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经了解,成雨妃才知道,原来是满弟曾找此人借了5000元钱,答应在三个月之内一定全部归还,结果时间都快过去一年了,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打传呼给他也不回,到他住的地方去找,房东出来说,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退房搬家走了……
后来,据这位邻居自己讲,其实就这么点钱,他就是不还,说句话也就是了,谁还会去逼他不成?可他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搬家跑掉,我越想越生气,他这不是明摆着骗钱吗?
“那么请问,你的那5000元钱是我向你借的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让这两个混……”说到此处,成雨妃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过脸去看了看面前的众位警察,只好将心头的怒火暂且压了下去,顿了顿继续问那个邻居:“那你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到我家去撒野呢?”
“嗨,我倒成了哑巴吃黄连!其实,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在他是你成大小姐亲戚的份儿上,我有病啊把钱借给他?”
“谁告诉你他是我的亲戚?”
“当然是他自己说的,再说了,他经常和你妈妈在楼下一起走来走去的……”
后来,这位邻居趁着各位负责警察暂告休息之时,悄悄走过去对她说:“成小姐,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继续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其实,我实话对你说了吧,你刚才打的那个光头是个吸白面儿的,家里正准备为他戒毒,可又拿不出钱来,他就到我家去借,可我太太不许我再借一毛钱给他,我又实在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所以,就悄悄把满弟给我打的那张借条给了他,我想如果他能把那些钱要回来的话,我也算救他一回……当初我想,像您这样的人,只是这么一点点钱,肯定会愿意替自己的亲戚还上的,可我真的没有想到,结果居然会被搞成这个样子!成小姐,这次就算是我的不对,我考虑事情太欠周到,但你千万要听我一句话,就这样算了,一会儿我想办法把钱给光头,让他去戒毒,同时也让他保证从此不再去骚扰你。成小姐,要知道,这个光头可是有名的滚刀肉,你打了他,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像你这样的人又何必去惹他呢?真出了什么事,划不来……”
至此,成雨妃完全明白了,心中有再大的委屈和气恼,又能去怨谁呢?难道还要她愤怒不堪地啐那位邻居一脸,然后再不依不饶地将他告上法庭吗?做任何事情,总要反过来想一想的,如果换了自己是这位邻居,遇上这样的事又会怎么做呢?还是让她去恼恨母亲这份不该有的亲情?
说起满弟,他是成雨妃大姨妈的小儿子,年轻时大姨妈和妹妹一起下乡到内蒙古,嫁给了一位当地人,于是便在那里落户生根。几年的时间,大姨妈也同当地妇女一样,一年生一个,年仅28岁,就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贫穷加上各种疾病的缠身,大姨妈不到40岁便命归黄泉。不到半年,她的丈夫也忽得暴病死去。按理说,满弟年纪轻轻便失去父母,作为亲姨妈的成母照顾他、关心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从小便不学无术,专爱成天吊儿郎当地和一帮街头小混混们混在一起,不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是一群一伙地挡在半路上调戏那些放学回家的漂亮的女生……
为此,初中还没有毕业,他便被学校开除,这样一来,他便更加肆无忌惮、任意胡为起来,屡屡与那些地痞流氓结群搭伙地去祸害乡邻。邻里无人不对他厌恶痛恨,就连他的亲哥哥亲姐姐们对他也是厌恶之极。大概是在当地实在混不下去了吧!一日,他竟忽地领着一个俗不可耐的小妞出现在了成雨妃的家中,声言自己即将结婚,极需亲人的帮助。在美滋滋地拿到亲姨娘的大力资助后,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又哭丧着脸返身回来,声称自己做生意被人骗得身无分文……
在又一次体会到亲情的无限关爱之后,他开始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妙不可言,竟蓦地发现”亲情之路“是一条快捷且容易的生财之道!看着那些所谓的有文化的城里人几乎天天都要忙碌得四脚朝天的样子,他不禁在心中暗暗耻笑他们的愚笨和痴傻……
就这样,他开始在上午接受姨妈的”关爱“与”照顾“之后,下午便又跑去舅舅家享受亲情的”抚慰“和”滋润“;再不就是今天忽地领着他那个未婚先孕的村妞一同前来声泪俱下地索求巨额”难产“住院费,明天又抱来自己尚未满月的小孩,涕泪横流地声言自己的孩子患了绝症,若得不到及时治疗,恐怕性命难保……
“成小姐,这是我们刚才审讯满弟的笔录,按理说,不应该给工作之外的人看,但我觉得,还是让你先看一下,看完后我再具体给你讲一下事情的全部经过。”龙处长说着话,将手中那份审讯笔录递给了成雨妃。
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答:满弟,内蒙人。
问:从事什么工作?
答:没有工作。
问:没有工作?那你为何屡屡在电话中谎称是中央反贪局秘密调查组组长——王辉?
答:我二姨教我这么做的。
问:你二姨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答:她叫×××,就是你们单位成雨廷的妈妈。
问:她为何要指使你这么做,目的何在?
答:她说这样就可以威胁王伯伯,并能从他那里得到很多钱。
问:她为什么教你威胁王伯伯?那位王伯伯又是谁?
