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下院除了度化有缘人上山修行之外,还会每隔三年进行一次公开招徒,为本门选拔和培养人才。在公开招收的这些弟子当中,要求身世清白,其资质在中人之上,年龄从六岁至十岁不等。
华逸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收了一大批弟子,加上独孤云一共四十九人。其中,独孤云以十岁年纪被定为这一脉的首席弟子,而华容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拜入这个关系要好的叔叔门下,被刘璃长老留在本脉之中。但是,令这一群弟子不解的是,这位大师兄似乎只在拜师的时候露过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
这一日,华逸天带着独孤云去往一处地方,至于何地,独孤云没有问,华逸天也没有说。只见一路上所遇昆吾弟子渐渐稀少,直到后院,二人走到一座楼阁前,此时正有几个年轻弟子在此值守,见是华逸天来了赶忙上前行礼,华逸天点了点头,拉着独孤云穿过人群。独孤云抬眼望去,只见身前这座楼阁外面尽是雾气濛濛的,总是让人看不真切。
华逸天对独孤云说:“这里有重要事物,所以被下了禁制,常人是进不去的。”语毕,他探出双手,在胸前打出几手灵诀,而后双臂一震,那灵诀凝若实质,迅疾飞向前方的迷蒙禁制上,如中秋水,撞出层层涟漪。随后,其底部有一小块雾气迅速散开,露出一条甬道来。未等独孤云有何反应,华逸天一把将其拽过,独孤云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前方巍峨的楼阁上挂着一幅巨大牌匾,赫然正是“落宇轩”三字。
落宇轩本是昆吾下院收藏先贤典籍和本门宗卷的地方,后来受到上代院主千叶真人的重视,将其扩建成上下五层的楼阁,其中地上三层放有自建院以来所收集的各类经典宗卷和一些记载山海异志的书籍,而地下两层则装载本门的奇术武学和一些奇珍异宝。为保万无一失,落宇轩外不仅有弟子日夜看守,千叶真人还在落宇轩的重要楼层加了禁制阵法,暗藏杀机。没有院主或几位长老的允许,擅入者必会被困其中,束手待毙。
落宇轩置于昆吾下院的后院,与前院的正坤殿同属谷中的最高建筑,二者相隔数百丈,互为映衬。
落宇轩第一层的经卷典籍共分为本末、宗要、经论、文典、佚籍、天理、地象、奇术、丹集等九大类。按照九宫方位排列。华逸天将独孤云带到正东的“宗要”大类,随手从中抽出一本簿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首先要学的就是本门门规。”他将簿册递给独孤云,说道“以下几条戒律你要谨记:一不得欺师灭祖、犯上作乱,二不得私学别艺、背叛师门,三不得结交奸邪、背信弃义······”
自从独孤云拜师之后,就被派到落宇轩中整理典籍,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在这里,华逸天每天教他读书写字,研读经文,与外面研习武道的弟子所学大为不同。如此过了两年,独孤云除了每日整理典籍、研读经书外,有时也会随华逸天出去走动,见见那些同门弟子,但独孤云似乎不大喜欢与人交往,只有见到华容时会聊几句话,而华容也会给他讲一些趣闻轶事,也只有这时,独孤云才偶尔会笑一下。再后来,华逸天见他进境甚快,已然能够自学经文,并且可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他大觉欣慰之余,感到自己可以多些时间去管教其他弟子,以后便来的少了。有时候,独孤云会听到前院弟子的歌诀声与剑鸣声,心里很是羡慕,联想起初次在在广场那边见到众弟子练功的场景,更是向往不已。
一日,华逸天来到落宇轩。独孤云盼了好久,现在终于见师傅,忙上前行礼。华逸天挥挥手示意他免礼,便照常问他读书的进展。独孤云一一答过,见师傅甚是高兴,便趁机说道:“师傅,我……”独孤云见师父注视着自己,但依然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说:“我想像其他弟子那样修真习武。”
华逸天神情一滞,没想到徒弟会说到武功上来。华逸天之所以把独孤云带到落宇轩研读经文,就是不愿他自幼习武而助长他心中的戾气,经过这几年的观察,虽未发现异状,但他沉默孤僻的性格还是令华逸天不太放心。但转念一想,自己名下的大弟子不会武功又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这个年纪正是打根基的时候,如若错过,以后再想习武可是难上加难。华逸天心中正自为难,一眼瞥见墙角的一幅壁画,心念一转,便对他说道:“本门武学大都藏在书轩下一层,只要你能打开那道石门,我就任你选一种功夫来教你。”他见独孤云不解,便在手里捏了个法决,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双手一指,只见那幅壁画竟然像水纹一样在墙上荡漾开来,缓缓地露出一扇青色石门。
原来那壁画是别人施的障眼法,只为遮住那道通往地下的石门。
独孤云朝那石门看去,只觉那石门青幽深寂,仿佛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只是上面刻着一幅奇怪的图案,纵横交叉,纹路复杂,闪着淡淡光芒。片刻过后,那扇石门表面开始发生像水纹一样的波动,慢慢地又变成一幅壁画模样。独孤云眼见这般奇妙的道家法力,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便扬眉问道:“如何才能打开那道石门?”
