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蕴是经裴寂一手提携,才进了尚书省,所以他对裴寂感恩戴德,忠心不二,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他来到裴寂跟前,弯腰施了个大礼,又十分关切地问起了他的病情,并将自己带来的上好补品呈上。裴寂见温蕴如此诚心对待自己,十分欣慰,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然后,他面带微笑地问温蕴等人来见自己有何要事。其实,这会儿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不想挑明而已。温蕴听过裴寂的话,直截了当地道出自己的用意,并求他鼎力相助。
原来如此,果如老夫所料也!裴寂听温蕴等人一说,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却依然是那么平静,甚至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马上把自己早就烂熟于胸的鬼点子告诉温蕴他们,而是故作为难地沉思默想起来。温蕴等人见裴寂迟迟不开口发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地向他讨主意。裴寂确定他们的确很想搞垮长孙无忌这个政敌之后,他才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亲信们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沉吟了会儿,他把温蕴拉到自己床头边,附耳嘀咕了几句。
温蕴听裴寂如此一说,心胸顿时亮堂起来,那张白白净净的马脸上立即露出快活的笑容。他打心里就佩服裴寂的才智,能够想出这么条妙计。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连声叫好,把自己的恩师好好地赞颂了番。裴寂乐得呵呵一笑,然后又提高声音叮嘱温蕴一遍,要他务必依计行事。温蕴如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然后领着众人向裴寂揖礼告辞。裴寂望着温蕴他们离去的背影,心头一阵欢喜,猛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的儿子裴律师入室见状,惊喜不已,忙问父亲病体痊愈否。裴寂哈哈大笑,说浑身上下十分轻快,并无病痛之感。猛然顿悟,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患的是心病。
的确,裴寂所患实乃心病也。这心病来源于自己的失宠和他人的得宠,他一听到长孙无忌擢升为尚书右仆射,胸口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那口闷气怎么也吐不出来。一回到家,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也是,想当年自己是如何风光无限,权宠极盛,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可看看现在,李世民不仅不像李渊那样对他言听计从,宠幸有加,而且还有意将他凉在一边不用。他就像一位打入冷宫的过气皇后,见到自己曾经不屑一顾之人得宠得势,哪能不郁闷填胸,恶气难出呢?如今终于有人肯替他出这口气,他自是满心欢喜。这一高兴,他全身的穴道都被打通,病也便跟着好了。
两天后的早朝,温蕴就把精心写好的奏折递到了皇上手中。李世民低头浏览了遍,看见满纸说的都是有关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结党营私之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只不过他气的不是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心腹宠臣,而是温蕴他们有意造谣生事,破坏朝廷的团结。他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末了还是忍不住气,一甩手把那份奏折啪地一声扔到地上。默然片刻,他目光锐利地盯着立在自己跟前的臣下,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温蕴,你何故要诬告长孙无忌,难道是因为他裁了你手下的人吗?朕告诉你,告诉你们,裁谁不裁谁,那是朕的旨意,跟长孙无忌无关!”
“皇上以为微臣公报私仇,这确是冤枉臣了!”温蕴故作诚惶诚恐地答道,“长孙大人位高权重,且是皇亲国戚,微臣岂敢诬告?微臣所奏,乃是事实。”
“事实?”李世民沉着脸说,“朕了解长孙无忌,知道他是个善于躬避嫌疑之人,从不与朝中大臣私下来往,怎么会与房玄龄、杜如晦他们饮宴呢?”
“皇上,您若不信,请问长孙大人!”温蕴胸有成竹,提高声音说道。说完,他又把眼光移到立在一旁的右仆射脸上,脸上露出丝令人难以觉察的阴笑。
“皇上,既然温大人参奏长孙大人,那就请长孙大人出面澄清事实吧!”魏征步入班列,向皇上一拱手,声音洪亮地说道。
“好!”李世民迟疑了下,紧接着把眼睛转向长孙无忌,不轻不重地说道,“长孙无忌,你认为温蕴所参奏之事是否属实,请如实禀奏朕!”
“是,皇上!”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向皇上深施一礼,如实禀奏道,“启禀皇上,微臣的确于几日前与杜大人、侯将军等几位好友在房大人府中饮酒。”
“长孙无忌,你……你怎这么糊涂!”李世民听了,气恼地指着长孙无忌,厉声说,“朕刚命你为右仆射,你当向众臣做出表率才对,怎能这么不检点!”
“皇上,此事不能责怪长孙大人,要怪就怪微臣。”房玄龄慌忙出列道,“微臣与长孙大人是挚友,故在家设宴请为长孙大人高升贺喜,并无别的用意。”
“是呀,皇上,臣等饮宴只为长孙大人贺喜,为皇上得到位贤才而高兴。”杜如晦紧跟着说,“再说,长孙大人是迟迟不肯前去饮宴,是微臣硬把他拉去的。若此事有罪,那罪在微臣,而非长孙大人哪。臣是从自一片好意,没想到竟害了长孙大人,真是后悔莫及呀。皇上,请治微臣之罪吧!”
“什么,这老友聚在一起喝杯酒吃顿饭也有罪?”侯君集急得叫了起来,“皇上,要是真这样,那以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用交往了,连话也不要说。”
“侯将军,此言过激了!”一起默不作声的裴寂这会儿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嘿嘿一笑说,“同朝为官者,自当相互交往,共讨政事,悉心辅佐皇上把天下治理好。当然,这种交往要把握好分寸,否则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嫌哪。今温大人参奏长孙大人,恐怕不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