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伤，已入髓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罗素素背着包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那个她不该再去想起的男子，想着那些不该再被忆起的往事。一步步走向那个如旅馆一样的家庭。
推开门的瞬间，罗素素呆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客厅的方向，久久，久久。那个女子，变得更加沧桑了，可是，就算她挫骨扬灰，罗素素也不会认不得她。因为，她，是她的生生母亲。
她看到了母亲，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后妈。母亲在哭，父亲沉默，后妈似乎也哭过。这个也不再年轻的女子，看到这个家曾经的主人回来了，不知道做和感想。
罗素素一步步走向客厅，走向那个八年来她都没怎么待得客厅。她想扑向母亲，可似乎被一股压抑的气流所逼迫着，寸步难行。
走到他们面前，罗素素的嘴动了又动，“妈妈”两个字未叫出口，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只在小班长面前哭过，可是，此时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八年，她整整盼了八年的母亲回来了。
“她是来接你走的。”父亲的话打破了沉默，语气里竟有几分痛楚。八年的时间，早把她们的父女情磨得所剩无几。在这个家，自从那个小魔王出世，她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多余。
“哦”在家并不怎么开口说话的罗素素只答了一个字，却是明明白白的答应。
“决定之前，你必须知道一件事情。”开口的依旧是父亲。
“嗯。”罗素素的话永远不多，如果一个字能表达她的意思，她决不用两个字。
“你说吧。”他看一眼她。那个曾经风华绝代，如今千疮百孔的女子。那个他整整爱了半生，最终还是放弃的女子。内心，说不出的滋味。他想不到，他还会见到她，更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当初，不是爸爸不要妈妈的。”俞凤琴哽咽的说道。跟着那个男人走，她不后悔。可是，要她亲口对女儿说起这事，她依旧感到难以启口。可是，这，是带走女儿的唯一方式。李小如说，你要带走她，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她事实。当初，是你先背叛，而不是我闯入。
李小如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八年了，她一直试图讨好罗素素，却从不被领情。直到后来，她的沉默，让李小如再没有那个热情。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领走了也就领走了。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那调皮捣蛋的儿子。开始的时候，是经常欺负姐姐，罗朔还曾经因为护着儿子而打过罗素素。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特别粘这个姐姐。罗素素厌他，烦他，甚至恨他！又怎么可能把他留在身边，可是，他却特别持之以恒。宁可和妈妈走远一点也要跟着这个冷面孔的姐姐。
她要俞凤琴说出实情，一方面，要罗素素解除对她的误会，从而也不再恨弟弟。虽然出了这个家门，再见的可能性会很小，可是，在儿子心里，她到底是姐姐。另一方面，也是要为自己平反。被当作第三者八年，她也该有个平反了。
李小如要名分，俞凤琴要女儿，谈了一个下午，总算有了结果。可是，他们忘记了考虑罗素素的感受。
李小如想不到，在她眼里，那个小女生，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冷眼旁观，比一般的女孩成熟的多。
俞凤琴没想到，在她心里，只想要回女儿。在和丈夫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在爱儿车祸去世之后。她只想要领回她这唯一的血脉。八年的相离，终于让她不再了解女儿的心。
“不是爸爸不要你，难道是你自己出走？”她只当那是父亲最后的威胁。在她心里，母亲肯定是被抛弃的，在李小如进门后她就从没想过第二种可能。
“是，当年，我跟着李叔叔走了。他本来也要一起来接你的……”
“但是不好意思跨进这个门是吧。”罗素素突然冷冷的说了一句。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心痛过，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因为，在最痛的时候她想着至少还有妈妈。可是，事实呢？爸爸娶了李姐姐，妈妈嫁了李叔叔。妈妈抛弃她在先，爸爸抛弃她在后……原来，她真的是多余的。罗素素觉得莫大的讽刺，再也受不了，转身跑出了家门。
回过神来的俞凤琴连忙去追，可是，她哪追得上？
李小如和罗朔也跟出去追。虽然八年来，罗素素已有数不清的出走，罗朔和李小如都已经厌烦了。他们想不通，他们哪里对不起罗素素了。为什么她就这么的阴扈？可是，他们也深深的知道，罗素素跑出去了就算饿死在外面也不会自己回来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再厌烦也还是要去追回来。况且，这一次，她受的刺激真的大了一些。
可是，罗素素就像瞬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找遍了曾经她经常去的“失踪地”都没有她的身影。一个人，若有意躲起来，即使这个地方再小也是难被找寻到得。
夜幕一点点的降临，罗素素的电话也已关了机。他们三个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找寻着，却始终不见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们开始后悔了，是他们高估了这个女孩的承受能力，这又怪的了谁？他们，已太久没有真正去关心过这个女孩了。罗氏夫妇也只是让她好吃好喝，能在物质上不匮乏罢了，又有谁去关心过这个看上去冷漠乖张的女子的内心呢？那种被遗弃，那种从小公主变成无人疼爱的心情，他们谁又真正去关心过呢？一个小女孩，仅有物质，怎么可能满足的了她小小的心？他们怪她孤僻，怪她不识好歹，却有没有人想过十岁之前她是多么快乐？
