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轻轻地翻了个身,徐一朵的磨牙声没再想起,蒙娜的床位依然是空空如也,有风从门缝里灌入,她的蓝白窗帘哗哗作响,窗帘的小铁圈和铁丝沙沙地摩擦着,冷风细响,她的睡意已然烟消云散,只是太阳穴边有些胀痛。其实,也说不上无睡意吧,只是贪恋这样一种回忆的情景和当时的情怀,一下子似曾相识燕归来地徘徊,让人欣喜又不安。
自己那时候不馋吗?安儿静静地躺着,在心底问着。
馋吧,不然她的母亲也不会费尽心思地给她安顿一些零嘴,不就是想压住她冒出喉头的小馋虫么?物以稀为贵,除了三餐和自己家果林的水果,再无其他零食的小孩不馋是不可能的。
那自己为什么又大大方方地往平果甜兜里塞零嘴?答案有一部分确实是想帮助平果甜、平果贵,力量虽小,诚心不少,也有一部分也许真的就如奇摩所言的,她想建立一个由自己主宰的圈子,哪怕这个圈子除了她和平果甜外再无其他人。当然,奇摩的原话并不是如此,只比安儿大一岁的奇摩在当时是无法做出如此一针见血的概括,他的原话是,你在拉拢平果甜。
孩子是喜欢抱团的,和谁闹了矛盾,最有攻击性的反击不是绝交,而是用一传十十传百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不要和他玩。
即使像安儿这样从填第一份试卷开始就以傲人的成绩横扫众人的傲娇小主也不能免俗,也想在集体中得到承认,最好是公认,虽然,那个集体在自己眼里并不咋地。
傲娇小主安儿那时颇有小家子气,衡量优差孩子的标准无师自通地选择利己的标尺,比如,试卷上的成绩,她笃信这样的标尺,并认为这是最公正不阿的。这样的傲娇小主,玩伴并不多,除了奇摩。不是其他小孩看出了安儿眼里的不屑,而是他们扎堆玩耍嬉闹时压根无暇顾及上安儿,对他们而言,这只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区别,不痛不痒,既然安儿不主动加入,他们也就懒得招呼。至于奇摩为什么一路相伴青梅竹马,一半原因是安儿的不拒绝,一半原因是奇摩的主动,这两个一进莫吉小学就崭露头角的小孩有着共同的野心和相似的思维,惺惺相惜人以群分有时就是无意识的与生俱来的。
安儿也想融入热闹的小伙伴,但那时候的她已经端起了架子,要想放下相当不易,平果甜的出现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这样的空白,安儿惧怕平果甜桀骜的眼神,但又欢喜她桀骜的眼神,高人一等,冷若冰霜,天生的一种派头。
自有一番派头的平果甜也抵挡不了饥饿的吞噬,在人屋檐下除了低头还要勒紧腰带。
安儿清楚地记得自己7、8岁的时候饭量惊人,并不像现在的孩子吃饭和数米粒似的不情不愿挑挑拣拣,她那时候吃饭是被催促着、驱赶着的。不是旁人的催促,而是饥饿感的催促,胃里似有一把勺子挖着胃壁,蹭蹭蹭,蹭蹭蹭,欲罢不能。
平果甜也是如此,她再三再四地拒绝了安儿几次,最终还是俯首于发自体内的饥饿感,咔哧咔哧地嚼了起来。她一定比安儿饿,她连轴似的周旋与菜地、晒谷场、猪草地,她时不时地拔高嗓门寻着自娱自乐地平果贵,她一日三餐端端正正地坐在阿姆的桌边,她无法对阿姆少油寡盐的烹饪方式提出疑义。
奇摩的帮助有着男孩子的江湖义气之感,他撺掇着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出没在人迹较少的地瓜地、芋仔地、土豆地里,偷出多少算多少,振臂一呼,硕果累累。他抱着地瓜、芋仔、土豆兴冲冲地邀着安儿给平果甜送去,他的笑容里有恶作剧的快感、有助人的愉悦。安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她将奇摩的行为从“偷”归类至“恶作剧”,不自觉地为他开脱。
地瓜吃多了闹肚子,芋仔吃多了胃里挠得慌,土豆是抵御饥饿的有力食物。苹果甜没有多少厨艺,她个子瘦小,站起来并不比农村的土灶高出多少,然而在处理土豆的时候,她显示出了高超的技艺,土豆饼、煎炸土豆丸子、土豆泥、烤土豆角、酱焖土豆,她巧妇可为无米炊。至今,安儿还能想起那扑鼻的土豆香,裹挟着露天的山风拂得满脸满头都是。
安儿意识渐沉,似乎又到了那个满山满天土豆味的地方,平果甜满足的笑脸近在咫尺。
枯燥乏味的文书管理和公文写作课终于在大家连天的哈欠声结束了,山羊胡小个子老头对本次的点名很是满意。他的点名纳入平时成绩的奖惩方式已经获得效果,尽管多数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依然是乖乖地在课堂里站起身来大声地应着“到”,唯恐山羊胡老头老眼昏花忽略了自己。
蒙娜在第二节课的时候蹿入教师,她嗲声嗲气地对着山羊胡老头作揖求饶,老头子善心大发竟然破天荒网开一面。
安儿迅速收拾了下课本立即赶到宿舍拉起小行李箱就往校门外的公交车站赶去。
蒙娜远远地问着,“去哪儿啊?”
“F城,采访。”安儿头也不回地回答着。
“谁?”蒙娜言简意赅继续追问。
“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