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白鸽带来的消息
明灭的烛光下,万俟谷端着酒杯,他垂下眼,仔细的看着酒杯里晃荡的液体。玄武无声的立在一旁,似乎在等着他发话。
“这次——”万俟谷突然轻笑一声,“可真是委屈苍帝了。”
玄武闻言也不禁一笑,“是啊,苍也岚这回也只能打断牙齿往里咽。”瞟到万俟谷胸口的绷带,玄武的话锋陡转,“不过苍帝倒地没沉住气,竟派人暗中对付我们。”
万俟谷轻哼,“涂了迷魂药的流矢——”他玩味的摇头,“——苍帝也只能小打小闹。”
玄武点头,“但是苍帝他不怕乱箭伤到伊姑娘吗?”
万俟谷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若是伊家真的叛变,千伶最终也难逃一死……不过看样子,伊家在苍帝心中的地位,已然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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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万俟谷三人的意外受伤,一行人只得停驻在兴泰酒店。这一日,千伶拿了刀伤药和纱布之类的去为万俟谷换药。——自从万俟谷受伤,他的伤口一直都是千伶在照顾。
推开门,千伶看见万俟谷正坐在窗子旁看书。
“王爷,天色已然暗了,别看了,仔细伤了眼。”
万俟谷闻言把书放下,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便把衣襟扯开,以便换药。千伶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纱布撕开,她仔细的端详着伤口,突然笑得舒心而欣喜,“王爷,你这伤口好的真快,都不用裹纱布了,直接上点刀伤药就成。”
万俟谷随口应了声,心想本来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伤口,放着不管一样也能痊愈。
然而千伶可不比他从小动刀动枪而练就的一身铜皮铁骨,她觉得王爷伤口好的快,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思及此,她突然觉得上药也变成了一件有趣的事,于是她哼着小曲儿,熟练的给万俟谷换药。万俟谷看她一副喜色,不禁觉得很奇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让一个人开心至此。想想自己,想想自己的同辈,苦心经营、勾心斗角的争权力争江山,最终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满足……万俟谷想来想去,突然觉得迷惑起来,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最终目标能达成吗?成功之后就会开心吗?
千伶看他一副出神的样子,就好奇的问道,“王爷,你在想什么呢?”
万俟谷闻言,看着眼前少女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觉得像她这样活着很好。伊家人宠她却并不娇惯,所以她活泼却不任性,恣意而不冷漠。
千伶见万俟谷久不回答,便愈发的好奇了,她按捺不住的又问,“王爷,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啊。”
万俟谷看她一副急切的样子,便打算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但作为一个不善表达的人,话说出口了立刻被浓缩成了三个字,“你——,很好。”
“啊?”他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倒是让千伶迷惑了,“王爷,你说什么?”
万俟谷把衣服整理好,“我说你很好。”
千伶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所以第一时间红了脸。这几天的旅行,她和万俟谷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步,双方不时还会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这样直白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万俟谷说。
“王爷……,你是在夸我上药的手艺好吗?”
万俟谷没回答,只是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此话一出,千伶的脸更红了,简直有发烧的迹象。
万俟谷看她这个样子,知她定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然而,他又突然不想解释了,因为她确实不止是生活态度好,还有很多方面的好,所以这也不算是误解。
千伶手足无措的立在,突然笑了一声,“王爷你可真会开玩笑——”话音刚落,她就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万俟谷看着凳子上散落的纱布和刀伤药,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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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歌正坐在床上看一本佛经,——兴泰酒店的掌柜信佛,她能在这里找到的只有账本和佛经。然而掌柜是绝无把自家账本借给一个小姑娘的意思,就是佛经,他也是精挑细选地捡了两本最破最旧的借出去。好在梦歌不挑,她这个人看书向来是什么都不挑的,就是一本佛经也能迷的废寝忘食。
正看得来劲的时候,房门突然被风吹似的砰一声开了,随即又砰一声关上。恋恋不舍的从书中抬起头来,她看见千伶背靠着门,气喘吁吁。眨眨眼,她又重新低下头。大概看了三行,梦歌意识到不对,她疑惑的重新抬起头,“小姐,你站那儿干嘛?”