答:她说王伯伯有很多事情对不起她,所以她要报复。王伯伯就是你们单位的×××。
看到这里,成雨妃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拿着笔录稿的一双手也气愤得颤抖不已,她只好将那份未看完的笔录稿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一边连连伸出手去捂住自己发胀的胸口。
“成小姐,请别激动,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具体情况罢。”龙处长一见成雨妃气愤成如此模样,深知她根本无法继续将这份审讯笔录看下去,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他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我们单位几乎天天接到一个自称中央反贪局秘密调查组组长名叫王辉的人打来的电话,他屡屡在电话中声称,他掌握着我们单位王××的大量犯罪材料,说他在外边肆意挥霍公款、玩弄女性等等各种为法律所不容的劣行,并说王××的这些劣行已被人录像并送到了他的手中。接着又分别说出我们单位其他几位同事的所谓的种种恶行,最后还说,他也掌握着我的一些犯罪事实,又补充说,我的事还不算大……起初,他说的那些人都是我的下属,我当时还在想,即使自己平时管教严格,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自己的下属在外边不犯错误,可当他说到也掌握着我的黑材料时,尽管事儿还不算大(笑),我就立刻警觉起来,开始对他所谓的身份有所怀疑,因为我这个人一向光明正大,自问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于是我便问他,打电话来究竟是何用意,他几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直至他最后一次打电话,也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才告诉我他打电话的真正用意,他声称据私下了解,知道我的为人还算不错,虽偶尔犯一点小错,也是在所难免,经一再考虑,他不愿意把我的黑材料报上去,所以希望我带着7000元人民币,于今天下午五点在水上公园后门的××处去交换,并一再叮嘱我必须亲自前去,不准带任何人同来,还说他已派人在各处暗暗监视着我的每一举动,若被发现没按他的计划行事,他立即就会返身回去,把我的黑材料上报中央。这样一来,就越发令我生疑,放下电话之后,我就立即召来各部门负责人员,就此事进行了周密布置。结果,我们便于今天下午五点在水上公园后门的××处将其抓获。成小姐,这次请你前来,是因为此事涉及你的母亲。前些日子,我从市局得知,你们的设计方案正在市里审批……”
“龙处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对您的一番好意也深表感激。但是……”成雨妃说着话,忍不住伸出小指揩了揩发红的眼圈,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发生这样的事,公事公办是您义不容辞的职责,我无话可说。”
“唔……”龙处长望着成雨妃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另外那位处长,接着说道:“成小姐,我们既然请你前来,就说明我们对这件事情并不想深究,毕竟你和我们上面的领导(其中一位就有马进)都比较熟,常能听到他们夸奖你是个人才,更重要的是,你也知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我们实在不愿意让你因为这些事情增加负担,何况现在我们已经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你母亲确实与此事无关,我们经讨论决定,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事。但你这两天之内,必须抽时间到市局去一趟,向我们领导把这件事情解释一下,因为我们已将此事上报了市局。至于满弟,目前,我们还不能让他回去。”
“小姐,请问,前边该怎么走?左拐还是右拐?”司机的一番问话,将成雨妃的回忆打断。
她探头向车窗外望了望,见车子已经开到了自己的宿舍楼前,“就停在这里吧!”说着话,她从口袋中摸出10元钱递给司机,便起身走下车去。
此时的夜,愈发的寒冷,冷得几乎让人感觉,它要将体内那颗跳动着的心也一并冻僵。
成雨妃望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她将手中的皮箱放在地上,伸出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她不知道自己浑身如此剧烈的颤抖,究竟是受了这寒夜的侵袭,还是因为郁在心头的那份“亲情”将自己骇惧成如此模样。
她的耳边不禁又回响起在离开龙处长的办公室之后,和妈妈在回家路上的一番争执:
“天下真是什么样的白痴都有,居然用如此拙劣的骗术去敲诈公安局!”成雨妃气愤不已地坐上车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早已面色发白的母亲。
“唉,这个混账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心好意照顾他,不想他却恩将仇报,在我们领导面前告我的黑状!他居然说我在外面……嗨!这个混蛋玩意儿,我见到他,非把他扔到河里去不可!”王伯伯也怒气冲天地补上几句。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凑热闹了!”成母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说:“现在我们把车开去满弟家,今晚我就是等,也要把他等回来!到时候,我自然有话会问他!”
成雨妃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近十点了,心想:“即使现在赶回家去,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复习功课了,不如随他们一同去满弟家,我倒要看看这个恬不知耻的白痴究竟变成一副什么德行!”
“唔,哈哈!我给你们讲一件真事吧!”王伯伯不知忽地想起了什么,居然忍俊不禁地讲起了故事——
“这是昨晚报上刊登的一则消息,有那么两个人持枪去抢银行,来到柜台前,把枪从怀里一掏,使劲往柜台上一磕,高喊抢钱!话音未落,手中的枪就已被大理石做成的柜台磕破,这时,就见刚才那些被吓得怔住了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一起掩口轰笑起来,再看那两个抢钱的家伙,一见这阵势,立即吓得转身拔腿就跑,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原来,他们俩拿着的居然是塑料玩具枪!哈哈……”说罢,他竟又忍不住连连掩着嘴巴大笑起来。
“真是的,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讲笑话!”成雨妃极为不满地将脸转向了车窗外。
当她随着王伯伯和妈妈一起迈进满弟所居住的那间令人掩鼻的、到处都泛着浓浊的霉气与汗臭的凌乱不堪的小屋时,当她一眼看到那个呆坐在小破床上,蓬头垢面、两眼发痴的干枯黑瘦的小女人时,眨眼之际,忽地又看到那个蜷缩在一条污破不堪、四边露着棉花的旧被中的小小婴孩时,她满腔的怒火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随即涌上心头来的却是无限的同情与怜悯……
妈妈究竟在向那个干枯黑瘦的小女人盘问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见,看着那个蜷在破被中熟睡着的小小婴孩,她脑中只在想着一个问题:“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不负责任的父母过着这种生活!小小的她,大概还不知道等在自己面前的日子将是多么的凄凉难挨,所以才睡得这样香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