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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柳叶被顺利的接回来了,吴家上自吴都保长,下自家仆佣人,都感到很高兴。吴淑娴一面拜托了六姐夫陈荣才帮忙酬谢捕头等人,一面喜滋滋的让厨房好好准备一桌家宴欢庆团聚。

可是吃过晚饭后,等吴淑娴清退了所有的不相干人等,屋子里只剩下吴家的几个主人,众人高兴了没有多长时间,便纷纷发现柳叶本人,一点欢喜开心的样子都没有。不论是柳氏和吴大姐抱着柳叶欢喜落泪,还是吴都保长眼含热泪的和柳叶说话,柳叶她都是一副木愣愣只会流泪的样子,她既不回答众人的问题,也不向亲人们诉说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

见此情景,包括吴大姐在内,所有人的心都慢慢的凉了下来。感性如柳氏和吴大姐的,自动脑补了柳叶离家后遭遇过了种种折磨。而头脑清楚如吴都保长和吴淑娴的,心里都道坏了,这丫头看样子是因此事有了心理障碍了。

柳氏是看着柳叶从小张到大的,这样的情景简直让她心里是拧着拧着的疼。她和吴大姐对视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的把柳叶拉到内室,边留着泪的安慰柳叶,边开始动手给柳叶解衣服。柳氏母女俩安慰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要搞清楚柳叶身上有没有伤,若是有伤,那一定要赶紧请了郎中来医治调理。

木呆呆的柳叶一看外婆和亲娘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她的脑子才对现状有点明白过来了。虽然外婆和亲娘都说验看一下身体是对自己好,可她自觉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可以在长辈面前公然的暴露身体?她于是一面躲闪一面道:“您二位这是要干嘛?我身上好好的,没被人折磨殴打过。”

柳氏和吴大姐本来还只是有些怀疑,结果柳叶这么一躲闪吧,母女二人反倒觉得自己担心的是对的。为怕引起柳叶的强烈反感,两人一面停了手说着话安慰柳叶,一面心里暗暗恨上了张木匠一家子。柳氏更是转身一出来,就要求吴都保长和吴淑娴定要想法子严惩张木匠一家。

吴都保长混迹在基层的都保长之位也有些年头了,差不多已经是历练成精的人了,这解救事件的前应后果,他已然听了陈荣才的汇报,所以他不太相信张木匠一家子会虐待柳叶。若是柳叶真的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轻放过张木匠一家,就像他刚刚拜托捕头去捉拿弄死陈老四一样,就是再多花些银钱背上些麻烦,他也要让害他外孙女的人受到惩罚。

但张木匠一家要是并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吴都保长也不愿意假公济私的,做那被人指指戳戳的事。他暗自琢磨着,若是自己处理不当,陈庄不管咋说也是清河县的地界,走漏点风声是很容易的。万一要是有那个吃多了的多管闲事,拿这事做点文章在唐知县那里给自己说三道四一下,那依照唐知县没事都要找事捞点钱的处事作风,此事一准够自己一家子喝一壶的。

于是吴都保长给小女儿吴淑娴递了个眼色,他想让脑子比较清楚的吴淑娴去确认一下,到底这事是个怎样的事实。

吴淑娴两世为人,她经历的事情相对又比较多,为此遇到事她怎么都要比柳氏冷静一些。领会了自家亲爹的眼神,当着柳氏的面,她什么话也不好多说,只是脑子里已经有了计较。

吴淑娴扬声叫了春杏进来,让她带人去给柳叶准备洗漱的热水,顺便就悄悄叮嘱春杏,让服侍柳叶洗澡的丫鬟,仔细的看看柳叶身上可有伤。随后她便进了里屋,劝吴大姐道:“大姐,叶儿虽然又惊又怕的,但到底还是安全的回来了不是?以后你们母女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知心话,都不必急在这一时说吧?我看你不如先让她去洗漱洗漱,叶儿好好的放松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就会踏实些了。”

