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香宫中，青洺峰顶，花草掩映中，荡云的尸身为仙草供养，虽是惨白瘦弱，却是不见丝毫腐败征兆。
“仙家不论仙质深浅，倚靠仙力灵物可长生不老、不病难伤。若是受伤致死，则是瞬间重伤或中毒。”若水看着荡云的尸身，若有所思道。
凌水转头见重明缓步而来，道：“你可来了，我和师妹半点头绪也没有。”
若水转身道：“见过重明仙将。多谢……重明仙将救命之恩。”
重明如若未闻，走到荡云尸身旁，仔细察看，道：“伤口既长又深，荡云应是很快失血过多、救治不及而丧命。南栖宫宫主灵鹫太上真人怕是无此功力。能一剑毙命，至少是次仙。”
正在凌水和若水有所思虑时，莲萦见礼道：“凌水师姐、若水师姐，荡云的遗物拿来了。”莲萦挥手将一干物什散浮空中，作揖离开。
若水走到遗物前，眸底朦胧，伸出手去，略加犹豫，还是拿过荡云的物什细细拣看。
重明走到凌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荡云成仙多久？”
“才过万年罢，比莲萦早些日子。”凌水答道，不无担忧地望着若水。
此时，若水拿起一纸诗笺，紧盯字迹，两手微抖，泪水滑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凌水走到若水身前，看过诗笺，道：“此为《周南?汉广》，是师妹初从凡间成仙时常吟诵之诗。师妹，你可好？这诗笺到底有何玄机？我记得，他成仙时，你亲自引他渡过冥府，免却他坠为游魂。”
“师姐，”若水深深呼吸，抹去脸颊上的泪水，似下定决心般道，“本来，我打算永远不说出来荡云的身份。毕竟，早已是凡间的前尘往事。荡云几经转世，自是不记得半点。”
若水玉手翻出信笺。那信上，赫然便是这诗，且标注之处与荡云的诗笺一模一样，只是标注散乱随意、红艳刺目，仿佛是鲜血所点。
重明抢到若水面前，右臂横伸，认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若水缓缓道，“我生于凡间战国之时，是莒国公主。我的兄长，是莒国公己希。这血书，是国破时兄长亲手交给我的。他弥留之际，用血点了这几字后，才口吐鲜血而死。兄长死后，转世为人，在凡间受尽苦难。我对他虽有记恨，却不忍见他太过受苦，便引他修了仙。”
一时安静，只余若水的轻声抽泣。
重明凝视信笺上血染的字迹，道：“此诗写的是樵夫对女子求而不得。既是临终托付，他想给你的应不止是一首诗。他点的是‘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和‘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不知若水姑娘如何解释？”
若水抹去泪痕，指着信笺道：“兄长点下的并非这两句，而是方、楚、马三字。”
“诗中，方字意为乘筏渡江，楚字则指牡荆，马便是马匹。”凌水侧首想想道，“这三字合在一起，真真奇怪。”
若水摇摇头，道：“师姐，兄长想说的不是‘方楚马’，应是‘楚马方’。”
重明收回手臂道：“牡荆与马匹一同渡江，莫非是粮草先行、兵马将动之意？”
“重明仙将几乎说对，只有一节不符。这‘楚’不是牡荆，却是楚国。兄长说的就是，楚国兵锋渡江。”若水答道。
凌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想来，他担心你的安危，将敌军的消息暗中告知你。”
若水叹息道：“师姐又错了。莒国正是被楚国所灭。我在楚国大军重围中，亲眼看到兄长自刎。可惜，不及再问，兄长就，就在我怀中咽气了。我以为，兄长不过是想说，怎也想不到是楚国渡江北上千里灭了莒国。后来，我侥幸逃得生天，便一心复仇，并未再注意这信笺。”
重明道：“如今看来，荡云几经转世，竟仍记得给你的遗言，怕不止是难以预料之意，应是要交代十分重要的事情。”
若水颔首思虑道：“这诗中玄机，似是刻入兄长骨血，定有深意。师姐，我去荡云房间里看看，可还有遗漏。”言罢，转身就走。
“你跟过去罢。”重明叮嘱凌水道。凌水闻言，忙去追若水。
重明身旁，雪白身影渐渐显现，便是白泽。
白泽叹道：“千年以前，我在幽篁谷教‘汉广剑法’，几位仙家之中，独独凌水姑娘和若水姑娘领会剑法中的缠绵柔情。那时，凌水是因了对你的思念。我本以为，若水姑娘甚爱《周南?汉广》这诗，当是在凡间有牵念之人。没想到，她的凡间往事如此曲折。”
“不过，我觉若水姑娘对此诗分外着意，除却因了兄长遗言，应是还有另外难忘的人。你又吃味了？”重明含笑看着脸色微动的白泽问道。
“你自从成亲，就变得话多。”白泽目光滑落荡云尸身，忽地沉默下来。
重明问道：“看出什么了？”
白泽神情严肃道：“但凡仙家性命断绝，当是烟消云散，就算重伤致死也多在大战之时，模样大都与生时无异。尸身也很快会被仙力化去，毕竟留着无用。”
重明看向荡云的尸身道，“荡云明显是血尽身亡，而尸身似乎有些苍白。”
白泽微眯两眼，道：“这死状，似曾相识。”
重明正要再问，却见白泽挥手、身形消失，回首看到莲萦匆匆奔来。
莲萦气喘吁吁，仍不忘见礼，道：“重明仙将，元洲玄芝宫传信，要重明仙将同两位师姐过去，说是，说是出大事了。凌水师姐和若水师姐已等在宫门。”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重明略略回首，点点头，才催动云诀，御风而行。
玄芝宫中，一身淡黄衣衫的仙家恭敬行礼，道：“见过重明仙将，见过凌水宫主、若水主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凌水耐心问道。
逸羽长长叹气，神情颇为绝望，看向身后池塘。
几位仙家看到空空如也的五芝池，异口同声道：“五芝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