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妍说得霸气,可一离开舒竹的视野就露了怯。她裹着睡袍走在长廊,像一抹幽香的影子。
她的目的地是高离的院子。
舒竹虽然是高阳的嫡女,但在高府的地位和大老爷正室之女相差甚远,就连高离这个嫡长子也没正牌嫡长孙高戈吃香。而且正室一脉和继室一脉关系疏远,除开高戈、高离、舒兰从小一起长大,再没更多亲密的往来。
要想接近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高文,打通高戈这个突破口是最佳选择,但钱妍对这个懦弱无常的少年没有任何好感,相比之下高离要好太多。
“还是高离吧。”钱妍沉沉地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绕远路,但效果可能不错,因为既能打入贵族阶级,又与高文不太亲近,这样嫌疑会小点,但风险还是很大。而且比起这件事,明天不被贺府的人抓走才是重中之重。今晚若真的委身高离,明天他肯定会力保自己的吧。
“唉——身为古代民女真是不幸,要想翻身只能出卖色相。就算身怀绝技,如果没有契机表现,谁又能知道呢?更何况完全不具备古代女子生存技能的我呢?”
钱妍愁眉苦脸,对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很是抵触,可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无法集中精力好好思考,更别说拿出更好的办法,而且只要委身男人就能接触明天的危机,何乐而不为呢?并且——她把手举到眼前,借着昏黄的灯火仔细观察——这具肉体和我简直一模一样,可终究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所以就算把它给了男人也没吃太多亏。
“这是什么鬼想法!就算不是原来的身体,自己也正在用啊!我就要这样自暴自弃了吗!
钱妍一个人在走廊大声抱怨起来。她抱紧身体,注视着不远处高离的院子艰难地下着决心。未及片刻就败给了原则和底线,坚定地180°转身,徒然看见五步开外的徐老妇!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难不成是勾引二爷?”徐老妇见跟踪之事已败露,慢慢从阴暗处走出,一对被厚眼袋托起的眼睛向年轻女子射出尖刀般的视线。
钱妍裹紧睡袍,理直气壮地说:“我走错路了。”
“别以为四姑奶奶喜欢你就无法无天。从娄老君手里逃出来就是死罪,现在竟然打起二爷的主意!我看你这不要脸的贱人真是活不耐烦了!走,跟我去见大太太去!”
徐老妇弓起手指扑向钱妍,又快又准又狠地抓住她的手臂,猛一用力,竟然把年轻力壮的小姑娘拖得向前踉跄几步。
“你可别抵抗,要是我不小心撕烂了你的衣服,再扯起嗓子喊一声把人引来,你这贱人一辈子就甭想翻身了!”
老女说到做到,何况对方让自己厌恶至极,顿时力大无穷,恨不得马上替天行道处罚贱人。她十指像钩子一样挂住钱妍的丝绸睡饱,只要她稍不配合就会撕去一整块。徐老妇就这样一路拽着钱妍杀进了大太太惜玉的院子。
惜玉丰韵貌美,保养有术,虽是三个孩子的娘,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会儿她正要就寝,谁料徐老妇风风火火地请见,手里还抓了名衣冠不整的美娘子。
“这是……”她惊讶地看着这出闹剧,抬手一招,遣散了掩嘴嗤笑的仆人们。
“就是这贱人,企图勾引二爷!老奴中途撞见逮住,不然就让这贱人得逞了!”徐老妇义愤填膺,擒住钱妍的手再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推到屋子中间,然后压住肩膀,逼她在惜玉脚边跪下。
“大太太一定要好好仗打这无法无天的贱种!这贱人不仅敢从娄老君手里逃出来,还要勾引二爷!她——”
“好了、好了,同样的话就不要说第二遍了。把她留在这儿,你就退下吧。”惜玉坐在床榻上晃着脚,抬起下巴点了点门的方向。
徐老妇准备亲眼看钱妍被棍打,这会儿就要离开有些不甘心,于是说:“大太太,天晚了,就不劳烦您的贵手,我拿棍子抽就行了。”
“徐妈妈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那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惜玉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容不得徐老妇再顶嘴。老女颇为郁闷,今晚两次被驱赶,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好意,却被当成恶人般对待。
还真是母女!
徐老妇在心里不满的嘀咕,顺从地作揖请安,很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等她走后,厢房里就剩下钱妍和惜玉两人。钱妍别扭地跪在地上,两手不知该摆在哪里,变换了好几种姿势,最终选定日本武士道的跪姿。惜玉不露声色地观察脚边的娇人,略带慵懒但悦耳动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离把你救回来的吧?”
钱妍一愣,低声下气地说:“奴自己抓准机会跑回来的。”
“别撒谎了。”
“……”
“离很喜欢你啊。”惜玉说,“你是知道他喜欢你才去勾引他的?”
“夜里路黑,奴净身完走错路了。”
惜玉轻笑出声,“你还真不会撒谎。不过今晚擅自把你带回之事是离冲动在先、想得不周全,明天如果贺府来寻人,理该他去应付,不管保不保得住你,我都会让他尽力而为,所以你就不必费心勾引色诱了。”
这段话让钱妍慢慢皱起眉头,咋一听很有道理,琢磨下非常大气,深思后又觉得异常荒谬。这惜玉绝对不是普通人,对于这样一个明显就意图不正要勾引自己儿子堕落的女人居然这样大方就原谅了。
不过天底下没有这般好事,大太太惜玉只是把结果提到条件之前说了。钱妍也隐隐感觉到室内气氛的涌动,不出所料,惜玉开始谈条件——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你看到青夜把我女儿引去坠井的地方,是吗?”
“正是。”钱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确定看清是青夜了?”
“奴看到的是背影,和贺二爷的小妾很像。”
惜玉沉默了一会儿,说:“贺二爷死后,人人都说与我家有关。但我家要报仇也是杀青夜,怎么都不会要贺二爷偿命,你说是不是?”
“是。”
“可是为什么先死的是贺二爷,而且他死的地方还精心布置过。你说这是什么回事?”
“因为贺二爷的死和舒兰三姑奶奶的死没有半点关系,是有人抢占那个时间点,把两人硬联系上罢了。”
“那人是谁?为了什么?”
“那人是高府中的某人。目的是为寻私仇。他在贺府也有帮凶,青夜自尽就是他帮凶做的。”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青夜那种女人不可能自杀。这帮凶你又知道多少?”
钱妍没有回答,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惜玉等了等,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作为夫人把奴从徐老妇手中解围之恩,奴透露的情报足够偿还了。”
少妇眼前一亮,又是恼火她的态度又是欣赏她的胆量,“你要跟我谈条件?真是有趣!”
“有趣的是夫人,居然问奴这个浅见寡识的下人。”
“还敢顶嘴!”惜玉跳将起来,指着钱妍大骂:“问你是试探你!没想到你对答如流,果真知道内幕。我看你不光和贺二爷的死有关,还跟兰的坠井有关!说,你还知道什么!不然立刻赏你八十大板,打得你皮开肉绽!”
钱妍抬起头,对惜玉冷冷一笑,用轻缓又冰冷的声音说:“夫人,您要是真这样对奴,不怕令郎与您翻脸?要知道,离二爷为了奴连人都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