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寒窗,何处话惆怅,天地间,每个人各自奔波在自己所选择的路途上,举步维艰地前行。
有人独坐榴宫深处空守寂寞,有人长途跋涉守护万民,有人策马迎风寻一个因果,有人在责任与自由间拼命周旋,其间爱恨情仇的交织,让人心更加迷离。
唯独情之一字,始终贯穿着前行的路途。
世外逍遥之境,清风随云归,与世隔绝的林间茅屋,升起袅袅炊烟,屋中炉火正盛,佳肴飘香,方度离与三千正用完了早膳。
方度离解了衣衫,三千为他换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十二爷的药还真是有奇效。”方度离穿好衣服,将头发拢到背后,笑着道。
“我看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三千将药物装好,低眉说道。
“只要不再遇上坏事,便无碍。”方度离舒展了一下胳膊,不经意间的拉扯,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你想去哪儿?”三千似乎觉察到了方度离的心思问道。
方度离站起身,无可奈可笑着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想回方家一趟。”
此地虽好,但方度离明白,外面还有许多的事情尚未有结果,他不可能躲在这里一辈子。
“你要回去?那我陪你一起吧。”三千说罢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不必了,我一个人回去,你在这里等我,你要是回去了,便很难脱身了,父亲他们是不会再放你离开的。”方度离面色凝重,他好不容易才让三千逃出了方家的掌握中,这次不能再让她进退两难了。
“我不喜欢空坐着等待,况且,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你们方家里面也有想要你的命的人。”此刻,三千虽知晓方度离的好意,但她却不愿再次和上次那般空等待了,那样的滋味和不安的感觉,她不想再来一次。
“我会小心的,上次只是让他们有可乘之机,这次我会暗中行事,等我确认了方家现在的状况,我便回来接你。”方度离转身面对三千,他的眉间尽是自信与怜爱。
“我。。。你此话可是真?”三千不敢看方度离的眼睛,她怕这一看,便让方度离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但她又不禁想再看他一眼,因为她害怕这一眼是最后一眼。
“相信我,我方度离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说会回来接你便一定会回来,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方度离语气恳切,眼神温柔真挚,让人无法反驳,瞬间便打消了三千的犹疑。
“多久?”自上次后,三千便突然明白,未知的等待是一种煎熬,所以这次,她想试图问到一个归期。
“快则半日,慢则一日。”
说罢,不待三千回话,方度离便拂袖推门而去,三千动了动嘴角,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到门口,目送着方度离一身白衣,消失在轻烟笼罩的林中,方度离恍若隐入云端的谪仙,飘然间便没了踪影。
“三千姑娘果真与方公子是天作之合,真叫旁人羡慕。”看到呆呆立在门口的三千,云萝步伐轻盈地走过来,温柔道。
“我与方公子只不过。。。只不过是朋友而已,略有交情罢了。”听到云萝的话,三千方才回过神来,略有迟疑回话。
“姑娘不必掩饰,旁人都能看得出方公子对三千姑娘你的情意,而三千姑娘你。。。”云萝依旧是半掩着面纱,盈盈一笑,欲言又止。
“我如何?”三千望着云萝,她明知道云萝要说什么,但她此时却想从别人口中来确认自己的心意。
“虽然我与姑娘并无接触,但是关于三千姑娘,我也从兄长口中略有耳闻,听兄长说,三千姑娘虽然拥有无人比拟的美貌,但性子冷淡,如高岭之花,虽然内心温柔,却除了对亲近信任的人外从不表现出来,但观姑娘对方公子的态度我便知,方公子在三千姑娘心中绝非一般。”
“是吗?”三千似是疑问又似是肯定,经别人这样一说,她心中也自有定论了。
“三千姑娘与方公子相处之时,温柔之态尽显,恐怕姑娘自己都未察觉到那时的你是何等让人着迷,方公子自然不例外。”云萝有些怅然,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为感情所困的人模样大抵都是相似的,而身在其中的人在享受这份朦胧的甜蜜之时,却又不敢确信这份感情和真心,双方看破,便是一段良缘,若是无人说破,便是有缘无果,此生遗恨。
“那你呢?既然看的明白,那你自己可有为谁动过情?”被人窥破心事,三千不再辩驳,于是反问道。
从顾云萝到舒风夫人再到如今的恨风月,本来是普通女子,却一朝入了后宫,本是人间棋子,性命垂危,却又全身而退,独居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孤独一生,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又到底藏着多少无人可知的心事呢?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始终,有些遗憾,是即使回到过去也无法扭转的遗憾。”云萝轻轻叹息。
她与他究竟隔着世俗与偏见,或许即使没有这些阻碍,他们也终究不会有结果,明明这样活着和死了也毫无分别,但她却还是保留着一丝希望,想着只要活着,或许便还能有再见的那天,只是那天,究竟何时才会到来呢?
