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分为外朝与内廷两部分,外朝是皇上举行朝会和庆典的地方,内廷则是皇上处理日常政务之处也是居住生活的地方。托平昌公主的福,千伶自小就频繁地出入内廷,但是外朝宫殿,她还真是一次都未去过。
宝和殿里鸦雀无声,大家依序落座。千伶不动声色的打量气势恢宏的宝和殿——雕梁画栋,飞鸾走凤,确实比内廷宫殿华美瑰丽许多。悄悄的观察四周,发现赴宴的不止是伊家和兰家,在座的有不少都是朝中要臣及其子女。不过兰七并没有出现,看样子还被他哥关在家里反省呢。
兰七这次怎么被关了这么久,即使他们兄弟二人谈崩了,兰大哥也不至于关兰七这么多天吧。还有,请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来,陛下或是寒吾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正想的出神,黄公公尖锐的嗓音唱到,“陛下驾到——”
千伶跟着众人糊弄的行着礼,她抬眼偷看龙座上的人上人。刚过四十的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但是那一身的威严霸气却是比年轻时更加凌厉。
千伶在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过皇上一次,那时平昌公主的生母端仁皇后去世不久,平昌每天郁郁寡欢,于是陛下就亲自下旨让千伶进宫陪伴他这唯一的女儿。她还记得那天自己乖乖的立在一边,看着高大英俊却满脸憔悴的陛下亲昵地抱着平昌,不时亲亲女儿娇嫩的小脸蛋。那时候的皇上还很年轻……也是,好歹也过去十几年了,即使是真龙天子也阻止不了生老病死。
坐在皇上旁边的是传说中的神的使者——无氏的三十二代当家无灵。他或者是她一袭胜雪白衣,以纱布蒙住全脸,在盛装艳服雍容华贵的人群中显得超然出尘而又格格不入。
千伶莫名的觉得无灵在看自己——她根本看不清无灵被纱布覆盖住的眼睛,但却老是有这种感觉,像中了魔怔一般诡异。千伶讪讪地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真是的,脸都全给蒙住了,看东西都不方便还来烦我……”
立在一旁伺候的梦歌以为千伶在和自己说话,小声问道,“小姐,你说什么呢?”
千伶摇摇头,“没说什么。”
一旁的伊隐摸了摸扁扁的肚皮,不满的嘀咕,“这寒吾人怎么还不来?小爷我都快饿死了。”
“是啊。”千伶哀怨的看着桌子上晶莹剔透光滑诱人的各种冷盘,“得他们来了我们才能开吃。”
愁眉苦脸的伊家兄妹齐齐期盼地看向门口,视线在半空中与企曇相对,企曇抛了一个无限鄙视的眼神,平昌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的嘲笑。饿坏了的兄妹俩连反击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盼星星盼月亮的二人终于把寒吾使团给盼来了,伊家兄妹的眼里顿时燃起了噼噼啪啪的小火苗。武官打扮的大汉附在身边人耳边低语,“看,我们还是很受欢迎的嘛。”文官打扮的斯文男子轻哼了一声,却也不免有些得意。
黄公公尖锐的嗓音穿耳而过,“寒吾使节到——”
伊隐难受的掏了掏耳朵,黄公公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接下来就是各种繁琐的礼节和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废话,伊家兄妹等的眼都快花了。终于,皇上说了句,“……大家随意,不要拘束。”
说时迟那时快,伊隐和千伶同时抄起筷子投入到战斗中。在“快准狠”的同时保持了面部表情的严肃与恭敬,这一点让伊真比较满意。宴席上,大家都或多或少都有点拘束,他二人却是完全的随意,放开了肚皮的吃。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企曇无奈的说,“我早就想说,就他们俩这种吃法迟早会把伊府给吃穷了。”吴幽笑着摇头,“简直是饿死鬼投胎啊。”平昌接口道,“山猪啃珍馐啊,御厨大师傅该有多心酸啊。”
话音未落,皇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企辞,你快悠着点吃。”
闻言,企曇和吴幽扭头看向埋头苦吃的企辞,大个子一向是话少吃得多。伊真向这边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企曇和吴幽默契的扭头,平昌则是端起杯子喝茶。
宝和殿中觥筹交错,气氛相当不错。这不,朝中“某些衣冠楚楚的高级流氓地痞”已经哥俩好的和寒吾那边搭上话了。
玉宣期捧着酒杯,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寒吾不仅男子生的的高大,连女子也是高挑艳丽啊!”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的事,乐呵呵的指着千伶的方向,“看!这有个小矮子!”
