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在外婆家不言不语,大人们要劳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管他。他吃完饭后就到床上去,把被子盖过头顶,躲在里面睡觉。他知道他外婆已托人去找他妈,他默默地等着。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一天早上,蜷缩着身子,埋在被子里睡觉的阿弟被摇醒,睡眼惺忪的他揉揉眼睛,确定摇醒他的人是赵秋芳,他差不多半年没见的母亲之后瞬间放声大哭,一直以来的恐惧、委屈、孤独一起大声地号了出来。刚开始,赵秋芳还抱着他安慰着,当他越哭越心苦,越哭越大声,哭得几乎要裂成片片的时候,赵秋芳一声低沉的吓唬:“再哭,再哭我走了。”阿弟立马禁声,气都不敢再喘了。跟赵秋芳一起来的是一个男人,他们开着轿车来的。那个男人的司机叫那个男人杨总。那男人看上去比孙远雷老了一轮,但面容比较慈祥。他就是后来阿弟的父亲杨飞朝,滨海市水泥公司的老板。
赵秋芳让杨正叫“爸爸。”
杨正怯生生地,低着头吐出了个“爸”字。
杨飞朝亲切地摸摸他的头,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杨正。正正直直做人。呵呵。”
杨正这才有了名,也有了姓。
在杨飞朝的面前,杨正发现他的母亲比以前变得更年轻漂亮了,更重要的是,对他也有了历无前例的温柔。
他母亲给他带来了好看的新衣服,新鞋子和很多好吃的。并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小瓦片把杨正身上那层泥垢削去,头发剪短,把他从头到脚剥皮拆骨般全身上下洗了一遍,然后换上新衣服,新鞋子。
杨正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舒服地坐在嘘寒问暖的母亲和继父亲的中间,迎着西沉的落日去他的新家,那天,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笑着看到窗外有一位老人从自行车上下来,等他们的轿车经过,他认得那是他被狗追丢下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
杨正在滨海市有了户口,并上了学。继父给了杨正很好的照顾,他的条件让杨正享受着在同龄人中的优越生活。
杨正无忧无虑过了几年,美景不长,初中还没毕业,不知道什么原因,母亲又和继父分开了。他只记得,那个周六,继父把杨正母子送到了离市区不远的一幢二层小楼里,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阴天,下午,杨正妈坐在昏暗客厅的窗边,背着光,一字一句地跟杨正说:“你还叫杨正,但是,以后,你只有我了。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家了,这幢房子连这块地皮,我死后会是你的。”
赵秋芳的话,绝望凄凉,听得杨正起了一身的鸡皮。杨正靠着墙站着,看着他母亲在窗框里的轮廓,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从那个轮廓里散发出的悲凉气息,直达他的后背。
那之后,赵秋芳性情大变,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啰里巴嗦。
杨正的生活回到小时候的不安宁,这次的主角不是他父亲和母亲,而是他和母亲。
他的一言一行,无论怎么做,总让赵秋芳不满,几乎一见面两人便吵得天昏地暗。
邻居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魂飞魄散的杨正夺门而出,撒腿狂奔,在他的身后,举着鞋底或木捧的赵芳紧追不放。
在这样的环境下,杨正长成了一个面容英俊冷漠,但体态精瘦的长腿青年。他的长腿想必跟那只母狗,跟他妈有很直接的关系。因祸得福吧。
仿佛命运也有遗传,杨正大学没毕业就和女同学有了孩子。不巧的是,女方的母亲是赵秋芳歌舞团同事,一顿闹后,两个人双双辍学,奉子成了婚。
婚后,杨正和发小陈小辉合开了酒吧,经常夜不归宿。奉子成婚本来没多少感情基础,而且,兴兴的妈妈和赵秋芳在一起生活矛盾重重。有一个连儿子、老公都相处不好的婆婆,兴兴的妈妈在兴兴出生之后得了抑郁症,兴兴十一个月大的时候,在娘家自己的房间里吞药自杀死去。
杨正在死去的妻子身边抱回了出奇安静的儿子,他想起他七岁那年在菜市场苏醒的那一刻:外婆在往他的嘴里灌热的生姜水,人中被掐的隐隐作痛。外婆家的大门口,他又被扑出来的狗吓得昏了过去。
他发誓这辈子不会让儿子受到一丁点从前受过的苦。
随着滨海市的发展,杨正家前后左右高楼如雨后春笋长出来。赵秋芳也与时俱进,卖掉了一半的宅基地,用所得盖起了一栋10层公寓楼,卖掉最底层的商铺和二三两层,剩余的房间装修好租了出去,自家住了最高层。杨正把楼顶的天台装修成海景酒吧,自己经营。
而今,儿子差不多四岁了。他想过要给儿子找个妈,三个月前他尝试过把酒吧附近一家女装店的老板娘列为儿子的后妈对象,那个女人他喜欢,唯一不能克服的是,那个女人喜欢狗,她对杨正说:“LOVEME,LOVEMYDOG”。杨正试了几次,均在服装店门口被扑上来的狗吓得屁滚尿流,然后恼羞成怒。女人坚持不放弃养狗,他便坚决地甩了她。后来,女人后悔再找来,他不予理睬了。
杨正要找个女人太轻易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是独自到酒吧,或者三三两两打扮得性感美丽去酒吧喝酒,却坐着心猿意马的女人都总期待在那里发生点什么。他和他的合伙人陈小辉和他们的朋友们总对那种女人下手,从未有过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