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要不要不爱我
危机的到来是从一封信开始。
新川志和高木凛以半同居的姿态生活在高木凛的公寓。即使编辑室有事联络，把电话打到由新川负责的高木家，也不会引起周边过多的关注力。按照大辅先生渗透烦恼的结论说法，编辑长恨不得他们一个个都能住在旗下作者的家里。
因此，等到新川终于为了给艾蜜拿换季的衣服而回家时，静躺在信箱里的信，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日期了。
信是老家的母亲寄来的。
大意是希望新川今年能提早回家。
新川志没有告诉母亲他早已更换了工作一事，包括自己在抚养艾蜜的事，母亲也从不知情。以往都会有的返乡假，新川不知在忙碌的出版社能否顺利拿到。而信的最后一行字所透露的信息，更让新川捏着信皮茫然伫立了许久。
“隔壁的姜子也会回来。妈妈已经拜托过介绍人了……你要把握机会哦。别让妈妈失望。”
姜子？
新川用拇指揉搓着额角，慢慢地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下来。
这个名字已经变得模糊到快要消失在记忆中了……
初中时曾经一度喜欢过的邻家的女孩子……是个有着纯白笑颜的少女。
但是发生了大哥的事件之后，他和女孩子的来往就变得越发谨慎了。稍微晚一点回家的话，神经敏感的母亲就会紧张地问东问西，因为觉得那样的妈妈很可怜，几乎断绝了和所有朋友的游乐往来……
比起朋友，是母亲更重要呢。
就算被其他同学嘲笑说这是恋母情结也无所谓。
对于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能再去依靠，没有谁再可以保护她的妈妈而言，自己是理所当然唯一的支柱。
耍弄个性那种事不适合自己。这个生命是父母给予的。就算说这是怀抱着牺牲的爱也好，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想要依照他们的想法来生活。如果那样，能令他们安心的话……即使上着自己不喜欢的学校，做着不喜欢的工作，也都无所谓。因为父母也是在用他们的人生来抚养我们。
说着自以为是坚强的话语，做出叛逆嘴脸的少年，常常信口开河要创造自己的世界。虽然人类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所进步，但那显然不是新川志的选择。
“我，只要能让妈妈觉得安心，怎样都可以。”
年少时微笑着这样说着，结束了和全部朋友的往来。包括对女朋友的疏远……自己选择了艰难的道路，但是并不期盼有谁能与自己一并承担。
虽然新川对那段近似自我封闭的经历并不在意，但从创伤中走出的母亲，事后却一直为此感到自责。因为长子的意外，而苛责原本无须承担责任的次子，大概是对过往的神经质感到歉疚，每次回家，母亲都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和女孩子有关的事。
“还在想着姜子吧……一直不结婚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没有这回事。”
就算交换过这样的对话，母亲的眼中也始终深藏着愧疚。
“其实妈妈很喜欢姜子哦……”
“那早就已经过去了。”
“唔……但是、但是、说不定她还是单身哦。”
这样说过的母亲，并不是说说算了。这次催他回去，明显安排了相亲……
姜子吗？
惑然地望向窗外青灰色的厚重云朵，新川志一面机械地从柜子里翻找冬天的衣物。大脑近乎麻木地转动，手中的动作却未曾停止。
有着羞涩笑颜的女孩在记忆中渐渐复苏。
想起来了。很古典、很朴素，适合他从小生长的小镇，温柔懂事地容易获取所有长辈怜爱的孩子……
和凛完全不同。
摆在茶几的信在透窗吹来的风里哗哗响着。
转过头，透过镜片，瞪视着它的视线几近茫然。
偶尔会抽烟的凛。
漫不经心随便盘腿而坐的凛。
总是穿着牛仔裤的凛。
把茶色的乱发随便用手帕系在脑后的凛。
秀丽的凛，傲慢的凛，有着嚣张眼神和潇洒笑容的凛。
孩子气浓郁却又是完全独立的现代女性的凛……
这样的凛，是自己的恋人。
爱上她之后，就包容接纳甚至欣赏她的所有。若认为某些习惯让人不能忍受，那么，你就不曾谈过真正的恋爱呢。
对于新川而言，凛那份潇洒率真的风貌，就是凛独特的风景。
可是这样的凛……是不会受到母亲的喜爱的。
一辈子都生活在古老小镇的妈妈，所钟意的始终是具有传统美的女孩儿。正因如此，当初才会反对长子娶外国的媳妇……