千伶瞪了她一眼,“没你的事儿。”
梦歌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只好无辜的继续看书了。而千伶脸上的红潮未退,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心里乱糟糟的却又似乎很有头绪的样子。她努力在混乱的心海中抓住那唯一一条清晰的脉络,但总是不成功。
于是,主仆二人静悄悄的坐在房里,一个心如止水的拜读佛经,一个则是坠入了红尘的苦海中。
红尘中苦苦思索的千伶缓过劲来,瞧向梦歌,“你怎的又研究起佛经来了?”
“无事可做嘛。”梦歌的脸几乎贴在了书上,眯起眼睛去分辨书上的蝇头小字,“哎,这老板,借我这书也太粗制滥造了。——这是什么字?——哎看不清。”
千伶摇头笑道,“你这书看的可真是太辛苦了。”
“谁说不是。”梦歌捧起书,向着光亮的方向,“但是现在又不像在府中有活儿做,不找点事儿的话实在太难受了。”
“闲着还不好?”
梦歌无言一笑,继续观摩如来佛祖的教诲去了。千伶见她实在是忙的很,便扭了头,专心的看窗外的风景。夕阳的余光温柔的笼罩着一片小天地,从遥远的地方飞来几只白鸽。
千伶专心的盯着那几只白鸽,希望练练眼力。突然,一只白鸽脱离原先的队伍,笔直的向这边飞过来。旋即姿态优雅的立在千伶的肩上。
“这是怎么了?”千伶笑着对这洁白的小生灵说,“我可不是你的主人。”
小生灵不为所动,千伶细瞧才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个小巧的物件,“哦,原来你还是只信鸽。”她歪着头,“那么,这是给我的信吗?”
信鸽咕咕的叫着,似乎很不耐烦。
千伶好奇的取下小信筒。
梦歌正在读佛经,读到某处的时候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急切的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千伶,“小姐你知道吗,佛家说如果长久的浪费粮食,来世会被打入饿鬼道,更有甚者会被打入畜生道呢!”
等了好久也没听到这唯一的听众的回应,梦歌从书中抬起头,“小姐——?——诶?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她快步上前试图搀扶起千伶。
千伶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摆摆手,把手中的小小信笺递给梦歌。
梦歌看完,脸色也是大变。“这……,不太可能吧?”她斟酌着开口,“谁,谁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呢?”
千伶无力的闭起双眼,“我倒是真希望这消息是假的——”她睁开眼睛,目光扫视纸条上熟悉的字迹,“但是大哥的字迹我怎么可能认错呢。”
梦歌不说话,但是思维却在飞快的运转,“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伊家与兰家,更关系到苍寒两国……”她略一沉吟,“我们不如先去问问王爷的意见。”
千伶紧抿嘴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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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的灯光下,万俟谷眉睫低沉,看不出情绪。
“王爷,您看看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梦歌急切的问道。
万俟谷将纸条递给玄武,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字面意思。”
千伶心中一跳,“王爷的意思是……”
万俟谷点头,“令兄所言属实。”
一时间,房内众人皆陷入了沉思。
梦歌打破沉寂,试探着问道,“那么,兰……,兰竹心通敌叛国的罪名是真的……?”
万俟谷点头。
梦歌几乎绝望,“那,我家二少爷……,罪名也是真的?”
万俟谷依旧点头。
梦歌陷入了极大的绝望中,无助的扭头去看千伶。
千伶冲她虚弱一笑,然后抬眼去看万俟谷,这个此时放佛全知全能的神祗。“身为寒吾王爷,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吧……”
万俟谷看着她似乎虚弱的立刻能倒下,他几乎想撒个无伤大雅的谎,但是付诸到实际,他依旧点头。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犹豫而迟疑。当看到千伶绝望而又悲愤的神情时,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
“你怎么能这样——!!”嘶哑的怒吼声从她单薄的身体中泵薄而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