华逸天一笑,说道:“打开那道石门的方法就在这一层的经文里,而那扇石门上刻有五行符篆,只要你能通晓五行之术就能打开它。”
独孤云在这里呆了两年,对这一层的藏书格局已经谙熟于胸。待华逸天走后,他立刻跑到西南角的“奇术”大类的书架群中寻找有关五行之术的典籍。
五行之术,术中有数,数中有术。阴阳易理,机在其中,繁复演化,奥妙无穷。独孤云识字不过两载,纵使他勤学善悟,终究是受年龄所限,短时间内难有大成。但独孤云夜以继日地苦学,加上有华逸天从旁指点,如此过了一年后倒也摸出了一些门道。
五行之术中,最看重的便是五行叠加与融合之术,即每一重的阵法都要包含上一重的五行生克之相。如此这般推演,每进一重,则变数越多,难度越大,运用时的威力也就越大。落宇轩的每一层阵法中都是根据五行叠加术布置的,如那外面的禁制就是用了三重叠加的五行之术,而藏在楼阁内通往地下的青色石门则用了四层叠加术,只有几个精于此道的长老能够打开。以此类推,地下一层通往地下二层的通道设有五重叠加术的阵法,在整个昆吾下院中只有院主紫极真人一人能够破解。
春来暑往,雨雪交替,转眼间这落宇轩的光阴又过了三年。这三年来,华逸天来落宇轩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到后来只是交代了几句便不再指导了。独孤云一心求学,足不出户,他依照华逸天所言,循序渐进,从基础的《五行总要》看起,然后看上古时期大挠氏的《五行大义》,先贤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再到集大成者廖中术士的《五行精纪》。但五行叠加术太过复杂,那道青色石门上的五行符文依然难解,他不得不参阅历代长老留下的十几本笔记卷册,探寻构造之理,推演五行之变。
如此又过了半年,独孤云终于通晓了五行构造,将五行叠加的易理衍化成功,即使无人从旁指点,但已困他不住。三个月后,他结合五行各相生克之机推演出两重叠加的五行之术,又过两月,他根据形外互克之理反推形内相生之道,已能推衍出三重叠加的五行之术,只是由于未学道术,不得应用之法,否则早已能任意进出外面的禁制。
直到此时,独孤云于五行之术已有小成,进境之快可说是旷古难有,他觉得五行之术虽然深奥难懂,可一旦入门便趣味无穷,令人不禁神游其中。这几年来,他一路上披荆斩棘,从无到有,一举突破三重叠加之术进入第四重。但是之后的情况令他大吃一惊,因为第四重叠加术不仅基数庞大,而且机要密布,变相横生,比之以往难了何止十倍。只是他心气极高,越是繁难,越要超越。如此一来,独孤云推算了三月,全不得门径,只因变相数百,明灭不定,且每每推算到一处,就像是缺少了什么,变数虽多,却各不相连。当真是千头万绪,让人无法寸进。眼看功成有望,独孤云又岂肯功亏一篑。当下再不多言,翻经阅典,通宵达旦,边学边算。
由于独孤云要专心研究五行之术,所以这几年来华逸天没有再带华容进来,以免打扰他研习。而独孤云又一心求学,从不外出,故而时间一久,就免不了添些病态了。华逸天见他面色苍白,日渐消瘦,心中着实不忍。原想让他知难而退,在这里多待些日子,要想让一个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去破解深奥难懂的道家玄门,简直难如登天。就算他绝顶聪明能够推算出来,那至少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消磨他身上戾气的目的业已达到。可是这独孤云性子偏激,做事竟是这般固执,看他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如此下去,刚极易折,恐怕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了。但当初话已说定,自己绝无反悔的道理,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