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渐渐变得明晰起来，眼前仿佛有人影在晃动。
“娘娘，皇后娘娘，快醒醒！已经卯时了。太子殿下今天还要过来请安呢。”
吕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一片光明，竟然已经天光大亮。她吃了一惊，急忙坐起身来。竟然已经卯时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
她向来以严谨自律著称，或许是年轻时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即使到了宫中多年，却依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身为中宫皇后，如此自律方可为后宫表率，她也是断然不敢疏忽的。
“太子已经过来了？”
“禀皇后娘娘，殿下还没过来。”
“那皇上有没有派人过来？”
“也没有。”
吕后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镇定，低声道：“伺候我起身。”
两个宫女齐齐答应一声：“是。”一同上前。
吕后让她们服侍着梳洗，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睁开眼睛之后，似乎更加觉得不真实。烟雾缭绕的销魂香，诡秘莫名的谣传，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九天仙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问道：“茹儿，昨儿个我是怎么回到寝宫的？有人送我回来吗？”
茹儿沉默了一会儿，“呃，娘娘。”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和谨慎，“您记错了吧？昨天晚上您说有些劳累，酉时就歇下了，还让茹儿不要来打扰。您忘记了？”
吕后皱眉，“嗯？昨夜，我明明在书房……茹儿，昨夜我在书房跟你说话，让你离开之后，发生了何事？”
“书房？”茹儿脸上已经明显带上了惊恐之色，“娘娘，您没有让茹儿去过书房啊，真的没有！”
“不可能……”吕后低低沉吟起来，却把年轻的宫婢吓得魂不附体。
茹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道：“娘娘饶命，茹儿绝无一点不实之言，不敢有丝毫欺瞒娘娘。”
吕后皱着眉头，一挥手道：“你起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茹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随即站了起来，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吕后却也没心思管她，她心里有些发凉，只觉得心惊胆颤，难以言喻的惊恐莫名。昨晚……昨晚她真的没有去书房吗？不可能啊，她明明记得很清楚，就连她跟茹儿的每一句对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茹儿胆大包天欺骗她？
吕后一双厉眼扫过茹儿，后者立即打了个寒战，低着头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不像。
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做梦吗？可是这梦境未免也过于真实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销魂香的灼人温度，那仙子下凡时的清辉也仿佛仍在眼前。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境？
想到这里，她猛然抬起了右手，食指的指尖上，一个红红的印子，仔细一看，正是一个烫伤的水泡。
吕后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窖之中，冷冽的感觉传遍全身每一个角落。
那不是梦，她知道，那不是梦……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呼吸才略微平静了下来，伸出冰凉的指尖，道：“茹儿，扶我过去前厅。”
茹儿还来不及上前，另外一个宫女已经伸出了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吕后，轻声道：“娘娘，茹儿看来累了，我来服侍您就好。”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顶多不过是嗓音柔软了一些，声音悦耳了一些罢了。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吕后方才平静的心跳倏然之间又加速起来，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颤抖的手紧紧抓住那个宫女的衣裳，颤声道：“你……你是……”
那宫女轻轻拂开她的手，敛衽为礼：“奴婢月儿，皇后娘娘不记得了么？”
“月儿……”吕后站直了身子，脸色也渐渐转为严肃了，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宫敛月眨了眨明眸，露出无辜的神色，“月儿跟着娘娘多年了，您不会把月儿忘记了吧？”
吕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茹儿也在一旁道：“皇后娘娘，您昨晚是不是受了风寒？不记得茹儿也就罢了，月儿比我进宫还早，一直待在您身边伺候的，您怎么不记得了？”
吕后惊疑不定的视线在宫敛月身上游移，半晌，终于垂下眼帘，低声道：“看来，我是有点累了。茹儿，你先出去吧，我再歇息一阵子，留着月儿在这里伺候就是了。”
茹儿低着头，偷偷看了吕后和宫敛月一眼，顺从地俯下身子，“是，茹儿告退。”收拾一干杂物，转身出门了。
茹儿的脚步声从汉白玉长廊上传来，渐渐微弱下来，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吕后转身，声音顿时冰冷起来，“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的宫女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还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言辞固然刀剑一般犀利，但是宫敛月却似乎根本不怕她，悠然笑了一下，道：“不是你昨晚向我许愿，要垂帘听政、令出必行的吗？怎么，今天就忘记了？”
“你！”吕后惊得一口气憋在咽喉处，差点无法呼吸，“你就是昨天的……”
宫敛月微微勾起唇角，道：“我换了容貌，皇后娘娘就认不出了？”
“你怎么能……”
“你不必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是。”吕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宫敛月笑了一下，“皇后娘娘昨晚的态度和今天真是判若两人啊，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诚心想要许下愿望的，还是说，你想毁约呢？”
吕后被她这样轻描淡写地一说，却隐隐有了些不妙的预感。这种对危险的预知，于她这样一个坎坷半生的女子而言，几乎是一种本能。
她惶恐道：“上仙，吕雉岂敢毁约？”
宫敛月悠然一笑，目光从吕后精雕细琢却依然有些掩不住岁月痕迹的脸上缓缓划过，又穿过窗棂，落在院子里青葱的绿草上。
“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昨晚，你受了打击，一时之间情绪失控，才冲动地点燃了召唤我的销魂香，其实心里并没有把它当真的意思。却没想到，它竟然真的灵验了。到了今天早上，你却后悔了，你后悔昨夜如此作为，恨不得它真的是梦境，真的没有发生过，不是吗？”
“上仙……”
宫敛月的眼睛对上她的，眼中的光彩充满了魔性的魅力。
“但是，不管你怎么想，我劝你不要妄想反悔。从你点头答应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订立了契约。如果你反悔，我依然会索取我要的报酬，尔等凡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我，到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将是你承受不起的。”
吕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冷汗从背后流了下来。
“上仙，吕雉绝无此意，我只是没有料想到，上仙竟然真的会下凡相助。”半晌，她才从牙缝里迸出了那么一句。
宫敛月的眼中已经没有半点笑意，“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行事，我保你万无一失。”
吕后倏然抬头，“上仙，吕雉如今该当如何？”
宫敛月垂下眼睛，淡然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我隐身在这皇宫之中，就是你的婢女身份。你也不用张口上仙，闭口上仙的，徒然惹人怀疑。”
“是，”吕后点头，停了一下，又道：“还未请教上仙名讳？如何称呼？”
宫敛月淡淡地瞟她一眼，“你想知道我是何来历？不如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吕后顿时尴尬起来。
少女的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响起：“你只要叫我月儿即可，别的事情，你不必多问，也不用费心多想。我的来历，你是查不出来的，即使知道了，也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最好把这话记在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