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渴盼了许久的秋雨,终于姗姗而来。淅淅沥沥的雨丝,缓缓从铅色的天空飘落下来,洗净了城市,湿润了田野,清凉了心境,人们在时光不经意的行走中,迎来了真正的秋天。
徐征安静地躺在雪白的床单里,脸色依然苍白着,吊瓶里的药物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的血液里,而肺部cha着的那个引流管,正在把肺叶里的淤血导出来……
张雨童和魏晋守候在病床前,只希望徐征能尽快醒过来。医生说,歹徒那一刀正好扎在徐征的左肺上,如果再偏一点点,就会刺到心脏上了……因为肺叶充血,医生不得已,将徐征的左肺切除了三分之一……
望着徐征惨白的脸,张雨童的心一阵阵疼,泪水也一遍又一遍模糊双眼。徐征的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这和往日那个充满朝气、充满阳刚的交警队长,真的判若两人啊!
张雨童忍不住握紧徐征的手,轻轻地呼唤着:“徐征,徐征,你醒醒,你快醒醒吧……”
可是,徐征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似乎这个世界离他很遥远,他只想在睡眠中,享受一份心灵的安逸。
是的,徐征这些年过得也不快乐,暗恋的道路并不好走,那滋味是苦涩是辛酸。他曾经也想争取过,也想向张雨童表达过爱情,然而张雨童根本不给他机会。
后来徐征决定放弃,有人说爱的最高境界,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也许爱她就别再bi她吧,只要她能真正幸福就足够了。可是后来,徐征发现张雨童并不幸福,特别是最近这一两年,他看到的,往往都是张雨童的泪水,看到的都是张雨童的伤心。
于是爱情的力量,又开始在心头萌动,徐征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张雨童,一定不能再让她受委屈。所以当初才会去肖晴的书店大闹一顿,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为张雨童挡住这一刀……
“张……雨童,你别太担心了,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你也别太难过了,麻醉药的作用完全消退后,他就会苏醒了。”魏晋看着徐征惨白的脸,他的心里也一阵酸楚。
虽然徐征是为张雨童挡了一刀,可是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婚礼?所以,应该说感谢、应该感到愧疚的,是他魏晋才对。
“是我不好,如果我再机灵些,他就不会受伤了。”张雨童还是止不住泪水,她赶紧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的肺切除了三分之一,你说,真的对身体没有影响吗?”
“你放心吧,医生已经说过了没问题,相信科学。”魏晋其实心里也没底,也许正常生活中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是缺少了一片肺叶,那么肺活量必然减少。唉,想到这些,魏晋真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弥补。
“张雨童,你真的敢肯定,那些歹徒是陈思仪雇的吗?他们有提到陈思仪吗?”魏晋想起陈思仪说这有可能是苦肉计,可是谁会傻到用肺叶去“设计”呢?
张雨童知道,魏晋现在对谁都不完全信任,因为一个没有历史的人,就等于没有了自我,所以无论对任何事情的判断,都只能凭感觉了。
张雨童抬起模糊的泪眼,语气有些气愤也有些激动地反问:“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动脑子想想好不好?除了她,还能有谁?虽然那两个歹徒没提到陈思仪的名字,可是他们说婚礼不欢迎我,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有谁会阻止我的出现?除了她陈思仪还有谁?”
魏晋被诘问得不说话了。是啊,如果事情真的如张雨童所说,那这个陈思仪就太可怕了,为了达到和自己结婚的目的,竟然买凶杀人!魏晋不禁有些后怕,多亏张雨童及时出现,否则真的举行了婚礼,恐怕就很难再摆脱这个可怕的女人了。
“我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答应和她结婚了,她为什么还要害你?而且,为什么我妈妈那么喜欢她?如果她真的如此不堪,我妈妈没理由……让我往火坑里跳啊!”魏晋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
张雨童听魏晋提到邓巧贞,忍不住冷哼一声,气愤地说道:“这只能说陈思仪攻于心计,或者说伯母太愚昧了。她们以为**你所有的记忆,就能把我塑造成她们心中理想的形象,根本不去想,你活在没有自我的世界里,是幸福还是痛苦?!”
魏晋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因为张雨童说得对,他也感觉到母亲似乎正在这样做,真的有“洗脑”的嫌疑。他的眼前晃动着邓巧贞和陈思仪的脸庞,回想着失忆后她们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似乎每一桩,都是有目的在诱导自己,根本不是为了开发“那沉睡的记忆”……
“是啊,人一旦失去了记忆,真的犹如行尸走肉,那感觉,就像飘在空中的一片落叶,根本不知道前进的方向在哪里?或者说,我还不如这些落叶,至少它们知道叶落归根,而我的心,却无处归依。”望着细雨拍打着那些落叶,魏晋很是感慨。
魏晋的话,轻轻地触动着张雨童的心——谁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魏晋是这样,自己是这样,也许躺在病床上的徐征,也是这样,还有失踪了的肖晴,甚至包括诡计多端的陈思仪,又有哪个人,不是想寻找一个心灵的归宿呢?
