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陌邪眉头微皱,听玉浅的语气倒真像是同意纳镜雪进府,可她不笨。倾华至今不曾被放出来,现下寿宴中毒事件还不曾有进展,这个节骨眼上,母上召她进宫,绝不会是同意镜雪入府!
勉强扯出一抹笑,“母上此话何意?”
“字面之意。”玉浅端着宫人奉上的茶,凑到鼻下细细闻之,叹一声:“好茶!”
“母上,镜雪只不过是个孩子,且是风尘出身,女儿不会迎他进府做侍宠的!”玉陌邪咬死镜雪不会进府,想来母上不会多做为难。
“混帐东西!”随着玉浅一声呵斥而来的是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不偏不倚正砸在玉陌邪脚下,澄明的茶水打湿了裙摆,浸染了那双银色暗纹缎子白靴,隔着鞋袜,冰冷的脚似能感受到茶水的热。
玉陌邪没有下跪的本能,只是立刻站起了身,垂着头,像是做错事等父母批评的孩子。但她却不知玉浅何以骂她‘混账东西’?
“他是风尘出身?你以为用特殊的手段遮了镜雪眼下的泪痣,改了他的眼形。而后改名,匿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孤便不知他是谁了么?”玉浅厉声斥道。因动了气,呼吸颇为急促,胸膛起伏快速,似乎下一秒便会窒息。
玉陌邪猛地抬头,满脸惊讶的望着玉浅,她竟改了镜雪的容貌!镜雪是谁?不就是她雪地里捡来的孩子么?
玉浅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惊讶,拿绢帕擦拭的手顿了一下。气喘匀了些,冷冷的道:“莫说让风尘男子进府做个侍宠,便是纳他们为侧君,孤都不会言语一句。偏偏就镜雪不行!哪怕是进府做个奴才,也不准,不许!孤留着他的命至今已是仁慈,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起了心思,那他便留不得了!”
“镜雪不能死!”玉陌邪想也不曾想,便说出这么一句。她不知镜雪究竟是什么身份,但镜雪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绝不能年少殒命!她无畏的与玉浅对视,“是不是坐上皇位之人,一旦有了软肋,则必须毁之?我不是非坐上皇位不可,你没权利毁了他!”
玉浅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以为如今皇位非你莫属,想以此要挟孤?做梦!陌倚亦有帝王之材,能力不比孤与两位帝师所教导的你差!踏平南旭国,倾覆清歌国,孤还能做的到。”
玉陌倚的父君是一国之主,母上又是天子,焉能无帝王之相?
玉陌邪闻言却一愣,母上亲自与帝师教导她?可她不记得了。但最后一句话寒了她的心,凉丹书曾经那么爱母上,母上竟为圣锦不留后患而如此轻易的说出要倾覆清歌国!她几乎在想——是不是萧寒也因是软肋,便毁了?那,她的父君呢?被刺杀,究竟是谁安排呢?
“既是如此,就请母上放过镜雪!女儿不想做母上,连同所爱之人都因是软肋而毁之!”
“混账!”玉浅一手掀翻那盘煞费苦心的玲珑棋局,黑白棋子纷纷向玉陌邪砸去,力道之大,令她生生退了好几步。黑白棋子继而落于白玉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棋盘自然不甘落后也狠狠与地面接触出刺耳的声音。
“孤十几年的幸苦,你竟一句话抹去?什么叫不想做孤?凉笙歌、崇颜、锦城月,哪个不是你的软肋?孤可曾毁了他们?”
“好!很好!来人!”玉浅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玉陌邪不知凉笙歌何时成了她的软肋,但想到落忆,便也无从反驳。望着玉浅如此呼吸急促,皱着眉真的担心她就此气晕过去。此时,余光瞥见从偏殿鱼贯而出的一群人,便顺着玉浅的目光转了头望过去。他们分成两拨,每拨皆抬着一个人。待他们将担架上的人放在她面前,便退了下去,玉陌邪见之却脸色大变!
担架上一个是中毒昏迷的凉笙歌,除却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尚且完好。
可另一个担架上的风倾华,头发乱糟糟的,勉强可以辨认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水蓝色的锦衣被鞭打的成了布条,混着血沾粘在满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玉陌邪缓缓蹲下身,一手捂住嘴强忍着眼泪,一手伸了伸却不敢去碰一下风倾华。只轻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倾华他有多疼?这么多天的酷刑中是什么支撑他到现在?是心中坚定她会去救他吧?可她没去,倾华该多失望?
“凉笙歌的毒孤可以解!”玉浅毫无感情的话语从苍白的唇间吐出。
玉陌邪诧异至极,凉笙歌所中之毒是寿宴上所致,母上却说她能解!缓缓站起身,目光恨恨的望向玉浅,“谁会想的到寿宴中毒之事的元凶竟是连自己以及亲生女儿也算计在里面的女皇?不!还有唯一没中毒的儿子,也算计到了!母上真不愧为无软肋的天子,女儿甘拜下风!”
进宫前她不是没听说,寿宴上的酒经查验,玉浅、萧然、凉笙歌、萧素、她的两个皇姐,甚至她的酒中皆有毒。然而玉思寒的酒却无事。此事可想成她要嫁祸给玉思寒,也可想成玉思寒不满多年几乎囚禁的生活,心狠手辣的想要趁此次踏出千春园的机会进行报复,继而有着想要圣锦变成清歌国那样的野心。虽牵强,但谁知不是同样中毒的南旭国萧女王唆使?
只要女皇开口认定是谁,那便是谁!任谁也不会想到此次寿宴中毒事件的元凶根本不会是旁人,而是玉浅!
玉浅偏过头,从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再转头时,平静冷漠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旁的,“凉笙歌与风倾华的两条命,跟镜雪的一条命,你选哪个?”
你选哪个?寒若冰山的四个字生生砸进玉陌邪的脑海中,强忍着脑中被撕裂的疼痛,眼前玉浅的面容逐渐模糊,嘴角挂上讥讽的笑意:“母上谋划这样一场盛大的中毒事件,只为问问女儿选谁?未免太看得起女儿了!你……你……噗……”
你不能因为我对他们起了心思,便毁了他们。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内疚,虽不会再有软肋,却也再不会是个好女皇了!
最后的话被那口堵在胸腔的血截住,再无力说出。陷入黑暗前,她恍惚看到玉浅跌跌撞撞向她奔来的身影,似乎说着什么,她却一句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