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的血月可以抚摸,猪有修长的手。一只鸡在水里飞,一只牛在天上飞,一只青蛙和沦落风尘的公主结婚。”不知来处的声音又一次闯进郁多楼的梦境,不知所谓,疯言疯语。
“你到底是谁?”郁多楼依然处在半梦半醒,但却下意识里问道。
“我是谁,哈哈哈…哈…”一阵疯癫的笑声过后,那道声音又道:“小子,还算不赖,才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在我的梦界之中就已经能够开启自主的意志,还不赖,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郁多楼在睡梦中皱着眉头,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
那道声音持续着他的疯癫,大笑着,直至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说道:“我是行癫,我是拘那,我是梦三千,我是唐僧,我是唐僧,哦,不,不,我谁都不是,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疯狂的笑声在郁多楼的脑海之中来回激荡,郁多楼很想清醒过来,却发现无济于事,那种感觉,很像是鬼压床。
半响过后,那道声音终于笑得累了,这才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好像是一个僧人,一个必须装疯卖傻的僧人,看吧,如今连我自己是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想来,我是已经真的疯了。哈哈……”
又是一阵长笑,那道声音接着说:“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啊,贫僧为了苟活而欺骗世人,最后却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谎言,哈哈,哈哈,我是谁,贫僧又是谁?是,是一个疯子,哈哈哈,哈哈,我就是一个疯子。”
“真是一个疯子”郁多楼在心里咒骂。
“要想活着,就必须装疯卖傻,小子,你也一样,哈哈哈…哈…”
郁多楼终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梦里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以来,一次比一次更真实。
窗外的夜空如黑色的纱巾般柔软,被褥虽然残破,但久经体温倾浸的被窝却很暖和。尽管如此,郁多楼却已经无法继续入睡。
“装疯卖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想到如今自身的处境,郁多楼自嘲的一笑,而后起身穿衣,刷了牙后又极其仔细极其认真的洗了一把脸,这才推开了木门,迎着微凉的夜风,朝着一片漆黑的庭院走去。
就在郁多楼推开木门的同时,一道黑影在黑暗的角落之中一闪而逝,与此同时,一道原本锁定那道黑影的无形气息,也随之消散于空寂的夜色之中。
原本打算刺杀郁多楼的欧阳山此时脸上一片惊悸,那道锁定住自己的无形力量让他感觉一阵窒息,如果刚才在郁多楼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敢挥出手中的匕首,相信在还没有成功击杀那个小杂种之前,自身估摸着早就被那道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
“这就是超越聚神境的存在?果然恐怖。”欧阳山心悸的看了一眼黑夜之中的某一个方向,而后又阴毒的看了一眼逐步走向庭院的那个少年,这才带着一丝不甘的转身离去。
就算没有梦境里那道恼人的声音烦扰,郁多楼通常也都会在五时起床,然后开始劈材挑水。此时不过是凌晨三时,自然还有大把的时间让他撕磨和挥霍,所以郁多楼并没有像平时一般行动匆忙。
近十几年来,慕容世家原家主继承人慕容清,因为崇佛而被朝廷放逐的缘故,以至于原本在京都豪门之中都首屈一指的慕容世家也随之遭殃,在京都的声势地位一落千丈。在十数年的时间里,便已经从原本的五大世家之首,快沦落为如今的二流世家。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尽管如今慕容家再也不复当年的门庭若市,但那些服侍主人的奴仆杂役,却也有数十之多,郁多楼,便是其中一个。
满满的十大缸水挑完之后,远处已经透来了依稀的天光,专属于下人们居住的偏殿渐渐有人声传来,郁多楼对着初生的晨雾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偏殿饭堂的方向走去。