为了爱人而和母亲发生争执，那就等于是在撕扯母亲内心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口。
新川志颤抖着嘴唇，懦弱地抱住头。
对于那样的未来，只是稍稍一想，就感到害怕。
标准的带着“东京”味道的凛，属于这个都市。也同时被这个都市所接纳。在这个自由开放的东京，在这个由怪胎构成的自由职业者的小圈子，聚集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现象和奇奇怪怪的人生。凛并不突兀地存在于这里，成为最自然的风景。
但如果回到老家，凛的所有一切，就像浸入水中的油，是凝固而非融化。
小腿像被抽走力气，交叉的十指捂住鼻子以下的部分，新川志凝视着信皮，完全不知该怎么向家乡的母亲说明凛的存在。
没有结婚就同居的事……也会被母亲视为奇谈吧。
说着只要有爱就可以在一起，为了爱人可以向全世界宣战。说着那样话语的人，在他们心里，是否从未考虑过除了爱人，还会有其他因此受伤害的重要的人呢。
不知道高木凛的家里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凛似乎是东京本地人，但是一次也没有见她提起过家人的事。最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向负责的作者问太多私人的事，交往之后被恋爱的热潮冲昏了头脑，见到对方就想要接吻拥抱。而终于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实已经再不可能漠视地摆在眼前了。
自己无疑爱着高木，只是这样想起她，这样念着她的名字，心里都会翻滚起甜蜜酸楚的热流。
但自己最终不能丢弃不能背叛的人却是母亲。
太爱一个人就会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而假若是为了保护母亲，新川志却可以舍弃他自己的任何部分。不管是腿也好、手也好，健康也好，如果妈妈能因此幸福，新川志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为了修补自己的人生，内向的母亲一定是努力地拜托了所谓的介绍人。甚至安排了他和姜子的相亲……
几乎不用考虑，眼前也能浮现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
他实在、实在……不能拒绝，不想捏破母亲天真的梦幻。
那么凛该怎么办呢？
和她分手的话，自己又会变成怎样呢。
只是这样思考，迟缓而痛楚的感觉，已经尖锐地由脚底升起，将他慢慢贯穿。
假装若无其事是对胆小鬼来说最好的逃避方案。
就这样拖延下去，直到必须做出选择那天来临之前。
只要隐瞒、欺骗着母亲，就能和恋人与女儿一起过着甜蜜的日子。但是新川没有自信，如果这个感情再这样不断加深……自己会不会变成，再也无法离开高木凛呢。
而那时的自己，是否会向当年的哥哥一样，为了爱人，再次伤害妈妈……
心蓦然颤动，额头沁出冷汗。
被当年的事所伤害的人，绝对不是只有新川的母亲。
那种被兄长抛弃了的感觉，在年幼的新川心里，也深深地烙下了痕迹。
当时曾经憎恨地想着：为了女人，就可以连家人都不要了吗？
只有到了此刻，到了现在，他才依稀真正了解了兄长当年的心情。
“你回来啦。”
打开门，探出的脸荡漾着甜美的微笑，被茶发包围的脸孔温柔地仰视着自己。
“没有拿衣服吗？”
像小狗一样一旦疑惑，立即抬起乌黑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忽闪着，泛动着惹人怜爱的湿润气息。
“外面好冷，快点进来吧。”体贴又殷勤地把门拉大，接过手中的东西，帮自己脱下外衣再将他推到较为温暖的开着暖气的起居室里。
“清水的夫人说要带艾蜜去洗泡泡浴。她好像很喜欢艾蜜呢。”微笑着说起有关女儿的事，像个小妻子一样，带着傻兮兮的笑容。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个傲慢的家伙，她到底怎么变成这种可爱的样子呢。新川志茫然地想着，几乎厌恶般地深爱着眼前的高木。
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那么我便不会爱着你了。
如果你不是这样可爱就好了，那么我可以轻易和你分手。
为什么你这个才只是认识了不到一年的人，可以轻易动摇我的亲人在我心中的地位？
