在公元1196年春天,克烈人、蒙古人和女真人的联军在鄂嫩河地区大败塔塔尔诸部。战争胜利后,铁木真获得了名义上的封赏,作为对他们为金朝服务的回报,女真人授予王汗“王”的封号。

战役刚结束,铁木真又单独发动了一次进攻,取得了胜利,他为自己除掉了蒙古贵族的心头之患。公元1199年,他和克烈部再次发动对西部乃蛮部的战争。乃蛮部不久就被摧毁。

公元1201年,在鄂尔浑河,12个部落的联盟企图报复铁木真,铁木真知道后,与他的老盟友一同去迎战,在这次战役中,铁木真身负重伤,但取得了大胜利。

公元1201年到1202年冬天,铁木真安心于休整部队以预备再次复仇,最终使他的仇敌塔塔儿遭到致命的失败。他父亲的仇报了,他也成为东部蒙古的主人。

铁木真名望和权力的迅速崛起,到1203年他已掌握了中部蒙古。1204年五月,蒙古军队开往西面与乃蛮开战。两军在阿尔泰山南坡相遇,乃蛮人以失败倒了下去。

蒙古军队再次庞大,铁木真的威望再次上升,到1205年时,铁木真已成了蒙古草原的主人。

铁木真就如蒙古人的祖先那匹狼一般,从某一片森林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金国、南宋、西夏之间。

西夏国将预示着从1205年铁木真首次侵扰西夏开始,走进蒙古人阴影的笼罩中。

广阔的西夏疆域上,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通道,每一座城池,都为首府服务……

烟锁家园

隋唐到宋,党项、突厥、回鹘、吐蕃等民族相继来到美丽的贺兰山下,来到怀远镇,使这里成为汉族各游牧民族相生相伴的圣地。语言从这里诞生,文化交流从这里腾飞。

后来,怀远镇成了西夏的首府,成了南来北往者通往西夏的交通枢纽。北去经定州、省嵬城、至兀剌海城,再东向可至宋朝西京道,北上辽的上京道。南经灵州、鸣沙到达宋朝的秦风路的怀德军、镇戎军和渭州。东南向可经盐州、宥州、夏州、石州、银州、绥州到宋朝的延州。西行可经应里入河西走廊,经凉州、删丹、张掖、肃州、瓜州、河州到回鹘的伊州,由这座城市通往各地路上的故事太多了。

广阔的西夏疆域上,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通道,每一座城池,都为首府服务。

兴庆府历经沧桑,始终断不尽与西夏党项人的情缘,在兴庆府发生过的有鲜血的故事,战马的故事,皇帝的故事,还有爱情的故事,这些惊心动魄、浪漫曲折的故事,来源于众多城池、堡寨,也来源于宋、辽、金,甚至来源于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雄鹰或者骆驼。

时间终将过去,但兴庆府的人以及所有西夏人民,骑着骆驼,乘着马穿行南北的故事仍保留在历史的尘烟中,当一串串清脆的铃声响过后,党项人的面孔,或者是倒在血泊中英雄的面孔,永远定格在历史的相册上。

皇帝也骑快马,他在闲暇时会以此来宣泄情绪,奔驰在草原上。

西夏人骑着他们的骆驼、马,从某个阳光地带走来,消失在某个黑夜中。

生命从地球上得到存在的那一刻起,快乐原则就成了人类追求的永恒话题,西夏人从不失去快乐的欲念,他们一茬一茬地倒下,一茬一茬地站起来,在他们还没永远被历史淡忘之前,生生灭灭使他们增强动力,他们像动物一样,吼叫、呼喊、扑打、跳跃、追逐、翻滚、嬉戏。

其实他们所表达的愿望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快乐的家,他们的家就在兴庆府,就在灵州或者很多堡寨。

他们却看到了,快乐的家园正面临着风雨的洗劫,有一天,快乐的家园将成为一片废墟。于是,蒙古人来了,那是公元1205年,蒙古骑兵南伐西夏,首先攻下了吉里寨,经过落思城时,尽掠了这里所有的骆驼而去。蒙古人撤退后,夏桓宗下令修复各地遭受破坏的城堡,大赦境内。西夏的主人不愿让生活在快乐家园中的百姓蒙上阴影,也许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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