虽然慕容家如今的声势已经逐现颓势,但是所谓的二流世家,也是仅限于在京都里那些真正豪门子弟的眼界和归分,若是与那些地方上的豪门望族比将起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十三年前云始皇帝颁布旨意,云国上下,灭佛之举盛行。因为崇佛的缘故,慕容世家原家主继承人慕容清被放逐边疆,从此进入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以至于不管是在朝廷庙堂之上还是在军伍之中,属于慕容家的势力派系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至于在财政方面,原本就以商业规模卓然立于京都五大世家之首的慕容家,更是受到不少敌对势力的乘机打压,特别是最近两年,更是已经根基大动,整个世家的庞大商业体系已是呈现出一种岌岌可危的疲态。
但是慕容世家这么个庞然大物在京都之中所承受的那些刀光剑影暂时还不至于影响到只能居住于偏殿之中的奴仆和杂役,和往常一样,他们每个月的工响并没有丝毫的减少,一日三餐虽然罕有大鱼大肉,但平日里的吃食,用来填饱肚皮却是绰绰有余。
对于这些偏殿之中的奴仆杂役来说,不管慕容家是如当年一般呼风唤雨也好,还是现今的渐显颓势也罢,每天不愁温饱的他们对于生活的现状并没有什么抱怨和不满。
然而,郁多楼却不一样,虽然同为慕容世家的奴仆,但因为他的母亲郁瘸娘的缘故,从懂事的时候开始,郁多楼便经常遭受到来自于同行们的排挤和欺压。
郁瘸娘是一个女人,用这么一个难听的外号来称呼一个女人确实有点不雅,更何况,这个女人的年龄尚且还在三十岁出头,而且姿色还算得上风韵尤存。
郁瘸娘的腿是瘸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是同行们称她为瘸娘的原因之一。更为重要的是,在郁瘸娘的左腿还没瘸之前,据说是那个同样被放逐边疆的少族长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些生活在偏殿的奴仆和杂役,之所以敢如此没有任何忌讳的在她的面前喊她为郁瘸娘,她原来的身份,才是最关键的原因。
慕容世家原本就分为同宗三房。
老族长慕容无敌所属的大房人丁比较稀薄,膝下只有两子,那便是双胞胎兄弟慕容清和慕容无浊。除此之外,属于大房掌管的一应事物,大多是由外戚偏枝以及家将所负责。
慕容无浊天赋异禀,尚未及冠之年便修得大境界,后来不知因何缘由竟然孤身西行,至此之后便一直了无音讯,实乃当时修行界一大奇谈。自从十三年前慕容清被放逐边疆,在那之后,据说慕容老家主因为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舆论,不久之后便也随之郁郁而终,原本就人丁稀薄的大房一脉,家族族长之位,很快便被一直虎视眈眈的二房取而代之。
慕容家在京都的地位声势因为慕容清的缘故一落千丈,所以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对于慕容清都有极大的怨念。当新族长慕容铁律上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发出通告,大肆贬低辱骂那个因为崇佛而被放逐的慕容清。
甚至还要求慕容家从上到下,无论是妇孺老幼,都该引慕容清为戒。以至于在慕容世家里面,慕容清,便是整个家族的败类。
郁瘸娘当年身为少族长夫人的贴身丫鬟,根据云国的律法,本应该嫁与慕容清为妾。但因为慕容清被放逐,以至于未来得及举行过门仪式而侥幸避开了被发配边疆的悲惨命运,但是却也因此身份,而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她的断腿,便是当年在狱中被严刑逼供所致。刑满释放回到慕容家之后,也因为这一层关系,偏殿之中的这群杂役奴仆们从来也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当年郁瘸娘在监狱之中被关押了三年,因为大房的特意关照,这才得以再次回到慕容家,身份地位却是已经从原本的上等丫鬟沦落到最卑微的低等奴婢。
最为人足道的是,郁瘸娘在刑满释放之后,居然带回来了一个牙牙学语的男童,那就是郁多楼。
有人说,郁多楼是郁瘸娘在监狱里受了那狱卒的玷污之后所生下来的杂种,要不然又怎么可能在监狱之中活了下来。也有人说,早在慕容清被放逐之前,这郁瘸娘便已经失·身给了他,郁多楼原本就该姓慕容才对。郁瘸娘因为某种顾虑,却也从来没敢在外人面前提及郁多楼的真实身份,就算大房那些忠于老族长的家将们有心想为郁瘸娘母子正名,也是少了个真凭实据的噱头。
一直以来郁多楼在整个慕容世家之中的身份地位,都是相当的尴尬。碍于大房残余势力的缘故,身为下人的奴仆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他,但是暗地里的刁难和阴损却是在所难免的。甚至还有些仆人在私底下不怀好意的称他一声伪少爷。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整个慕容世家三房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无论是二房还是三房的人在见到大房一脉的家将和偏支族人的时候,似乎再也没有了以往那般的趾高气昂,就连那些平日间在暗地里对郁瘸娘时有欺压的恶奴们也都收敛了不少。