——这样责怪自己的感情，并把这责任无力地推给高木，却又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差劲，新川郁闷得想要消失在空气里。
“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在沙发前蹲下身，仰脸凝视自己，视线碰触到黑润的眼眸，新川志无法忍耐地搬起她的脸粗暴地亲吻上去。
“唔……唔……”身体扭动着，高木凛觉得诧异地想要逃开，“等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新川这么不对劲。
来不及逃开，已经被抵在了一旁冰箱上。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凶狠地噬咬忘记了闪躲的颈项。
浓烈的吻仿佛包含着悲伤。
耳边传来湿凉的话语：“你讨厌这样吧。”
伴随着像雪花那样反复落下的亲吻，执拗重复：“讨厌的话，就说讨厌啊……”
那样的话，怎么说得出来呢。高木凛怔怔地抬起眼眸，望着做出凶狠表情，却更像是受到伤害的小孩子一样的新川志，只能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包容的微笑，“没关系哦！”
她努力笑着，反而收紧了拥抱着他的手。
“就算是男人也会有想要被拥抱的时候吧，也会有想要撒娇的时候吧，也会有因为寂寞和说不出口的话而难过的时候吧。所以没关系哦。不管是怎样的你，请都让我知道。”
凝望着高木凛努力的笑颜，新川志深深了解到所谓温柔的利刃。
人类，被打的话，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可以下意识防备回击的生物。
但人类，被说了温柔温暖的话语……却没有任何办法能抵挡这个令自己酸楚流泪的温柔。
所以，不想和别人产生情感的纠葛。
所以，害怕恋爱、总想拒绝他人的好意。
因为人类是这么奇妙的生物，可以抵挡伤害，却抵挡不了被爱。
“不要碰我！”
就像要逃出这个让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的感情一样，他喘着粗气，用力推开了高木凛。
始料未及，来不及提防的凛，撞上了冰箱，在小声呼痛过后，捂着面颊回转过头。
“……没、没事的。”
映入新川眼中的，是苍白却强迫自己微笑的脸，一边反过来安抚着使用了暴力的他，然而因惊吓和疼痛紧蹙的眉头却欺骗不了任何人。
她一定很吃惊，很惶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任性又懒散的她，不会说谎的她，无法为自己的言行承担责任，有时还会有点孩子气小狡诈的她。
可是原本是这样的她，却忍耐着他的不讲理，为了不让他担心，努力露出微笑的表情来回应。
受够了。
手指握紧，再也不想抵挡这个椎心刺骨般的疼痛。
“不要那样看我。”喉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想什么就说出来啊。讨厌你那个用力忍耐的样子。”
其实不能忍耐的是这个反复自私的自己。
其实讨厌的是选择伤害凛的这个没用的自己。
可是不这样说不行。
不伤害她不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汇聚在身体内部针刺般的痛楚寻找到释放的出口。
“究竟……”
高木凛张张嘴，想要靠过去，又不敢靠过去。
藏在新川镜片后的眼眸，是已经看过很多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凤眼……曾经千百次温柔地凝视自己，也曾经倨傲、刻薄、疏离冷漠……
这双眼睛现在竟然变得让她无法看穿了，像戴着某种保护膜，却又有一点似曾相识。
对，就是一起去温泉旅行的夜晚。
对他初次表白的时候，说着不相干话语来回应的新川，当时所有的，那个想要掩饰内心的眼神。
“我要回家了。”新川志冷漠地转身。
“回……家？”
被这样凄惨地丢在一旁置之不理的女子困惑地询问。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了吗？
