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差点叫出了声,她用手捂住胸口,能感受到“突突”的心跳,蒙娜不解地向安儿耸耸眉,转身将目光投向身后那扇被她敲开的门。
一扇门还是稳稳当当纹丝不动,一扇稍微朝内退了些,露出个一肩宽的空隙,除了刚刚的吱扭声,现在,周围的一切又仿佛静止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陈硕惊喜地咋乎道,“哎呦,竟然开了。”
安儿瞟了陈硕一眼,眼神有些责备的意味。
“走吧。”蒙娜背对着他们边挥着手边抬脚往门里走去。
“哎——”安儿连忙伸出手制止,对于蒙娜这样冒冒失失的行为安儿并不陌生,但是这一次,她总觉得内心有一层阴云压着,实在有些不祥。
蒙娜连头都不回径直钻入了那个一肩宽的门缝里去,门被她的肩膀一推,倒是豁然大开,欲遮还羞的院子也大大方方地露出本来的面目。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大家先看到的是一个石板凿刻的屏风,上面是隶书“家和万事兴”,四周是古旧的花纹。
蒙娜早已闪身绕过了屏风。陈硕和心儿也是按捺不住好奇,两人对视了一下,嗖地也走进了院子,安儿见状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们。
屏风背后倒是没有特别的稀罕之处,同常见的所有院子一样,并不显得特别华丽。长条青石板路将院子一分为二,左边是一个小花圃,花圃里密密匝匝银边草,中间是一条碎石小路,小路蜿蜒着通往花圃中央的一个圆台,圆台用原木搭建,大概三十多厘米,面积也就一张单人藤椅那么大,上面摆着几盆小海棠花簇拥而成的艳丽花球。青石板路右边则是一个月牙形的人工小湖,湖中立着一个小假山,山脚是一只泥塑的仙鹤,细腿长颈振翅欲飞。院子三面墙根都用朱红色瓷砖砌着紧挨墙根的长条形小花圃,花圃高出地面半米多高,三个长条形花圃都是种着各色茶花,枝繁叶茂姹紫嫣红。
蒙娜和心儿啧啧称赞,俯身细细看着茶花,陈硕依然立在屏风的内侧,远远地看着心儿的背影,安儿四下环顾,竖着双耳睁着双眼时刻保持着警惕。
“你们是谁?”
冷不丁一个稚气的童声从院子的某个角落响起,接着,一行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围着天蓝色围兜的小女孩从假山后探出头来,惊恐地瞪着双大眼打量着他们。
“我们……”安儿一时语塞,接不上话,转头向蒙娜求助,眼神不免露出抱怨。
“哦,我们路过,正巧看到你们院子里的花,好漂亮哇。”蒙娜一字一顿夸张着说道,语气像是一个幼儿教师在给小朋友上户外植物课。
蒙娜这话骗其他人绝对是没有效果的,谁都知道那一面刻着“家和万事兴”的屏风早已把外面路人的视线给堵得严严实实,但是对于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言,这番话是很受用的。
“你也喜欢茶花吗?”女孩走了出来,她踢踏着小碎步走到一株白色的茶花面前,“你喜欢白色的茶花吗?”她仰着脸问蒙娜,无视另外三个人的存在。
“嗯,喜欢呢。你看,这么大,重重叠叠这么多的花瓣,而且,还很干净。”
“我爸爸也喜欢白色的茶花,这些都是他种的,不过,我奶奶说全是白茶花就不好看了,然后我爸爸就又种了红色的、粉色的茶花了。”小女孩的眼睛圆溜溜水汪汪,认认真真地讲述着,声音抑扬顿挫,演讲一般。
“你呢,你喜欢白茶花吗?”蒙娜已经走到小女孩跟前,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问她,顺便还摆正了她胸前蓝色的小围兜。
“喜欢。”小女孩点点头,接着,难过地补充了句,“可是,我妈妈喜欢海棠花。”
“海棠花也很漂亮呢,像小星星一样,很可爱的。”蒙娜摸摸小女孩的蘑菇头安慰道。
“真的吗?”小女孩的眼睛闪出一道光,她牵起蒙娜的手往花圃中的圆台走去。
“是的,你看,小小的花开得多热闹啊。”心儿早就走到了圆台边,她也凑热闹添了一句。
安儿喜欢茶花,喜欢一切大而热闹的花,星星点点的小花她早就见多了,从小在莫吉村长大的安儿熟悉三瓣心形叶片的黄花酢浆草、长叶白碎花的空心莲子草、细杆长叶带着清香的香附子、条形叶小长穗的马唐、顶着小蓝花的波斯婆婆纳、在田野地头里铺天盖地蔓延开来的两耳草、叶端冒着小紫球的胜红蓟、锯齿形叶子大紫球的大蓟、白杆黄绒花的老鼠艾、像极了黄色小雏菊的旋复花等等等等,安儿实在见多了也知晓了那些细细碎碎的小花,虽不名贵,但也热闹,初到山野的人对着东一处西一丛的野花都欢欣鼓舞,但对于对此司空见惯的安儿而言,还是硕大妖娆的茶花、玫瑰、牡丹更为好看。
因此,她也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蒙娜他们,并未搭腔。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粉嘟嘟的小女孩,突然间内心竟升腾起一股羡慕。整洁美丽的院子、喜欢花花草草的父母,看起来这是一个家境殷实、注重情调的家庭,她突然想知道,这样的一对父母将会给自己的千金取一个怎样的名字?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安儿也凑近正在兴致勃勃观赏花朵的小女孩柔声问道。
小女孩回头笑着,大声地说了句:妈妈!
安儿略微皱了皱眉,这小女孩看着机敏可爱,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非所问,再说了,我像是一个已经当妈妈的人吗。
小女孩并不管安儿的不悦,再次热情地叫着“妈妈!”
背对着安儿观赏着海棠花的蒙娜笑岔了气,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回头,她的笑在回头的瞬间变得尴尬,“您……您好!”
安儿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也跟着回头,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正立在屏风边微笑着看着院里的一切。
“妈妈!”小女孩欢呼着扑了过去。
“回来啦。”房子里传出一个苍老缓慢的声音,一个有着满头白色蜷曲头发的老太从屋里走到院子里。
这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