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事先并未与古道有过一字半语的交流,兴致勃勃地打好腹稿准备逐项采访的她迎头便是一盆凉水浇面,内心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转头看看柯耒,期待着她能化干戈为玉帛。
柯耒莞尔一笑,脸蛋因着一路的秋日晨光而显得红润,她今天穿着圆领黑色波普提花针织线衣,衣服全身都是黑色波普提花唇形图案,肌理感强,胸前的红色唇线提花图案给整件上衣带了一抹跳跃的色彩,与下身的太空棉格纹印花A字裙相得益彰。安儿注意到,她脚蹬的是一双白色板鞋。真羡慕柯耒的高挑身材,着一双板鞋依然亭亭玉立,安儿内心感叹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知道你的故事嘞?”柯耒一边支起摄像机的三脚架一边调皮地反问道,不请自便的架势不卑不亢。
安儿隐隐嗅到火药味,无论是柯耒还是古道她都未深交过,拿捏不准二人的性情,便只好在一旁赔笑,故作轻松地在工作室四周小步转悠着,一来可以熟悉下环境捕捉些细节,二来按兵不动,静候古道的出击,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无异于自投罗网。
古道的工作室在市郊的一个废弃中专院校里。说是废弃倒也不是,只是学校已经升本搬迁到新校区了,这个历史更为悠久古树夹道参天的老校区便闲置了下来,建筑物都是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建造的,红砖青瓦,廊柱回环,宽的门,高的墙,斜的顶,人迹罕至,曲尽通幽。安儿和柯耒刚刚走在路上时心里还有些发毛,当时,柯耒为了活跃气氛,噗嗤一笑,说,“安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来到了宫崎骏的动漫里了?”柯耒这么一说,安儿也觉得确实像。
校园不大,古道的工作室就在图书馆里,她们很快就找到了。
图书馆的一楼是个大厅,一个双开大门,两面玻璃墙面,墙面上挂着几盆水养吊兰。进了大厅,正对着的是一把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是木制的,梯面露着黝黑的树节,楼梯的左边是一个侧门,侧门往里走,是一个露天的天井,一面墙,三面回廊,回廊上也吊着好几盆的吊兰,绳索是从二楼的走廊上垂下的,古道的工作室就在正前方回廊的尽头。
此刻,安儿不动神色观察着古道这个不是很大的工作室,静候柯耒和古道二人的表现。
这个工作室是不规则的,呈一个梯形,不知古道是否是有意选择这间房作为工作室,据说,对称的房间作为工作室在兼做录音棚的时候会有相位抵消的问题,这样录出来的声音不大好听。
梯形工作室较宽的地方便是靠近门的地方,门左侧的墙最外边是一盆半米高的仙人掌,往里是一个1米宽的移动梯形书架,书架斜靠在墙壁上,不放书的话看上去像一把简易的楼梯。书架上有十几本的乐器、编曲的相关书籍,几个粗陶瓶子,分别插着几叶的绿萝,零散地放置着四层书架上。
门对面的墙是整间工作室最长的墙,通体都是玻璃,窗帘是浅绿色的,单色无花。一张明黄色布艺沙发靠在玻璃墙边,几只同花色仿古的鼓形布艺凳随意地放在沙发两边,一个白色的茶几放在沙发正前面。
门右侧的墙上面挂着几个挂盘,看上去似乎是某一个人的手工作品,颜色不均匀,还有磕碰过的瑕疵。
整间工作室最往里也就是最远离门的地方才是古道真正的工作台。
安儿还未敢往里走,古道还未发出友好信号,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两台电脑,放电脑的桌子应该是订制的,抽屉的延伸架子有两层,一层放着midi键盘,一层放着电脑键盘,一套监听音箱,一台调音台,还有几种安儿认不出的家伙,最里面的一个大方桌上放着吉他、贝斯、键盘,还有一台钢琴,靠里的墙花里胡哨的,似乎都贴着大大小小的海报或者照片。
“嗯哼,随你们吧,竟然你们说已经知道故事了,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反正你们这些记者要的不就是故事。”古道依然是一副懒懒的态度,无所谓地说着。他的眼睛不是很大,不屑的眼神满溢出了那双单眼皮下的眼,由于柯耒和安儿都是站着的,古道看她们的眼神就有些往上瞟,显得更加不客气。
“谁说我们来要故事的,我们是来谈-音-乐。”柯耒安顿好的她的摄像机,直起身,拍拍了手掌说着,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
安儿注意到,古道的眉峰跳动了下,又传递出不屑的讯息,抿着的嘴却微微上扬,颇有点等着嘲弄的味道。
安儿也捡了个位置,坐在古道的对面,犹豫着要不要掏出笔记本。
“我知道你为什么止步20强。”安儿拢拢了额前的头发,抬头微笑着说道。
“哦,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说来听听,也顺便帮我拨开云雾,看看进步的空间。”古道稍微立起了身,手往茶几下拿出了三听可乐,依次拉开易拉罐递给她们俩,自己却只是摆在面前,并不喝。
安儿内心一阵狂跳,她只是想先杀他个下马威,同时示好地向古道表示,她是站着他的立场上的,并且理解他,而不是单纯地挖掘他。刚刚她口出狂言,其实是基于搜集来的一些捕风捉影的讯息以及一进门的判断,现在赌局已开,她必须亮出手中的牌了。
“因为你不想讲故事。”安儿慢慢地说着,倚老卖老地语气,事实上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不确定。
“哈哈哈哈哈”古道仰头大笑,是真笑,笑得很畅快,“这算哪门子理由。”
柯耒在一旁没有插话,她看了看形势,采取了和安儿一样的战略,先随意地拍摄了下工作室的环境。
“很简单,你想用作品来打动人,但是媒体需要的是故事。”安儿笑笑,这一次,她可以肯定自己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