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汉强把车子停下来,我朝他笑笑,伸出手:“谢谢苏总今晚请我看电影,还送我回来。”
他没有握我的手,却把我的手抓起来,放在嘴边轻吻:“如果你愿意,以后还可以有更多这样的机会。”
他虽然已多次向我表示好感,但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举动,我一时之间反应不及,只好假装笑着掩饰内心尴尬,轻轻地把手抽回来:“对不起,我以前已经跟你说过,我暂时不想这些事。”
苏汉强说:“那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天气很冷。你看,现在都秋天了,你应该考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真的决定不与他在一起,就应该早作打算,不管对他,还是对你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我缓缓地摇头:“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了,只是,前段时间饭店发生了一些事,最近家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提离婚,恐怕……”
苏汉强说:“我理解你,我愿意等你,等到你再也找不到拖下去的理由,然后再跟我牵手一起走下去。”
我感激地说:“对不起,你让我想一想。”说实在话,苏汉强条件不错,我对他也有好感。但是,我需要时间考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只知道自己已经选错了一次,不可以再犯第二次错。
在那些年轻的岁月里,我爱上周游,以为从此将生死与共、永不分离,哪料结婚仅数年,他便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我不是他想要的菜,他也不是适合我的那杯茶。那么单纯的年月里,都看错了人,我哪里还敢再轻率?
爱情很重要,但现实更重要。今天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白:爱情,也是要讲条件的。
他白手兴家的时候喜欢与你同甘共苦,事业有成的时候不一定愿意与你共享繁华;他穷困潦倒时喜欢你,也许只是要找个垫背的一起受苦而已。一个男人,在他事业有成的时候选择你,才是真正喜欢你。
这世上的男人都差不多,不如找个有本事的。
只可惜,我懂得这个道理,还是有点迟,而叶青青,早就在践行着这个理念了。
苏汉强侧头看我,温柔地说:“不管你想多久,我都等你。”我朝他感激地点头:“我要下车了,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他打开车门走下车,绕过车头,帮我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走下车,刚好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儒雅、稳重,这种感觉是与周游截然不同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伸出手来,轻抚我的头发:“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顺其自然,我有的是时间,关键是你要给我机会。”
在这个月光如水的秋夜,这样的表白让我动心。我垂下头,含羞地“嗯”了一声。
他受到鼓励,把手放在我肩上,正想说话,突然眼前一亮,饭店门口的灯亮了,明晃晃地照过来。
周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若无其事地说:“看电影回来了?谢谢苏总送我老婆回来啊。”
苏汉强尴尬至极,朝他打个哈哈,即挥手上车而去。倒是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瞪着周游,但又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
他竟然大大咧咧地说:“看个电影回来,连告别都要磨唧个半天,你说这个男人该有多婆妈。”
我没好气地说:“多婆妈也不关你事!别管我的事,别胡乱批评我的朋友,不然我明天就辞退你。”
他作哭笑不得状:“人家不是关心你嘛,你反倒与我急!行,行,你的事我不理,你开心就行,开心就行。”说罢还友好地朝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恭请皇后进房就寝一一”
我心里暗笑,朝他“哼”了一声,便进了房间。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窗外透射进来的月光,像是我此刻的心事,洁白而愉悦。邻床的周游,却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一样,悄无声息。
不过此刻,我已经不关心他的事了,凡事有因必有果,当他为了与王小文在一起,不惜一再伤害我时,便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这天正在店里忙着,苏汉强和小瑜带着几个人一起走进来:“阿冰,你看谁来了!”
我定睛一看,满头银发、考究的衣着,还有得体大方的笑容,是香港的钱婆婆!
“钱婆婆,你也来品尝我们的焖鹅么?”我笑着招呼他们一众人坐下,“要不要先来几个粽子尝尝味道?”
钱婆婆说:“行,那就先来几个粽子尝尝。”我转头示意阿英上粽子,然后说,“钱婆婆,是什么风吹你来的?”
钱婆婆说:“阿冰,你现在不当导游了,开饭店了,怎么不请我来尝尝鲜呀?前段时间我儿子回大陆旅游,带了几本食经回去,我无意中看到美食杂志上介绍你做的焖鹅,看了你的照片,才知道你开饭店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这点小生意,哪敢打扰你老人家?这次是回来旅游的么?”