大殿里的人眼神若有似无的往这边飘,千伶淡定的不理会。看玩笑,这种情况下多说一句就等于默认啊。
平时玉宣期耍泼的时候,总是谢舒大人这种厉厉君子出面喝止。今天赶巧,谢大人有事没来赴宴。没了管束的人,玉宣期更加肆无忌惮。他看千伶不搭茬,反而更来劲了,“来!小千伶,站起来让寒吾的叔叔们看看你有多矮!”
这已经点名道姓了,千伶嘴角抽动,在心里狠狠数落着玉疯子。玉宣期每次碰到自己,无论开场白是严肃的还是无厘头的,最后总是以身高收尾。从“今天天气不错啊”跳跃到“你怎么还这么矮”完全不需要理由;从“你爹最近身体还好吗”过渡到“你怎么越来越矮了”语气都不带转换。在玉宣期的世界里,关于伊家二小姐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矮。
刚才那些若有似无的眼神明显肆无忌惮起来了,千伶知道,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和伊家的笑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无奈的起身。
在围观群众的眼里,伊家二小姐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在伊隐和梦歌的眼里,千伶双手撑着桌面,额角冒汗,身形似乎有些晃动;
在千伶自己心里:毁了!吃太撑站不起了!
大殿里很安静,千伶向伊隐发出一个求救信号,“二哥,我撑的站不起来了……”
伊隐了然,果断的站起来,在千伶眼里自家傻二哥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
“咳咳,我家小妹腿脚不利索,不方便起身。”
全场的人都安静了,大家心里都知道伊家二小姐或许拒绝,但是这个拒绝的理由也太扯了。
伊隐淡定的落座,千伶心里在这几秒间发生了一系列复杂的变化:
吃的比我还多凭什么站的起来?!
关键时候还是顶点用;
去你的腿脚不利索不顶用的家伙!
伊隐喜滋滋的看着千伶求表扬,“你看,小爷果然是个急才啊。”
千伶看着二哥闪闪发亮的小眼神,踌躇道,“……你——”
“说起来——”寒吾那边的某人特意拉长语调,“这位千伶姑娘相当眼熟啊。”
千伶再次中枪,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那天请她和梦歌带路的那个人。
“我家小妹长得普通,王子觉得眼熟也不为怪。”伊真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故替千伶解围。
万俟当闻言只是一笑,并未深究。
千伶很感激大哥搭茬,但是大哥,你这是在说我长了一张路人脸吗?悄悄看了一眼寒吾使团,万俟当和一位面容与他有些许分相似的男子坐在前面,其余的人都在后面。
既然这个人是王子万俟当的话,那么旁边那个就是七王爷万俟谷了。千伶暗暗打量着这位寒吾的七王爷,不想正在低头喝酒的男子突然抬头,两人视线相撞,千伶慌乱的低头。
锐利的眼神,逼人的气势,这位寒吾七王爷绝非等闲之辈。
宴会进行的七七八八,压轴好戏终于上场。当然这只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的,对于伊家兄妹和企辞等吃货来说所谓的压轴好戏是哪道菜品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为了这次历史性的重要时刻,皇上特地请来楽国最富盛名的舞者覃眠来助兴。
楽国人体态娇小玲珑,且能歌善舞。楽国的歌者与舞者一直蜚声四国,名动大陆。此次前来的楽国之花覃眠,更是以擅长失传已久的掌中舞而成为楽国众多舞者中的佼佼者。
空灵的丝竹声骤响,一袭月白色舞衣的女子翩跹而至。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美艳至极。
懂舞的人,皆沉浸在覃眠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步中不能自拔;不懂欣赏的门外汉们,心理活动就丰富多了。
哈哈,她比我还矮!
咦?这个姐姐怎么都不会跌倒的啊,我跳舞的时候明明经常摔跤的啊……
这位姑娘的技艺要是运用在战场中必定所向披靡啊。
她是不是在向小爷抛媚眼啊……不行,我发过誓要一辈子追随小白灵的啊……
……
诸如此类,就不一一列举了。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那些个门外汉们也都装模作样的鼓掌。覃眠风情万种的退场,皇上说了文邹邹的一大段话,总结就是大家可以散了。
皇上和一些大臣去御书房商讨政事,千伶和平昌交换个眼神之后相继离开,大殿中剩下的人互相搭着话,倒也是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御花园的一角,平昌看着由梦歌扶着,缓缓地踱过来的好友。一脸嫌弃的说,“你还真是腿脚不利索的小矮子啊。”
千伶看着平昌已经恢复了状态,就毫不犹豫的取笑她,“看看寒吾那两位高大威猛的铁血真汉子,究竟哪位才是我们的驸马爷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调侃着,并没有察觉有人正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