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磨叽个啥?咋啦,你也怕死啊?告诉你,你姐弟俩只能活一个。自个选吧!”
唐哥的声音劈头跌落,是如此的凶狠,如此的残暴,如同阎王的催命符般直透耳膜。过了好一会儿,陈凡终于止住了颤栗。她附身在陈平耳边轻轻低语:“别怕,好好活着。别忘了你还要中举人,考状元……”
她喃喃地说完,慢慢站直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陈平也机械地跟着直起身,双目茫然地与她对视着。
她似乎还有好多话要对他说,但见那哀伤的眸子里满是爱惜和眷恋,似乎还有一丝丝不甘。然而,归终她只是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一下,然后凄然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静地向前走去。
她的手势温柔而亲昵,哀伤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好像在前世的某一个地方见过。一阵酸楚如潮汐般陡然涌上陈平心头,他的泪水几要夺眶而出。
啊、怎么办,快想个办法。嗯,只要制住眼前的这个唐哥,事情就好办了。对,制住他,制住他!陈平脑海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发出激烈的催促。
朦胧的泪光中,他面前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犹如一叶在烟水里愈行愈远的帆影。
“慢着!”突然,陈平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霎时间,店内所有的目光都朝他射来。
“怎么,姐弟俩争着死啊?”
唐哥闻言转过身来,嘴角带笑地望着陈平。他似乎十分热衷玩这种死亡游戏,极力捕捉着他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好好好,也难得你们姐弟情深。来、你来,我马上放你姐姐出去!”
“不错!我、我愿意换我姐。不过,我有几句话要问公子。”
唐哥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道:“请讲!”
陈平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陡然让他开始冷静下来。
妈的,怕个球!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爷这次要是能不死,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况且,目下箭在弦上,所有的退路都已经封死,唯有奋勇向前一途了……各种思绪飞快地掠过脑海。他倏尔想起后世在论坛上,一个做律师的朋友说的话:因势利导,引水成渠。只要方法对路,哪怕是一个五岁小孩,也能拉得一头蛮牛转角。
唔,眼前这些穷凶极恶的贼寇,也不过是耕田拉纤的蛮牛而已……而我,是比他们多了几百年见识的穿越者。陈平不停地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几步外的陈凡见陈平站出来,张了张嘴似是想出言制止。
但见到自己弟弟脸上此时透出少有的决然和坚毅,与往日大不相同。加上现在的局势也已经不容许她多插嘴了。于是,便默默回到弟弟身边,与他站在一起。
济济一堂的店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陈平观察着贼人们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我闻八大王向来替天行道,他的人马从不乱杀无辜。如今若非形势逼迫,我想诸位也不会行此下策吧?”
“不错!我们八大王,向来爱民如子、疾恶如仇。但对这些土豪劣绅和狗官就没、没二话,一个字:杀!”
唐哥还没开口,刚才杀人那络腮胡子就接过了话头。
他虽行为残暴,却也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他指了指倒在血泊里的那个胖绅士,理直气壮地说:“像这等为富不仁的猪狗,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谁叫他们逼得咱活不下去……”
蹲在地上的人质们大多都是家境殷实的养尊处优者,此时亲耳听到如此凶暴的宣言,不禁将脑袋缩了又缩,恨不得都缩进腔子里去。
“为富不仁,自是该杀。只是,也要分时候。诸位英雄囫囫囵囵地进城来,肯定不是为了逞血气之勇的……还是要能囫囫囵囵地出去,那才算立了大功!”
陈平发现,当自己终于横下心来,反而变得不再那么缩手缩脚,甚至都有些毫无顾忌的趋势了。
他大大咧咧地在贼人脸上扫视了一周,见贼人们都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有好几个家伙脸上还浮现出惊奇和赞同的神情。其中,那个络腮胡子的脸上,甚至都难能可贵地挂上了几分钦佩。
陈平见自己的心理攻势已经出现效果,于是,决定再在他们心窝深处烧一把火。
他顿了顿,又道:“现如今诸位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倘有闪失,纵有壮志雄心,亦不免抱恨终天。更别说,大营里还有妻儿老小记挂。”
几个贼人听了,果然现出面上现出慼容。络腮胡子似乎还想接腔,但被唐哥一摆手止住了。唐哥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平,脸上阴晴不定:“莫非,阁下有什么妙策,可助我等脱险?”
陈平迎着他的目光,深吸了口气,慢慢道:“在下有一个计较,或许可让诸位出城。只是,不知道诸位英雄敢不敢赌上一赌?”