钱婆婆说:“我这次回来,是跟儿子回来做善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钱明,这是阿冰。”
坐在钱婆婆身边的中年男人朝我友好地点头,我连忙道谢:“谢谢钱生去年把员工旅游的项目交给我们公司做,真是感激不尽。今天这顿饭,我请客。”
苏汉强说:“这顿饭当然是我们公司请,接下来钱生与我们公司还有更大的项目要做:钱生打算开发粤港游线路,香港那边的事情他们负责,大陆这边的事情,则由我们跟进。”
我喜出望外:“真的吗?那太好了!恭喜苏总,谢谢钱生。”
钱明说:“苏总,其实我们都应该感谢一个人。”转而看着我,“我以前对大陆一直有片面的看法,如果不是厉小姐与家母的一面之缘,我不会安排员工到大陆来旅游,更不会亲自回来大陆物色商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钱生过奖了,其实当时,我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得这么远。”
钱明说:“正是因为你没刻意而为,才让家母对你赞不绝口。对了,我这次回来,还有另外一个项目,就是代表我们香港的慈善基金会回大陆物色10名贫困的重病儿童,送往香港救治……”
我心里一跳,正想说话,却不料正在此刻,凌霜抱着欢欢从里间慌慌张张地冲出来,大声哭着说:“欢欢晕倒了,快帮我打120呀……”
我焦急地说:“打120来不及了,苏总,你能不能帮我们把欢欢送到医院去?麻烦你了……”
苏总立即从位子上站起来,说:“没问题,跟我来。”说罢匆匆往门口奔。
这时候婆婆从菜地里闻讯赶回来,二话没说便要跟上车一起去。我说:“妈,这事让周游去吧,你到了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我让周游拿了钱,与凌霜带着欢欢一起去医院。
等处理完一切,我才对钱婆婆和钱明不好意思地说:“真抱歉,那是我妯娌的孩子,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动手术,一直拖着,医生说只能顺其自然了,这孩子很可怜……”
钱明说:“我刚才说的基金会,就是专为家境贫困的重症儿童服务的。你叫妯娌把他的病历准备一份,寄给我,我回去找人咨询下,如果可以,到时会有人与你们联系,把欢欢接到香港诊治。”
婆婆激动得直擦眼睛:“是真的吗?香港的医院可以救得了我欢欢?”
钱婆婆说:“香港的医疗更先进,也许欢欢能康复也说不定。”我又惊又喜:“如果可以把欢欢接到香港诊治就太好了!但是,
欢欢刚才晕倒了,真担心他……”
钱明说:“这事要快,你叫他们迅速准备资料,明天就叫人送过来给我。”说罢他匆匆写了一个号码给我,“打我电话就可以,我明天晚上才回香港。”
婆婆对着钱婆婆与钱明不断地道谢,我拉着婆婆说:“妈,咱们先进厨房为钱婆婆和钱生准备些菜。”
当钱婆婆一行吃得差不多时,苏总与周游也回来了。大家关心地围上去问长问短,周游说:“医生给欢欢输了血,他已经醒过来了。”我焦急地说:“那欢欢与凌霜现在还在医院里?”
周游说:“医生让他留院观察一晚,还说如果不能换骨髓,欢欢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钱明说:“一会我们直接到医院去,拿了他的病历复印,人命关天,这事不能拖。”
婆婆感动地说:“好人哪,真是好人啊,谢谢了。”
一位坐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女孩子递过一张名片给我:
“厉小姐,这样的事,钱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曾经多次到越南和泰国等地救助贫困重症儿童。我是钱生的秘书,如果有什么事需要联系钱生或转达钱老太,可以致电我。”
我接过名片,千恩万谢。
当天下午,钱生等人驾车直接赶往医院找凌霜拿病历。看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想不到,一年之前的一次善意之举,会给我,乃至我周围的人,带来一连串的变化。而我当时,只不过是单纯地想帮助一位老人而已。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得失,皆在不经意的一念之间,那些处心积虑的计划,反而难以实现。
晚上,苏汉强致电我。
我看了周游一眼,按了接听键。
“睡了么?”
“还没有,在看书。”
“今晚的月亮很圆,想必月色很好,只是城里的街灯太多太亮,看不到月光。,
我笑:“城里是没有月光的,你想看月光,得到这里来。”
他说:“如果我去,你会陪我一起在月色下散步吗?”