郁多楼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来源于一个人,一个原本就实力不俗,如今又是更上一层楼的老人,他的名字,叫东方满。
大房之中,以东方满为首的那些偏支和家将们想做什么事情郁多楼心里清楚,但这件事情对他自身来说,并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无非就是想借用我与大房之间存在着血脉关系的可能大做文章罢了,难道就真心为我好?”想到昨天那一份来自于家族高层的通告,郁多楼眉头紧锁。他没办法肯定大房之中那些家将和外戚所安的心思是善是恶,但总之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必定不会是一件好事,甚至还可能危及到自身的生命。
自从老家主仙逝之后,因为少了正统血脉的支撑,大房之中那些人做起事情来总是束手束脚,再加上二房三房的刻意打压,大房中人在慕容世家几乎个个抬不起头来,同等实力境界的家将,比起二房三房来,地位总是低人一等。
但就在十几天前,原本在慕容世家之中,修为实力就足以排进前五的东方满,在积攒了二十年之后,修为终于再做突破,一举成为整个慕容世家的第一高手。
其实力,甚至已经足以与当年的慕容无浊相提并论,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在整个云国帝都之中,都称得上是顶尖的存在。所以大房中人以此为凭仗,觉得再也不用在忍气吞声,天天受二房三房那些狗崽子的鸟气。东方满本人,更是觉得理当如此。
在某一次例行的慕容世家高层会议之中,东方满提出,郁多楼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慕容清的血脉,在无法证明他不是慕容家正统血脉之前,理应让他先暂时进入宗人府学习。至于他是不是正统的慕容家少爷,则待来日想办法前往云国边疆的人间地狱取来慕容清的血精,自能验明。
在会议之中,族长慕容铁律为了拉拢东方满,在他提出建议之后便当机立断的点头同意,至于其他二房和三房的众多高层,虽然心有不满,但在东方满强大的修为实力面前,却也没有谁敢在明面上去提出异议。
但是明面上不敢反对并不代表那些二房三房的人就不会在私底下动什么手脚,甚至是那个表现出极力赞成东方满的现任族长慕容铁律,都有可能亲自安排手下之人去对那个少年做出一些不利的行为。
除非他东方满能够时刻守护在那个小杂种的身边,如若不然,以二房三房的能耐,想要不知不觉的杀死一个尚未开始修行的少年,实属再也轻易不过。
当郁瘸娘听闻郁多楼即将被送去宗人府学习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实在谈不上愉快。尽管再如何不情愿,以他们母子如今的现状,也只有任人安排宰割的份。在改变不了事情定局的情况下,郁瘸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房那些家将大人们会顾念在当年的情分上,尽可能的去保全自己儿子的生命安全。
郁瘸娘的担忧流露在脸上,从小就比别人多长个心眼的郁多楼当然看在眼里,他知道他的娘亲在担忧一些什么。所以受到梦境里那道声音的启发,他觉得如果自己装疯卖傻的话,也许有可能避开一些自己没能力承受的危机。
想要装疯卖傻,总得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好端端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变成一个疯癫的傻子。
“据说那些后天变成疯癫痴傻之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头部受过严重的撞击。但是这几天,从那些以往经常暗地里欺辱自己的狗腿子们的表现看来,要想让他们对我动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寻个无人处进行自残。”想到此处,郁多楼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朝着不远处的饭堂走去。