“其实你的心,早已经有了依靠,那就是肖晴,她才是你靠岸的地方。”张雨童这样说着,心里不再有酸楚,自己既然选择了退让,那么就成全他们到底吧。
“魏晋,难道守在病床前,你没有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吗?这样的场面,对你没有一丝触动吗?”张雨童问。
魏晋点了点头,眉头锁得很深:“嗯,我总得这样守候的场面很熟悉,这要的白色这样的味道,是那样的熟悉,可是,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守护什么人。唉,本来我想询问你,可是看你为徐征这么担心,我……没敢打扰你……”
“是啊,我只顾着替徐征担忧了,忘记讲你的故事了……我们俩儿,也曾经这样守护过一个人,那就是肖晴。”张雨童又把那些涌上来的泪水咽了回去,然后甩甩头接着帮助魏晋回忆——
“当初我下了飞机,没有见到你,心里很着急,结果给你家里和公司打了电话后,大家都说没见到你。而且伯母说,你早上开车出去时,说去机场接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其妙有一种预感,你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我跑到交警队,想看看那些报案的车子里,有没有你……
可是徐征翻遍了报案记录,也没找到与你有关的信息,这样我的心,稍稍放宽了些。因为有时候,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然而这时,交警队新接到的一个报警电话,却把这份侥幸给打乱了,那个报警电话就是陈思仪的男朋友打来的,因为有邻居记住了你的车牌号,然后他们告你个肇事逃逸……
你与陈思仪就这样在医院的保卫科里认识了,事实并不像她编的那样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实两小无猜的是我和你……
让人想不到的是,陈思仪一看到你在手术合同书上的签字,就像疯了一样,然后一口咬定你就是肖晴的丈夫,接着就告你杀妻弃子,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陈世美……
当时也难怪陈思仪发疯,因为你把你的名字,签在了丈夫那两个字后面,任是谁都会产生怀疑的,甚至我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与这个肖晴有暧昧。更不可思议的是,肖晴的女儿叫肖晓贝,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一见到你就叫你爸爸,而且叫得那么亲切自然,跟亲生父女一样……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因为我不过是出国几个月,你怎么就和别人有了孩子呢?我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于是在陈思仪的蛊惑下,偷偷去做了你和肖晓贝的亲子鉴定…....也是因为我这个愚蠢的举动,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无论家长怎么说服,你都不同意订婚……
肖晴真是个善良的女子,她苏醒后,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埋怨陈思仪太冲动,并真诚向我们俩道歉。她真的太可爱了,车祸差点儿要了她的命,可是她却无比愧疚。面对她的善良,我无地自容……
更让我们刮目相看的是,肖晴不是一个贪财的女人。因为她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生活,那种拮据可想而知了。在她得知陈思仪向你狮子大张口,要了很多赔偿金时,肖晴竟然很生气——
肖晴非常清楚,陈思仪对她是出于维护,是好心;可是肖晴说,她是为了保护小学生自己摔倒的,你并没有直接撞到她,所以不能接受你的赔偿。否则,接受你的赔偿就等于讹诈,那对她是人格的侮辱……
最后我们没办法,只好尊重肖晴的决定,仅仅帮她支付了住院的那些医疗费。后来,一方面我们同情肖晴的境遇,另一方面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于是我们常常去帮助她带带孩子,经营一下书店。天长日久,我们三个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往事很多也很长,可是描述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片段,一些感动,还有一些惋惜和感慨。讲的人用最简洁的话,说出了最深刻的记忆,而听的人,却在失去记忆后,一次又一次被强烈地震撼着。
没想到自己和肖晴,竟然是这样相遇的,这难道真的是冥冥中的刻意安排吗?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能让自己完全忽略对张雨童青梅竹马的感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啊?
“对不起,张……雨童。你是说,肖晴有一个女儿吗?她……一见面就叫我爸爸?为什么?”魏晋还是很迷惑。
“为什么?为什么呢,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也一直想知道答案。”张雨童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当初肖晓贝“认父”的情景,还是无限感慨:“那个小丫头从小就没得到过父爱,一直渴望有一个疼爱她的爸爸。而据孩子后来自己交待,她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就觉得你,是她梦中那个可爱的爸爸……”
真的是这样吗,有一个小女孩这样和自己亲密过?魏晋很是不理解,他无法想象那样的事情会是真的,很是疑问地说:“那我呢?我也喜欢那人不丫头吗?就允许她这样……胡乱叫我爸爸?”
听到这些,张雨童的心还是莫名地疼了一下,喃喃着:“是啊,你……似乎和那个孩子特别投缘,你们在一起,没人不相信你们是亲生父女……就连我和肖晴,也常常怀疑,你们上辈子肯定是父女……”
张雨童的话,忽然让魏晋想起一件事来,会不会,就是照片中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对了,前些天陈思仪给我看过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个小女孩特别可爱,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本来我想见见那孩子的,可是陈思仪说,那个同事带着孩子搬走了……”魏晋回忆着。
“这就是陈思仪的作风啊!本来她是肖晴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了得到你,她背叛了友谊。不惜侮辱肖晴的人格,然后把她从小书店里赶了出去。陈思仪又怎么会让你知道,肖晓贝和你的关系呢?”想想肖晴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和苦难,张雨童真的为她心疼。
听着这一切,魏晋的头脑里略略有了一些思路,虽然他还记不起来那些往事,可是却相信张雨童不会骗自己。
“你,有她们的照片吗?让我看看好吗?”魏晋充满期待地问。
张雨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大手动了一个,徐征用微弱的声音,在轻轻呼唤一个名字:“雨童,雨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