店内众人听了他这番话,一个个都目中生光。一众贼人更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店内的人质们见他不过才十八、九岁年纪,明显是个阅世未深的读书人。
但与先前的软弱畏缩相比,现在他脸上已经不见一丝一毫的文弱之气,反而多了些坚毅果决,隐隐有一股子举止若定的气度。加上面目英俊、身形挺拨,众人不由得在心里叹道:端得是一个好儿郎。然而,眼下这局面,只怕纵有神仙之能,也回天乏力了。
唐哥当然想摆脱目下这种困境……他妈的,想不到这朱孝年的儿子如此松包,而那文沐秋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难道,他就不怕朱孝年回来找他算账么,这个狗官!
眼前的这书生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好几次都喷到他脸上。他虽心头不快,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说不定,这家伙还真有什么办法呢。
唐哥想到这儿,抱了抱拳,向陈平催促道:“哦,愿闻其详!”
“这个计策,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陈平神秘兮兮地说,“人多知道了就不灵了。”
“哦,既然如此,那么,阁下请到这边来。”唐公子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见他一介书生,又手无寸铁,倒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于是哈哈一笑,招呼陈平来到一个无人角落,用手抚着手里的利刃,笑道:“现在,兄台可以说了。”
陈平梳理了一下思路,压低声音说道:“只要让在下出去,在下凭三寸不烂之舌,定可说服他们放行。”
哈,想脚底抹油!
听了这话,唐哥差点没笑出声来。戾色在他脸上闪过,他霍地一抬手就将刀架在陈平颌下。旁边几个贼人见状也刷地抽出刀,霎时间,几把雪亮的利刃就顶在陈平的前胸后背。刀上的寒光折射着室内晦明的光线,凄亮得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店内众人无不骇然变色,靠窗边的陈凡见状,就要冲过来。但旁边两个贼人马上架住了她,她挣扎着犹自骂不绝口。
陈平略略转动脖子,眼角余光瞄了瞄架在自己身上的几把尖刀,嘴角慢慢浮上一层冷笑,提高声音对陈凡道:“姐姐还请稍安勿躁!几位英雄这是看得起你弟呢!”
“真是好胆色!”唐哥眼中冷光闪现,略带嘲讽地道,“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书生,老子倒还真是没见过!”
“呵呵,唐英雄过奖了!”
陈平微微一笑,轻声继续道:“唐英雄且听在下慢慢道来——在下的凭仗有三:第一、那文沐秋手里有权,但那朱知事手里有兵,而且后面还站着个位高权重的爹;这年月,有兵便是草头王,那文沐秋再强项,难道还强得过铁打的刀枪不成。况且,那朱知事年轻气旺,又心系亲人安危。只要稍加挑拨,必能令他们自乱阵脚。”
决定豁出去后,陈平愈来愈言之凿凿,谎话也愈编愈像:
“其次,在下虽是一介秀才,却也有进京上书的权利。最主要的是,在下的恩师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有一学长在应天府担任巡按御史。在下可挑明了对那文沐秋说,要是他一意孤行,那他将面临朝野多方弹劾。加上店内这几十条无辜人命,到时候只怕他乌纱丢了事小,项上人头亦不免要搬家……”
说到这儿,陈平突然停下不说了。
唐哥正听得起劲,见他这样,以为他要卖关子,便也不催促他。
“这第三嘛,”其实,陈平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随便拉一条出来,都能让人信服,那他千条万条都拉出来了。在这当口卖关子,那是寿星翁上吊——嫌命长。
“这第三嘛,且容我卖个关子,到底是何妙计,待会儿兄台自然知晓……现在说了只怕计策不灵。”
过了一会儿,见唐哥依旧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陈平心里也有些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为了掩饰,他又假装朝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道:
“我知道,兄台是怕我一去不回。其实,这一点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就算我真的一去不回,兄台不过是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质罢了。我想兄台此番进城,也不是奔我这个书生来的吧。况且,我虽出去了,我姐姐还在呢。要是我能成事,兄台便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唐哥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见他一介书生在这生死交关的当口,竟也气定神闲,心下倒生了几分佩服。此时虽知他所言不尽不实,也不着恼。只是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示意几个贼人将刀拿开,哈哈一笑:“好!你去。你姐姐留下。”
店内的人质们见事情峰回路转,庆幸之余,一个个都满腹疑云。心忖这书生怎地竟如此能耐,三言两语就让局势活转过来。那个被利刃迫颈的朱小姐,也张着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几个上了年纪、有些见识的人却认为他是以姐姐作人质,行那金蝉脱壳之计。一个个都不无鄙夷地看着他。
陈平的姐姐——陈凡当然不会这样想。
她相信弟弟不会弃自己不管的。她记得小时候,村里几个女孩子欺负自己,陈平冲上去就把人家打得哇哇大哭。事后被父亲痛揍了一顿,说他不该欺负女孩子。他反驳说,管他是男是女,谁欺负我姐,我就打他。
********************************************
PS:杯具的排版,昨天乱了一天,没法看,现在重装系统总算解决了。杯具的书名,可能会换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