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熟悉的陌生人
谁是谁长久的思念，谁又是谁的谁……这些问题太深奥，我只是，陌路人。
我从设在雨果的复活点一出来就埋头往鸿蒙境赶。没错，罗恩说的昆吾镇就是鸿蒙境上最大也是唯一的那个镇。
真是的，我就不相信他设的复活点是在那里，路上如果还遇到九茵无双的人不是死得惨……
想着想着，我却怔怔地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会傻傻地照罗恩所说的去做，这已是其次。我想到的是，为什么在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站到了九茵无双的对立面。
曾经无数次并肩站在一起的朋友，现在，是“敌人”了吗？
不，我不愿意成为他们的敌人，永远也不愿意。如果是敌人，那曾经的那个我的存在，不就完全成了笑话一场？
那么，要跟罗恩对立吗？
我苦笑。就算曾被罗恩所杀，心里有过埋怨，但经过刚才那一战，罗恩挡在我身前大吼“尽量冲出去”的时候，什么恨啊怨啊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一甩头，加快了脚步。现在想那么多也是毫无用处，走一步算一步了，罗恩让我在昆吾镇等，那就先去昆吾镇吧。
好在从雨果到截仙遗址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脚踏在鸿蒙境的范围时，我用了回城珠，直接到达昆吾镇。
看样子罗恩设的复活点比雨果还要远，至少我比他到得更早。穿着三十级装备的我站在新人镇里并不显得惹眼，左右无事，我便四下里看了看，还抽空去药店补充了一些药。
也是到了昆吾我才想明白罗恩为什么要我来这里。我从药店出来后，传送点里不时有亮光闪过，虽然那几个穿着高等级装备的男女并没有显出他们的隶属，但用脚底猜也能猜到，他们是哪里的人，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因为昆吾镇是除新手村外唯一一个不能随意PK的地方，本来是为了保护新人，现在却是方便我躲藏的好地方。
然而我要是真的因此躲躲闪闪了，恐怕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既然罗恩约的是昆吾镇的复活点，我就大大方方地走到复活点。
我假装没看见渐渐围到我身旁来的几个人，哼着自己都没听过的小曲。
但在心里却把罗恩骂个半死。如果九茵城派到各个城镇传送点的人是树桩，无疑我和罗恩就是那两只不知死活的兔子——所谓的守株待兔就是这么回事！
就算如此，我也只能算是小虾米，别人真正的目标是罗恩。想明白了也觉得这情形有点好笑，我抬手笑眯眯地对盯着我的人们打了个招呼，看着他们立刻黑了一半的脸，心情又变得很好。
倒没怀疑过罗恩到底来还是不来，虽然我已百无赖聊地等了他近半个小时。传送点出来的高等级玩家越来越多，我渐渐也笑不出来。大家都知道昆吾镇里打不了群架，那九茵无双的人还是一群群地赶来做什么？
我微微皱眉，目光懒散地瞄着传送点。终于，我等的人来了。
罗恩的样子比之前在葛城外还要狼狈，原本这个人永远是一号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并不像他外表那样冰冷，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迷惘和忧郁，所以我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这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走到我面前来的罗恩，却有着一双像狼一样狠戾的双眼。
我只能肯定，他散发的这股子戾气，不是针对我。
“你也死了？”他无视我们身旁九茵无双的人，对着我的光脚板皱眉。
我笑，“没事儿！一双几乎没有持久的鞋子而已，只要你赔我一双更好的就行。”
一向抠门的罗恩这次居然没反对我的笑谑。我干笑两声，问：“你的剑呢？没爆出去吧？”他脸色难看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让我意外的是，罗恩居然笑了。
他拿出那把漂亮的银色长剑，傲然道：“事实证明，春风得意确实没资格拿这把剑！”
我张着嘴，瞄了左右那些人的脸色一眼，不禁暗暗为罗恩这家伙捏了把汗。
果然立刻就有人沉不住气了。
“狗屁！你以卑鄙的手段从我们城主那里骗去了阿莱丽，还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我呸！还不快点把剑还来！”
我眨巴着眼望着那个气急败坏的九茵无双帮员，心里有些疑惑，于是便望向罗恩，看他怎么说。
“骗？”罗恩冷冷一笑，“春风得意以阿莱丽为赌注输给了我，怎么能说是骗？对吧，九茵城主大人？”
我还傻愣着，然而罗恩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将目光下意识地移向传送点的方向，果然，数日不见的城主大人和城主夫人都出现在那里，跟狼狈的罗恩以及连鞋都不见的我不同，那才是真正的高手，真正的人上人，潇洒贵气。
我盯着春风得意和水月华良久，好不容易才把目光重新放到罗恩身上。
现在才开始懊恼，这关我什么事呐？为什么我要像小丑一样站在这里看一些与我无关的戏剧？
我是不是——趁早逃跑比较好？
我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同时快速判断局势：像我这样的小角色，是绝对没有人会注意的，特别在罗恩这位超级大钻石旁边，他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我逃跑，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不过，很难说等下会不会有大战，我此时此刻逃跑，是不是有点不道义啊？
结果，就是我这么一犹豫，麻烦就来了。
“小斯？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堂城主夫人。
这下可好，我立刻便成为全民焦点。我站在罗恩身后，尴尬不已，只是心里也在奇怪，我和水月华明明只见过一次吧？她怎么一眼就把我盯上了？