“那你后悔吗?有后悔过遇见他吗?明知不可得,却依然还是遇见。”三千似是问云萝又似是问自己。
“明知不可得,我却还是不后悔遇见他。”云萝说罢朝三千微微一笑,那笑容凄婉,刻骨。
“走吧,咱们进去吧,外面冷,在方公子回来之前,我可要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不待三千说话,云萝便拉着三千进了屋。
方度离离开后,拿出一方银色面具戴上,便急急往方府而去,一路御风踏叶,只花了一刻便到了方家府邸附近。
他行至一道侧门处,悄声打晕了来开门的小厮,溜进了府中。
他躲在一处假山旁,却隔着石头听到有谈话声,他不动声色又靠近了一分,透过假山的石缝看去,是他二叔方贤与方度言。
只听方度言道:“二叔,那孩子是与您有关吧。”
方贤愣了愣,道:“你不要胡说,那孩子怎可能与我有关?”
“二叔,在侄儿面前就不要隐瞒了,虽然那夜,那个孩子冲着大伯叫父亲,但依照大伯的为人品性和那天的反应,那孩子绝对与大伯无关。”
“你休得胡言。”被人戳破丑事,方贤语气有些激动。
“那孩子拿的那枚玉佩分明是二叔您的,别人不知道,但我却清楚,当年那两块先皇赐给方家的玉佩,祖父暗中一枚给了大伯,一枚给了二叔您,而我父亲与众人却毫不知情,也是祖父担心会招来兄弟间的不和,所以才未告诉众人。”
“你是如何得知的?”方贤一惊。
“那时我路过祖父书房时,不小心听到的,但我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也并未往心里去,只是如今,大伯的那枚玉佩尚在,而二叔您的那块却似乎不在了。”方度言转头一笑,那笑容却令人浑身不自在。
“那也不能代表我与那孩子有什么瓜葛。”
“二叔,我知道这种事情您不想让众人知道,而大伯又何尝不是呢,他心中明白却一直迟迟未告诉众人,就是不想让方家蒙羞也不想折了二叔的颜面,但我却怕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方度言捂着嘴角轻轻咳嗽了几声。
“你到底想如何?”方贤知晓方度言是在威胁他,于是问道。
“既然大伯已经揽了这罪责,而众人也以为是大伯犯下的过错,那二叔何不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呢?”方度言声音极轻,极柔,那孱弱的身姿仿佛随时会倾倒般。
方贤惊愕道:“你说什么?你想让你大伯替我顶罪?”
“说到底,这种事情,只是折损了颜面,又没有触犯律例,只是犯了方家的家规而已,并非大事,二叔又为何如此惧怕承认呢?既然二叔不愿承认,总归有人担起这个责任,大伯是方家家主,我想,只要他谢罪认错,卸下这家主之位,众人应该会原谅他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公子,方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没想到看似平和的方度言却是这种样子。
“不想做什么,只是帮二叔你出谋划策罢了,想让这件事早些了结,难道二叔不想吗?”方度言凑近方贤柔声细语说道,那声音仿佛是恶魔的低语召唤着人一步步坠入深渊。
“我不能陷大哥于不义。”方贤沉默了半晌又摇摇头。
“呵,嘴上说的兄弟情深,其实你早就看不过大伯当家主了不是吗?他对众人过度苛责,只是为了维持方家表面的英明,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他为了颜面,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了狠手,你说,大伯他到头来会轻易放过给方家抹黑的二叔你吗?”
“我从未对大哥做家主有何不满!”
“对,你没有对他不满,但是你却对自己的儿子不能做家主不满,大哥明明比二哥更适合当家主,却只因为二叔不是嫡子,而让大哥失去了继承家主的资格,难道你不觉得不公平吗?”方度言一步一步引着方贤越过道德的底线,一言一语冲击着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终于,内心的准则还是败给了私心,想到自己的儿子方度隐,方贤便再难保持理智。
“到时候大伯一定会做个了结,在众人面前,二叔只要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便可,其余的交给我就行。”方度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静静离去。
而躲在假山后方度离却听得真切,心中气急,但却只得压下心中的情绪,不曾想,方度言竟然隐藏地如此之深,如此居心叵测。
虽是这样想,但他此时的处境却无法堂堂正正出现在方府中,不然又要惹出风波,但是他又不想看到父亲平白无故替人顶罪受辱。
思来想去,方度离还是觉得应该把东尧找出来,带他到方家对峙,否则,无凭无据,父亲还是洗脱不了嫌疑,免不了要受众人的猜忌。
于是,方度离转身又悄然离去,出了方府,他写了一封信给方肃,找了送信人把信送去方府,然后又上街去,欲去寻找东尧了解真相,那天,他还以为是东尧为了帮他们脱身临时想出来的借口,却没想到是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