“上次约好的小说你不是已经写完了吗？老师。”走到门厅位置的男人笑着回头，“果然，就是要真的恋爱一次，才能掌握恋爱的感情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黑的瞳仁一闪，马上流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虚弱地站在那里，用苍白的脸色惶惑地看着自己。
对呢，就是这样，露出受到伤害的眼神吧，变得讨厌我吧，快点恢复成你潇洒的样子，把我这个自私的男人抛弃掉。
相信在被讨厌的情况下分手，不管对高木还是自己都比较好的新川，选择用故意伤害对方的方式，迅速把关系冷淡。
然而只是刚刚跨入电梯，眼泪就流了下来。新川把背在脑后的头发抓乱，让浓密的发丝挡住他忍不住哭泣的脸。
在恋人与母亲之间，选择了无法逃避的后者。
希望潇洒的恋人把自己当成一个混蛋，这样才可以不用像从今以后的自己一样，永远对另一方心心念念。
拖延什么的……只是更加自私的想法，因为不管道路的终点何时出现，新川深信自己都会做出一样的选取。他不会也不可能让母亲再为同样的问题伤神为难。而到了那时再提出分手，凛一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所以……请在这个暂时稳定的阶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关系变得冷淡吧。反正任性又自尊心强的凛不可能忍受他如此过分的态度。
被讨厌后，就可以完全死心了。
那时就辞职回老家去，不管是和姜子，还是和什么人结婚，只要是能让母亲满意的对象就可以。
把在东京的一切都忘掉，把和高木凛的爱情画上中断的句点。
只有同样无法舍弃的女儿，一定要带回家请母亲承认她。
对，瞧……新川志自嘲地笑，自己有这么多比高木凛重要的存在，自己根本无法将高木凛放在第一位考虑。
从一开始，就根本是个没资格去搞爱情至上的男人。
如果凛恋爱的对象不是如此差劲的自己就好了。如果凛能遇到更成熟、更强悍、更有勇气和决断力的男人就好了。为什么凛的恋爱运总是这么差呢？
在自己已经变得陌生的房间里苦闷地踱步，新川志把手指攥得快要断裂，却觉不出丝毫疼痛。
在心脏的位置，有更深更尖锐却也迟缓的痛楚……一波、一波袭击着他。忧伤地把头靠在可以看到夜景的玻璃上，却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呵手取暖担心仰望的同时，无法自控地流淌下眼泪。
不要逼我用更糟糕的方式伤害你……
就这样快点讨厌我吧。
我不是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我永远也不能带着你一去到天海阁去。
被在内心反复环绕的话语伤害，新川志痛楚地闭上眼睛。为什么只是想要爱一个人，却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与无法不选择的决断呢？
“小凛，怎么了？”
在编辑部擦身而过的瞬间，凛的手臂被大力向后揪去，踉跄着回头，掠入眼底的是水也前辈漂亮的面孔。
“没、没什么啦。”高木凛努力露出微笑，“只是没有睡好……所以眼睛才会红红的啊。”
“为什么睡不好？”水也翕动着总像讽刺着谁似的薄唇，“你不是一向都不熬夜吗？”
“最近……稿子有点问题。”高木凛回避着前辈犀利敏锐的目光，支吾地说着。
“哦？”水也怀疑地伸手，“把稿子拿来，我帮你看。”
“刚刚……交给新川……先生了。”
“新川先生？”水也玩味地重复。
“啊……”高木凛支吾地低头，“因为是工作场合，他说这样比较好。”
“是吗？”水也好像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般的，闲闲打量着周围。却在高木凛松了口气准备告辞离去的同时，陡然拽住她的手臂，反手推开小型会议室的门，把她拉了进去。
“前、前辈？”高木凛吃惊地喊出声。特意放下的刘海被水也敏捷地拨开，果不其然露出的是一块明显青红的印迹。
“这是怎么回事？”水也的声线隐含着怒意。
“我、我不小心撞到冰箱。”高木凛捂住脸颊，闷闷地转过身去。
哦？撞到的？水也冷笑，“是和新川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下意识应答完毕，高木凛一副糟了的表情捂住嘴。面前的水也挂着冷冷的微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竟敢这样对你？”
“不是、不是！”高木凛忙不迭摇头，“那是意外，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只是这段时间……有点心情欠安。”
