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成知旭有心脏，那他现在一定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如小鹿乱撞的激动。可惜他不是人，他没有心脏，他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为何一个曾经叫嚣要杀了他的人会抱着自己哭，为何他身为妖精却被一个人类称为哥哥。
“你只有一次机会。”成韬秀淡漠的声音在成知旭脑海里回响，鞭挞着他开动常年只为草药思考的脑筋。可是他转了转眼珠，脑袋还是一片空白，不禁扁扁嘴，有点后悔当年没随成瑜浩泡在藏经阁，多了解零界外的世间。
不一会儿，曹孟柯情绪似乎稳定了些，转而抓住成知旭的双臂，拉开两人间距离。成知旭被曹孟柯抓着双臂不由得耸着肩，眉头微蹙满脸的不解。
成知旭是第一次和曹孟柯靠得如此近，能够看清他的样子，浓厚的剑眉透着温柔，深邃的眼眸带点微红，高挺的鼻梁，喜极而泣的神情，与他所认知的曹孟柯截然相反。
他为何而哭？他为谁而哭？难道是为我？可我跟他无亲无故，是他亲手抓住我，亲手押我进牢狱，为何又会在这时候抱着我哭泣？
“你只有一次机会。”成韬秀淡漠的声音又一次在成知旭脑海里回响，突然一道灵光打在成知旭脑袋，他整个人怔了怔。
曹孟柯翘起的嘴角拉下了一点，抓住成知旭的手臂晃了晃，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哥哥？”
成知旭猛地回过神，恐惧顿时布满他的眼睛，立刻抬手推开扣住自己的手臂，身挣扎地往后退。
“哥哥，别怕！我是你的弟弟啊。”曹孟柯有些慌乱，用力扣住成知旭瘦弱的身体。可是看见成知旭皱起的眉头，又松开手由着他往床上离他自己最远的角落躲去。
“我是孤儿，我没有弟弟。”成知旭像拨浪鼓地甩头，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惊慌的表情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猫那般楚楚可怜。
“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曹孟柯放缓了语气，微笑着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怕。
成知旭又摇头。
曹孟柯盯了他几秒，忽的眼含泪花咧着嘴笑开，猛地扑上前，轻而易举就把成知旭紧紧锁在怀里，像是从前与哥哥那样玩耍。
温热的泪珠接二连三滴落在成知旭的脸，伴着耳边长吁口气的声音：“怪不得你这些年都没来找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你是我曹孟柯的哥哥，曹孟楠，记住了，你不是什么孤儿，你是曹家的大少爷。”
“哥哥，还记得你以前教我怎么吃鱼不怕被鱼骨刺到吗？你最喜欢吃鱼了啊！”成知旭摇头，曹孟柯就把所有鱼骨小心去掉，放进成知旭的碗里。
“哥哥，还记得你以前教我的那首曲子吗？你那首自作曲啊！”成知旭摇头，曹孟柯就拿出尘封许久的竹笛吹一遍又一遍。
“哥哥，还记得你以前在这棵树上面掉下来了吗？那次摔得可惨了！”成知旭摇头，曹孟柯就唤来个小奴，令他爬树然后失足掉下来。
“哥哥，还记得你以前常给我讲的星月故事吗？你还没告诉我结局啊！”成知旭摇头，曹孟柯就给他讲一遍又一遍。
找寻记忆的戏码折腾到深夜，成知旭终于得到赦令可以回房休息。可是独自一人在房间，成知旭也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自己在演戏，但是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在演戏。从前在零界的时候，成瑜浩经常提醒他，凡事多留个心，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不过这句话成知旭一直没放在心里。可是现在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关乎他是否能顺利逃离这个地方，继续完成长老交代的任务，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成知旭捂着一片瓷碎片在衣角内，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窗外从深夜慢慢变成早晨。
“叩叩叩”极度寂静的屋内响起一阵敲门声，原本精神紧绷的成知旭顿时打了个激灵，握在手中的瓷片不小心划过自己的手腕。
“大少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泰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道了，我等下就来。”成知旭回了一声，低头看着冒出细细鲜红的手腕，手指轻轻一抹，鲜红底下的伤口已经愈合。
成知旭苦笑一声，把瓷片塞进被窝，换上一直摊在旁边的衣裳，快步走了出去。他一踏入内堂，泰叔马上迎了上来。
宽敞的内堂中央放着一张不大的饭桌，满目琳琅的饭菜，只有一副碗筷。这里除了泰叔，成知旭没看到其他人。
“泰叔，孟柯呢？”
“回大少爷，二少爷去上早朝了。”
“哦，那你呢？不和我一起吃吗？”
“大少爷吃好就好，今天的饭菜全是二少爷指定按照大少爷以前的口味做。大少爷快尝尝，口味对不对。”
又是一顿食之无味，成知旭强打着笑脸把泰叔所说“大少爷从前很喜欢”饭菜咽下去，心里嘀咕着：“曹孟柯不在，这里看起来人也不多，或许硬闯还能逃出去。可是要往哪里逃啊，成韬秀没跟我说要往什么地方逃啊！难道要回零界？但是我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要是在外面乱晃荡，肯定会再被抓住。怎么办怎么办……”
成知旭吃完早膳，没有曹孟柯的纠缠，很顺利以“休息”的理由回到房间。据泰叔介绍，他现在所住的房间就是当年他和曹孟柯共住的房间。成知旭扶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慢条斯理地在房间里踱步。
恰巧走到衣柜前，突然身后的房门被人匆匆撞开，成知旭惊了一跳，猛地回头竟看见连官服也还没换下的曹孟柯。他一脸紧张左顾右盼，在看到成知旭吃惊的表情后长长舒了口气。
“怎怎么了？”
“哈哈，没事没事，我走得有点急而已。哥哥还记得这个衣柜？”
曹孟柯指着成知旭身后的衣柜扬起一抹微笑，可成知旭却看到他眼里的悲伤。
成知旭还是一如既往的摇头。
曹孟柯走到成知旭身边，打开衣柜门，里面空荡荡。他拉着成知旭一起坐进去，两个人坐并肩坐显得有点挤。
“十年前，我们一起躲在这个衣柜里，在这里亲眼看着我们的母亲被杀死。你为了救我，自己冲出去求死，我也是在这里亲眼看着你被剑刺中。我和泰叔两人亡命天涯十年，幸得丞相垂怜，整个曹府原封不动地被丞相保存了下来。今日我们能相认，也是丞相成全。”
曹孟柯语气柔缓地诉说，眼里不禁闪烁着泪光，他不愿破坏了这好气氛，刚想扭过头，一只娇嫩的手就已经攀上他的脸。
“我的好弟弟，不哭不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