吴大姐一听吴淑娴这话有理,同时她马上感觉到自己有些婆妈的本末倒置了,于是她干干的冲吴淑娴笑了一下,带着柳叶回了静心园。

吴淑娴看着父亲一副很疲累的样子,忙让他先洗漱了去休息。而她自己却拉着母亲柳氏一起,一面等春杏的消息,一面说着各种后怕的话。

吴淑娴琢磨着这件事看似解决了,其实它还有很多隐患没有爆发,遂提前给自己亲娘打预防针道:“娘,我听六姐夫说,叶儿在那边已然是成了婚的。其他的麻烦都还好说,我只觉得后面这一个月,您和大姐可得多加注意着点,小心叶儿别不知不觉的怀了身孕,那可就麻烦大了。”

柳氏很不愿意想象吴淑娴说的这个结果,但作为一个当了十几年外祖母的人,她也知道这不是没可能的事。她十分郁闷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少顷,春杏进来轻声道:“回太太和姑奶奶的话,服侍表小姐洗澡的丫鬟刚刚仔细看过了,表小姐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吴淑娴听罢这话放下了心,她给了柳氏一个了然的眼神,安慰柳氏道:“娘,您看这事您和大姐多心了吧?后面的事您让且放宽心就是了,万事都有我和爹爹在盯着处理呢。”

柳氏对自己丈夫和小女儿的能力丝毫也不怀疑,想着小女儿也是忙了一天了,遂让她也早些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柳叶人虽然回了家,但是心却不知道留在了那里。她整天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吴家人都很是担心。吴家嫁出门的女儿们,相约着都过来看了柳叶,但是无论众人怎么劝解柳叶,柳叶依旧没有改变呆滞的模样。好在下人们在吴淑娴和柳氏的约束下,倒也没人敢就此多说什么闲话。

虽然那天陈荣才按照岳父的交代,叮嘱了捕头和捕快等人千万帮忙保密此事,并送了不菲的封口费,可是拿了钱的捕快妻子,难免要问起丈夫这是从哪得的这笔财。捕快想着妻子不是外人,遂和妻子说了自己的这趟差事。随后捕快的妻子在无聊闲话时,想着自家妯娌姑嫂也不是外人,便也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心情和她们说了这个新鲜事。

于是就这样一个个不是外人的外人,传来传去传的整个清河县都知晓了此事。但是因为传言经过了太多张嘴,因此结果便演换成了好几个版本。其中被传的最多的最让人同情的一个版本,是说吴都保长家前些日子走失了一个外孙女,后来这外孙女居然被卖给了陈庄的一个聋子木匠为妻,几天前才被吴家人解救回来。

而另外一个比较畅销的版本,说的就比较的离奇了。有人说是吴家想用外孙女去和某大家联姻,结果这外孙女不从长辈的安排,于是闹得离家出走。后来这外孙女路遇善良的陈庄张木匠一家,遂被张木匠聋儿子的聪明善良感动,自请下嫁了张家。而势力的吴家得知此消息深觉丢人,于前些天强行接回了外孙女。

大约是这年头娱乐资源太匮乏,而整天渴望生活里有些惊喜意外出现的男男女女们又太多了,所以有关柳叶的闲话便传的飞快。柳叶回家还没几天呢,两河镇上下不敢说人人都在对此议论,但起码也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加入了传言的讨论,而那剩下百分之三十没参与讨论的人,不过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孩。

当然,吴淑娴父女两也很快得知了此事,但两人始终还是人微言轻能力有限了些,根本没法子封住这悠悠众口,唯有听后无奈叹气的份。

吴家经常出门办事的柳妈妈,也同时将这流言带给了柳氏和吴大姐。这母女两本来就为柳叶的反常安静头疼不已,结果一听到这消息,更加对柳叶的前途担心了起来。

吴淑娴父女回了家,一家子吃完晚饭便背着柳叶,开会商量起了柳叶的前途该何去何从才好。

才开始讨论事情,柳氏和吴大姐话里话外暗暗都说着,此事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皆源于解救的时候保密工作没做好,两人隐隐的都有些许埋怨的意思在内。

吴都保长本来就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的,尤其是陈荣才的爹下午还带话来说,吴家的姻亲们,都因此事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他更加觉得自家丢人就算了,现在还愧对诸位亲家。所以他一听老妻和大女儿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的指着两人道:“别人都说‘人老成精’,可我怎么看你们娘俩这一把年纪了,反是越活越回去了呢?孩子胡闹出了事,首先就是因为当长辈的没有把她教育好,你们一个二个长辈不说反省反省自己的错处,反倒还在这里怨东怨西的,你们凭什么呀你们?