俞凤琴就更不用说了，八年前跟着曾经的恋人，抛夫弃女，远走他乡，若不是儿子意外身亡，现在又不能再生育，也许，她都不记得有这个女儿了罢。
八年之后，罗素素终于再一次成为他们的中心，她却已经不再在乎，她只想远离，远离这些自私的大人们，远离这些不属于她的家人，远离，远离……
罗素素几乎出于本能的逃开，用身上仅剩的6块钱坐了两辆公交车，远离了自己所在的小区，却也不知道走向何方。
九月的夜，伴着丝丝凉风，已有些凉意。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哭的不再有眼泪的罗素素，打一个寒噤，蹲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至少还有自己可以给自己温暖不是吗？
路过的人无不侧目，还有好心人过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罗素素只是摇头，而后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有时候即使外人都比那些至亲至爱的人要可爱不是吗？
借着自己怀抱的温暖，罗素素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此时的她，又累又饿，却仿佛麻木了似的只是往前走，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却不想再回头。
走了一晚上，直到天露白，罗素素才在江滨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她不想再走了，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城这个圈的不是吗？她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儿，不去想父母，不去想小班长，不去想班里那些棘手的事，不去想高考……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儿。
一整个晚上，罗朔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区都没有找到她。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女孩已经转了两趟车，现在正静静的坐在江滨欣赏着清晨的美景呢？急的团团转的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可是当警察问道她的身高相貌，甚至穿的衣服的时候，他们竟都答不上来。八年来，罗素素在那个家就像隐形人一般。就连春节那样的日子，因为奶奶不喜欢她，她也不愿意跟着父亲回老家过年，竟也是独自过的。这八年，她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去见证她的成长。照片是有的，只是，那是她和朋友自己去照的，作为他的父亲，却一点不知道。而俞凤琴，昨天，情绪异常，又怎么会起在意女儿的衣着呢？
在警察万分诧异的目光中，他们走出了警察局，总不能拿着八年前的照片让他们去帮着找人吧……
他们去学校找，依旧一无所获。倒是这个消息很快的传遍了七班，他们的班长夫人失踪了，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中。有提供常去玩的地方的，有提供照片的，顿时整个教室都热闹起来。
看着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儿，罗朔突然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他一直怪女儿阴扈，却原来都是他的错。女儿，不是天生这样的，她，笑起来，可以很美的。可是，记忆中，她竟有八年没有笑了。
有了照片，有了更多的地点，有了警察的帮忙，可是，他们依旧找不到罗素素。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要在一个城市里找一个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这个消息很快也被季岚知道了。他急了，就像八年前知道她出走一样。他知道，她肯定又受伤了，以前的时候，她就会在万分伤痛的时候出走，躲在小镇中央那棵香樟树的大洞里，等他去找她，而后，抱着他哭。可是，八年后，她又会去哪呢？
请不出假，他毅然选择了逃课。加入了他们大海捞针的行动中。
罗素素独自坐在江边，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心如止水。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就那么跳下去算了，反正她也是多余的不是吗？对爸爸对妈妈对小班长来说，她都是多余的，不被爱的。又何苦留在这个世上？
也只是有那么一秒的冲动罢了，而后，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远离这里，远离那些遗弃她的人。一个人，过出自己的精彩。
可是，18岁的她，面临着高考，没有经济能力，又如何远走她方？
太阳，已经偏西。整整一天，罗素素滴水未进，脑子却是转了又转。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考虑她一个人的未来。曾经，她的未来里都有妈妈，甚至有小班长，可是，如今，她知道，她的未来里，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天边的片片红，罗素素无力的坐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什么班长夫人，什么女强人，在现实面前，她只是一个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小女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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