“嗯，那个……”我开始支支吾吾，脸都快笑僵。不好，罗恩转过头来看我那是什么眼神？“哎，那个，我跟他们没关系！”急急申辩完，我才愣在那里。
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为什么要急着跟罗恩解释？
再回神，我却看到罗恩先是怀疑，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刚才还说他眼里的戾气不是针对我，现在却像是要把我生吞了，“……我说你一个三十级的小丫头敢抢我的阿莱丽，原来是那家伙的人！”
我张口结舌。误会，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没有！你误会了！”我急急地吼出来。
罗恩却已恢复平静无波的面孔，那双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冰冷。
他转过头去，淡淡地问春风得意：“你认识这个斯卡布罗吗？”
春风得意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罗恩，最后迟疑地回答：“对，我认识她……你说她想从你手里抢阿莱丽？”
我闭着眼，咬了嘴唇一下，然后退到旁边。
罗恩正在火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如我所想的那样，罗恩没有正面回答春风得意的话，也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他走到春风得意面前，高举手里的阿莱丽，“春风得意，你承不承认，这是你输给我的东西？”
所有人都望着那两个同样出色，却有着截然不同气质的两个男人，我站在角落，脑子里不时闪过与罗恩相处的片断，以及曾经……曾经春风得意在我面前表露的，没有多少人见过的面貌，连自己都无法理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失败！我这个人简直太失败！
春风得意望着罗恩，平静道：“不，我不承认。因为你提交的赌注，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那个赌约根本不能成立。”
他在说些什么啊？听得人一头雾水，我留意到露出疑惑表情的不只是九茵无双的普通帮众，甚至水月华脸上也出现同样的表情。但明显还是有一个人听懂春风得意的话，那就是罗恩。
罗恩半晌没说话，我皱起眉来。
原本看罗恩的态度，一直以为是春风得意理亏，但现在看来，关于这个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还很难说。
“对，”罗恩突然道，“我是没有他的确切消息，不过我敢确定，他一定还会回来国度。”顿一顿，他又道，“你不是说，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吗？那我有没有说错，你心里肯定明白。而阿莱丽，是我把你从擂台上打下去，凭实力赢来的，我会将它交还原来的主人，这一点，你就不必操心了。”
我皱眉，努力消化着罗恩嘴里透露出来的片断信息，他？那个“他”又是谁？
假如说，那个人是跟阿莱丽有关的话，又是“原来的主人”……我一震，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猜测的到底正确了几分。
不过我倒是非常肯定了，我现在确实不宜继续留在这里。
而且，如果罗恩抢阿莱丽是为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人，那么，我想今后还是别再跟罗恩见面的好。
“两位！”我扬声插进以目光交战的两位高手中间，万分诚挚地说，“不好意思，之前我不知道这把剑是我碰不得的。”我先对着罗恩道，“我不管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我只说这一次，我跟九茵城主大人……”忍不住回头看了春风一眼，我又调转目光，望向罗恩，“只是偶然相识，甚至还在认识你之后。我抢阿莱丽也只是穷慌了突发性神性失常的表现，你杀我一次，算扯平了，OK？”如果这样说能够消除罗恩今后探听我身份的可能，那么我宁可承认自己是抢他的剑。
见罗恩神色奇怪地望着我，我皱着眉头嚷嚷：“喂，怎么说你也是一百级以上的高手，给我这个新人留条退路也没关系吧？”
罗恩盯着我，眼里有疑惑，我咬牙切齿，在心里把他骂个半死，“对吧？”我再次确认。
终于，罗恩老大不情愿地一点头。
我松了半口气，又面对春风得意，“城主大人，我不是想跟你攀什么交情……”这家伙跟罗恩不同，所以我也不自觉地换了种语调，呃——希望他不要觉得我很油腔滑调，“不过呢，我跟他（坚定指着罗恩）的关系确实也是很一般很一般，郑重发誓，我以后再不会打那把剑的主意，所以今后您老大出门只要装作不认识我、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就行，当然，这本来就是事实……”不好，春风得意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我赶紧划上结束语，“总之一句话，我不认识你们两位，不管你们怎么打，不要拉上绝对无辜的我，OK？”
我假装没听见罗恩的冷笑声，认真而亲切地望着春风得意，他只要一点头或是一声“OK”，我马上就会有多远闪多远。
可惜，我忘了一个人，那位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得很有兴趣的城主夫人。
“小斯啊，你当真以为是为了一把剑吗？”水月华淡淡地说，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见的是她淡淡的笑，那笑里却又带着淡淡的恨，“一件死物，又是他们都用不着的东西，凭什么让人争破脑袋？”她的目光一闪，“都说他迟早要回来，我却不信，如果要回来，骑天小将他早就回来了，对不对，春风？”
我并不意外从水月华嘴里听到“骑天小将”这四个字，事实上这与我猜测的已非常接近。她说的“骑天小将”，我不但认识，而且还非常之熟悉，因为他就是斯卡布罗的“前世”——春风得意最好的兄弟，曾经的九茵城副城主——也就是，曾经的，我。
我闭了闭眼，心中长叹一声。