我看了一眼周游,他正侧着耳朵听,但还是轻轻地说:“会。”周游看了我一眼,叹气,站起来,朝外面走。
苏汉强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开心地说:“很向往,在秋天的田野里,在溶溶的月色下,两个人一起散步,聊天。”
我说:“我也喜欢,在广阔的田野里,不管哪个季节,都能让人赏心悦目。春天有菜花,夏天有凉风,秋天是稻谷,冬天是蔬菜。”他感叹:“阿冰,你不像是饭店老板,倒像是一个文艺女青年。”我说:“只有不务正业的女人,才会做这样的文艺梦。”
周游走进来,看着我,说:“小好说她不舒服。”
我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知道。
苏汉强仍然在电话里说:“我愿意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所有梦想。”我“嗯嗯”地应,不忍心打断他的话题,但周游依然站在我床前不动,脸色铁青地看着我“阿冰?为什么不说话?”苏汉强终于意识到我的异样。
我说:“改天再聊吧,我要睡了。”我终于受不了周游的僵持,决定主动撤退。我可以不计较周游的感受,但是女儿不舒服,我是十分在乎的。
放下电话,我便冲进婆婆的房间看小好:“怎么了宝贝?刚才不是好好的么?哪里不舒服?”
小好说:“妈妈,我这里面好像有东西,但又咳不出来。”她指指咽喉部。
婆婆说:“喉咙多痰,奶奶给你泡点陈皮水喝。”
我说:“这样行吗?”
婆婆说:“怎么不行,阿畅、阿游兄弟俩小时候咽喉起痰,我就是这样泡陈皮水给他们喝的。”
周游说:“我去泡吧。”
待周游泡好陈皮水回来,又吹凉让小好喝了,我才与他一前一后地回到房间。谁也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在生气。我装作看不见。
当你已经不再在乎一个人,他的喜怒哀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们为一个人生气,往往都是因为对他还存有希望,当希望不再有,就不会在乎他的所作所为。
他终于按捺不住:“厉冰冰,你别欺人太甚!”
我像是潜伏已久的士兵,终于等到久候的作战信号,“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他:“周先生,何出此言?”
他气愤地说:“当着我的面,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连女儿病了都漠不关心,你是怎样为人妻为人母的?”
我忍不住笑了:“周先生,我几时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我听电话连你都没有回避,由此可见我心里是坦荡荡的。”
他气急败坏地说:“你那不叫坦荡荡,你那叫肆无忌惮!”
我尖刻地说:“请问周先生,我现在还需要忌惮什么?我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把我的脸都丢光了!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幸福的家庭,也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你说,我还能忌惮什么?是的,我什么也不忌惮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谁的面子都不给!”
一年多的委屈,一个劲儿地往上冲,令我越说越大声,一口气说完所有想说的话。
当我说完话的时候,才发现,婆婆与女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门,站在房间门口,怔怔地看着我。
过了半月左右,在钱生的张罗下,凌霜带着欢欢赴香港求治。周畅本来也想一同去,可是凌霜说:“多一个人去,就得多一份开支,
你还是在家里上班吧,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报信。”数天后,凌霜打电话回来,说:“欢欢已经动了手术,一切很顺利,医生说大概一周左右便可以出院回家了。
我很是为凌霜高兴:“欢欢转危为安,你有什么打算?”
凌霜说:“也许我会离开周畅父子俩,到外面找份工作吧,但是我会经常回来看欢欢,经历过这么多,我觉得,唯有亲情,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我说:“你难道就没有考虑留下来,永远与他们在一起?”
凌霜说:“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当完全没发生过。当年我决绝地离家出走,就没想过要回头了。犯下的错,就得自己承担。”
我说:“如果大伯愿意包容呢?你接受吗?”
她却顾左右而言:“欢欢要喝水了,不说了。”
我知道她不愿意再提这事,只好作罢。
但是心底下,却希望她从此能与周畅重归于好。
错了还能承认自己错的人,这样的人,应该给他改过的机会。只有那些错了不知错,不认错,以致一错再错的人,才罪无可恕。
十多天后,凌霜与欢欢从香港归来。回来之后不久,凌霜便离开了周畅父子俩,到外面打工去了。也许对于她来说,家,已经是一次永远无法掉头的航班了。
一切又回到了欢欢发病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