再者说关于解救保密这事,你们以为是那么简单容易摆平的事么?就算是我们家那些知情的亲眷们没人说闲话,姑且也算捕头和捕快们嘴紧也没人说什么,可是那陈庄的老老少少和张木匠一家有那么多嘴呢,他们亲眼看见我们家的人带回了叶儿,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对外说三道四的?张家买回来的媳妇被接走了,银子也跟着打了水漂,你们谁敢说那一家子就没有怨气发点牢骚啥的?或者你们娘俩以为,我真是那财大气粗手眼通天的人,我想封了谁的口就能封了谁的口?”

吴淑娴十分理解自己父亲的苦闷,她见父亲发怒,忙递了杯热茶过去。随即她眉头紧锁十分不满的对柳氏和吴大姐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娘和大姐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已经改变不了的事?那流言传过一阵,等有了新的八卦它自然就消停了,如今咱们家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想办法安顿好叶儿的将来!”

柳氏和吴大姐被吴都保长一顿呵斥吓着了,两人再也不敢多话,怏怏的坐在位子上,静静的等吴都保长和吴淑娴开口。

吴都保长面对这样的情形真是觉得心力憔悴,他闭着眼想了想,随后郁闷的道:“这事的影响太大也太坏,实在不行就把叶儿远远的送走吧。”

吴大姐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如何舍得让柳叶远走?何况还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柳叶单独的送走,于是她立马出言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吴淑娴无比烦闷的对吴大姐道:“要不这样,等过年五姐两口子回来的时候,请她们夫妇转回去时,带着你们母女一起去她们落脚的地方定居。以后大小事呢有五姐夫妇照应这你们,另外我再让账房给你们支些银子,拜托五姐夫在哪儿给你们买些地,再置所房子,以后你们娘俩就可以改头换面的在那里生活了。等再过两三年叶儿差不多忘了这件事,到时候再托付五姐帮她找个敦厚可靠的小伙子上门,这样你们娘俩以后也就生活有望了。”

吴大姐一辈子没离开过父母的羽翼,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带着柳叶去了陌生的地方该怎么生活。她刚想出言反对这个提议,结果柳氏先开了口对她道:“这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还好五妹两口子在那边也有些年了,大约也是有些根基的。想必在他们的看护帮助下,你们娘俩去了也不会受什么苦。”

吴都保长也紧接着对吴大姐道:“这也算是比较好的出路了,这条路无论对叶儿还是对你,如今都是最好的选择。”

吴大姐见父母都很赞许这意见,她也不敢再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答应了一声。

话说吴家这边为柳叶的将来正发愁呢,张木匠一家却是从柳叶离开就陷入了愁云惨淡中。

眼看着衙门里的人带走了柳叶,张天赐无论父母怎么解释,他都不肯接受现实。他先是死活都要挣扎着去追柳叶,可他父母说啥都按着他不放他出去。

等人都走了,张木匠怕儿子想不开乱来,为此特意请人搬了自己的两个姐姐回来,四人一起轮番的劝说看守他。

张天赐的耳聋,是十岁时得了一场大病药物应用不当留下的后遗症,在这之前他也念过三年私塾,所以他不但嘴巴能说话手还能写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不认为自己很差劲配不上柳叶。因了这种种的不服气和不甘心,张天赐一开始被禁闭家中,便不断的请求父母和姑妈让自己去找柳叶。后来见这四人不为所动,他便开始愤怒的进行绝食抗争。

张木匠其实也琢磨过,柳叶在这家里都好好的待了半个多月了,怎么会一下被带走呢?是不是有人怀着别样的目的在背后告了密?

他先是怀疑头一天来自己家订家具的陈斌,随后见陈斌果然来缴了定钱定制家具,又改为怀疑经常出门的隔壁家的。但他终究没有证据,除了私下里气闷指桑骂槐的骂几句以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后来眼看着张天赐意志坚决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张木匠便想自己家如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要是儿子真的绝食死了,那老张家也就没指望了。于是他慌了神,无奈的和妻子、姐姐们商量了又商量,犹豫要不要去为儿子找吴家搏一搏。最好眼看儿子气若游丝了,他权衡再三,咬着牙壮着胆的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准备去吴家试一试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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