春风得意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并不愿意听到水月华的话。
我心里一动，又望向罗恩。他眯着眼，只是冷笑。
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我立刻惊讶地笑出来，“骑天小将？这个骑天小将又是一个什么家伙？关两位老大什么事？”我嘲讽的笑声在空中回荡，最后一个字跳出口，我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罗恩和春风得意都同时沉下了脸。
“呃，那个，”我马上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那就是赶紧跟这两位老大脱离关系，闪得越远越好，“什么骑天不骑天，我是没听过啦！你们要PK也好，要打赌也罢，反正都没我什么事儿对不对……保重了，各位！”我慢慢慢慢慢慢地后退至安全地带，然后扬起笑脸，学电视剧里古代侠客的姿势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后会无期了！”
我计算得很好，眼前的局势决定了场上对峙的两位乃至水月华都不可能有空来阻拦我这个小人物，我正准备转身闪人，肩头却被某只巨掌抓住，我一僵，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战战兢兢转头一看，比我那巨人老爹身材还要高大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非常和善的样子，“小朋友，抛弃同伙独自逃跑是一种很要不得的行为哦！”
我张大嘴看着他圆圆的光头，圆圆的脸上配着桃花眼，圆圆的鼻头配着樱桃小口，直让我头皮发麻，脖子发酸（身高差距太大的结果）。
要是换个场合、换个人，我绝对会给说这话的家伙一顿好打，胆敢污蔑俺的名声！然而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却只有一个反应——“不是吧……”这三个字我不仅在心里发嚎，更惨叫出来，而有着超级五官组合的猛男更加亲切地笑起来。我的脑海里闪出一句曾经——其实到现在仍然有名的话：猛男笑一笑，敌人跳一跳。
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心惊胆战。见过了春风得意，见过了水月华，我不是没想过还会见到他——外形如猛男，名字也叫猛男的“猛男”，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这一次不会遇到他，毕竟我认识的猛男并不喜欢在这种场合露面。
但看来我猜错了，或者说时间带走了我对曾经的朋友的了解。与春风得意和水月华见面也就罢了，但我最不想见的一个人，却是猛男——已经成为“斯卡布罗”的我如果想完全地抛弃过去，过我想要的游戏生活，那么最好就是不要再遇上猛男，这是我对自己的忠告。
我可以换一张脸，也可以改变性格让其他人无法产生联想，但是这个跟骑天小将同一天进入游戏，结识时间比春风得意更久的人，我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变身成功。
我僵硬地站在猛男身前，他的巨掌不断拍着我的肩头，就像曾经他最喜欢做的那样，只是力量要大得多，拍得我几乎站不稳身子。
“先生……”我满脸黑线外加声音支离破碎，“麻烦你把你的手从我的肩头上放下来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会没听过吧？”
我的抗议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猛男诧异地看着我，而我努力令双腿不要颤抖地望着他。
“……对了，原来你穿的是女装啊，抱歉我没看出来。”猛男摊了摊手，一脸“不是我的错”。
就算我现在是小孩子的身形小孩子的脸，但好歹也算“略有曲线”吧？什么叫“没看出来”？！
“你是罗恩的女儿？”猛男更加大胆地猜测。我抬头望天，无力地眨眼……彻底无语了。这家伙肯定是才来没多久，所以没听到我刚才的那份声明。
“就算你等级太低打不过，站在旁边看看也好嘛。”猛男笑呵呵地说，我背对着他，默念了好几个“镇定”，才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开玩笑，这里又没办法打。”我的声音很自然，只是笑不出来。
“说得没错，所以他们打算去擂台了。”猛男表示同意。
我一怔，果然，罗恩和春风一前一后都往镇中心的擂台方向走去，阿莱丽被罗恩拿在手上，我看得清楚，他死死握着那剑，挺直身板，永不服输的样子。
“……这个罗恩，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非抢春风得意的阿莱丽不可？”我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事实上我早就在奇怪了，只是不能问，也没机会问。
哪知我说得这么小声，还是被猛男听见。
“你问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猛男的声音在我头顶上轰隆作响，“他不是你的老爸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我老爸？我不过是一个低等级的曾经偷抢他剑的小人罢了。”
猛男盯着我看，我挥开他的手，向罗恩他们追过去，“你听不懂算了！那个罗恩也是，刚刚才挂了一次，连药都没补充，还想跟春风上擂台，不是找死是什么！”
追去的同时，心里却狠狠地咒骂自己，明明都打算走得远远的，但是看到罗恩的顽固，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横竖已经是这样了。我拍着胸口自我安慰：猛男只是“有可能”戳穿我的身份，没必要太过紧张。他刚才不是也没看出什么来嘛，我仍是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我“小斯”的生活。
我只要远远地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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