“哟,这不是郁少爷吗?听说都是快进入宗人府去学习的人了,怎么还在这偏殿之中随这些奴仆杂役们丢人现眼?”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郁多楼的背后传来,虽然说话之人语意之中带着一丝不善的侮辱,但郁多楼却是心中一喜:看来,这次自己还真不用自残了,以这小子的阴狠毒辣,势必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说话之人叫慕容清健,是慕容铁律的胞弟慕容铁法的妾室所生,因为是庶出,修行天赋也一般,又因为生母曾经犯下通奸之事而被仗杀的缘故,所以在慕容世家众多少爷之中的地位也只能算得上是最为低微的存在。甚至于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经常对他百般欺辱,丝毫融不进慕容世家众多少爷小姐所在的社交圈子之中。
所以慕容清健会偶尔到下人们所居住的偏殿找找存在感,最起码,身为慕容世家的少爷,这些下人们倒是没有谁敢在明面上对他有丝毫的不敬。可能是因为生活在世家的尔虞我诈和不平等的待遇之中,慕容清健的心灵已经被挤压得有点扭曲,为人不仅阴毒,更是擅长惹事生非。
以郁多楼在慕容家的尴尬身份,自然少不了慕容清健这个落魄少爷的关照。因为有着少爷的身份,并不用顾忌大房里的那些人,所以慕容清健每次下手都是极其的歹毒,郁多楼近几年来,数次被揍得重伤卧床,每一次都是这小子下的重手。
听到慕容清健的问话,郁多楼没有马上回头,心里头带着一些期待,带着一丝火热。因为,他想揍这家伙已经很久了。
“小杂种,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见郁多楼没有理会自己,原本在心里头就憋着一把火的慕容清健脸上瞬间显出了一丝怒不可歇的狰狞神色。
“凭什么?凭什么?”想到平日里只能在自己的揉捏之下委曲求全的小杂种如今居然能够进入到那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宗人府去学习,而自己曾经多次乞求自己的父亲和伯父,却从来都没能如愿,慕容清健越想,心里越是不甘心。
“你今早又****了吗?嘴巴这么臭?”郁多楼回过身来,淡淡了看了一眼慕容清健,并没有变现出太多的神色波动。
“你…”见以往在自己面前乖顺得如一条虫子般的郁多楼居然胆敢辱骂自己,慕容清健先是一愣,而后伸手指着郁多楼,怒极反笑道:“呵呵,你以为能够进入宗人府学习,就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只要我伯父一句话,就随时能够要了你的狗命,今天,不把你弄成残废,我就不姓慕容。”
慕容清健一边说着话,一边怨恨的盯着郁多楼,与此同时右脚已是抬起,朝着郁多楼的腹部踹去。
“啪”岂知就在慕容清健迅猛的一脚尚未来得及踹向郁多楼小腹的时候,郁多楼已是一掌拍出,狠狠的甩在慕容清健的脸上。
五个猩红的手掌印瞬间出现在慕容清健那带着些微病态苍白的脸上。
郁多楼双眼之中带着一丝蔑视,与满脸不敢置信的慕容清健对视,而后幽幽的说道:“那你就去让你伯父处死我啊,就像当年他命人处死你那个红杏出墙的母亲?像一条母狗一样的被处死?”
“小杂种,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慕容清健一手抚着被郁多楼摔疼的脸颊,双眼之中透露出来的目光狰狞而恶毒,就像是一条嗜血的毒蛇。他母亲当年的丑事,是他扭曲的心灵之中,一道不可触及的死结,就算是他那些飞扬跋扈的兄长们,如果敢以羞辱的方式在他面前提及,他都可能随时发疯般的去拼命,就更别提郁多楼这个他眼中的小杂碎了。
“把他给我按到地上”慕容清健一字一句的出声示意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语调极慢,极其阴森,是一种怒到极点而又不知该如何爆发的冰冷,因为此时无论是任何能够表达愤怒的发泄,都已经无法表达他内心深处对郁多楼的仇恨。
没等身后两个随从做何动作,慕容清健已是整个人率先一跃而起,发疯似的朝着郁多楼撞去。
眼看着慕容清健整个人的身体毫无章法的朝着自己撞来,郁多楼先是闪身避过,接着绕到他的身后,抬腿用力的往他的后背踢去。
因为失去了冷静,慕容清健此时甚至已经忘记了使用自己跟随家将们学习的粗浅武技,在前冲惯性的驱使之下,又被郁多楼一脚踢实,整个人收势不住,瞬间跌倒在坚硬的石地上,双腿膝盖和双手掌心皆磨破了皮,渗透出一丝丝猩红的血丝。
“废物。”郁多楼没有理会身后那两个慕容清健所带来的随从朝自己挥来的拳头,而是向前跨出一步,再次抬腿,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正瘸着屁股欲爬起的慕容清健裆部踢去。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响彻偏殿的每一个角落,围观的奴仆和杂役们望着郁多楼所踢向慕容清健的部位,一个个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脚下去,估计,这可怜的慕容家庶出少爷,以后一辈子都别想再行那男女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