水也加深危险的笑意，“分手，立刻分手。”
“我不要。”想也不想，高木凛扬头说道。
“好。”水也一句话不说地转身。
却被高木凛央求似的拉住手，“前辈、前辈你不要生气，不要去责怪他。”她太了解水也了，要是这样放水也离开，他一定会使出手段找人去暴揍新川。
“求求你。”她央求似的把头贴上水也的背，“我们会和好的、会没事的，只要忍耐一下……”
“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水也无法忍受地提起眼角，回转过身用力捧起高木凛的脸，“凛，拿出志气来。为什么要忍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总是在恋爱中不停受伤害！”
“是、是啊，为什么呢？”高木凛虚假地笑了一下，苍白的笑容却很快湮没在唇边，“为什么呢……”其实她是知道的，会不断地恋爱，不断地受伤害，是因为她真的真的好想好想能被人家爱。
想要被夸奖，想要被疼爱。
渴望爱渴望得陷入一种奇异的病态。
就连当初会写小说，也是因为初次听到人家对她说：“我好喜欢你的故事哦。”
美妙的连任何音乐也无法比拟的语言：好喜欢……
像麻药般让人沉醉上瘾的预感。
努力地想成为一个小说家，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获得所需要东西的方式。唯一能让她被人家爱的方法……
爱上别人的时候，就会收敛她全部的利爪，把对待别人的漠然全部投注到她所爱的那唯一的人身上。变得听话、变得乖巧，变得习惯去讨好，说对方想要听到的甜言蜜语、做对方喜欢吃的食物……一切都以对方的喜好为前提。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乖，还是无法留住她喜欢的人呢。眼泪不自觉地流淌满面，抱住安抚她的前辈的肩，终于哭泣着问出：“我要怎样才能让他不要离开我呢。我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忍受被这样一次次地抛弃了。”
小时候，站在雪地里，雪花一片片冰冷地落到颈窝。周围安静得除了雪花融化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妈妈离开的脚步被随后飘落的雪覆盖……
她一直用小小的手努力拍打那些飞舞在空中的白色雪片，不要把妈妈的脚印盖住啊，这样妈妈就认不清回来的路了……
直到进入孤儿院以后很久，才明白其实那一天自己是被抛弃了。然后就变得像每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孩一样，不敢要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乖巧。想要被爱抚，想要被夸赞，想要拥有好多好多自己最缺失的温暖。
所以不管新川志是不是真的讨厌她了也好，不管他怎么对待她也没有关系。请不要让他离开自己。就算说她很丢脸，说她没志气，可是这个自己会破碎掉的……再次被抛弃的话……一定会破碎掉的……
“呜呜……前辈。”
“好了……”
水也认输似的抱住她，“不要哭了，我不会对新川怎样的。傻瓜……就是因为想要得到爱，才会落了下风吧。”
忧伤地抬眸，水也倔强漂亮的面孔浮起一个强悍的微笑。所以他才不要爱上任何人呢，不管心中有多么渴望得到爱，纵使心中那个大洞装满风化的蔷薇花。因为你看，渴望被爱就会变成这样子……
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犹在不住落泪的茶发的后辈。
水也抚摸着她清瘦的面孔，在那个不断哽咽的声音中做了决定。
他要去找新川志谈判。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么就换他来照顾小凛吧。
以前，一起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自己和大野就向老师许过会照顾小凛的诺言。大野已经有情人了，所以，就让他来吧。一刹那心头划过某个面貌平庸的身影，水也苦笑了一下，犀利到闪光的眼睛，向上翻去，将那瞬间升腾的哀伤抛置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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