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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吴淑娴从来不知道,怀孕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原先出了嫁的姐姐们每次说起孕吐,她总觉得有言过其实之嫌。而今自己加入到孕吐的大军里,她才清楚姐姐们形容的那些情形,一点也没有夸张,而自己的这些个状态,只比她们嘴里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淑娴如今只要是一张嘴,不管是喝水还是吃东西,不出一分钟,必定会吐的昏天暗地的。好多次她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后面还止不住要干呕好一阵才能结束。

吴都保长和柳氏老两口被这一景象吓坏了,于是吴都保长果断的让柳氏接过了管家的事,而生意上的事他就自己亲自上阵了。

柳氏回想自己生了那么多孩子,似乎怀孕的时候,就没有一次的状况像吴淑娴这样严重的。她私下里忍不住悄悄的和吴都保长说,不行就请郎中给吴淑娴开一点止吐的药好了。

吴都保长闻言既担心,却又暗暗有些欣喜的对柳氏道:“你看你怀孕的时候,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呕吐现象是不假,结果呢,你一气就生了一堆的女儿。而七妹的情况和你既然相反的厉害,保不齐她怀的就是给咱们老吴家传宗接代的那个,所以说,你可别胡乱给她吃药。”

说完那话,吴都保长想了想老妻近半年似乎很有些愚钝固执,遂提前打预防针道:“老太婆我先提前给你说哈,要是你不听我的话乱来,万一坏了七妹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柳氏很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她满脸不悦的低声嘟囔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为什么要乱来?七妹难道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的孩子难不成就不是我孙子?”

吴都保长一心沉浸在即将抱孙子的美梦里,因此并不在意老妻的说话态度,他平静的道:“我知道你不会故意干什么坏事,但有时候吧,人们往往会出于好心却相反办了坏事,所以我才会提前和你打招呼。关于吃药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人不是常说‘是药三分毒’吗?由此可见,没事就别瞎吃药。七妹吐的很辛苦我也知道,但为了她自己和孩子的长远考虑,我们也只能让她忍着。”

柳氏转念一想,丈夫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哦,遂不再强辩什么,忧心忡忡的答应了,不再动请郎中的念头。

没过多久,李四郎的妻子秦小妹,也顺利的生下了一个男孩。吴都保长夫妇得知了这一消息,心里的欢喜一点也不比李老实夫妇少。吴家老两口大方的让柳妈妈送了很多补品去给秦小妹,两人回过头来再看自己女儿的肚子,随时都会在眼前幻化出一个带把儿的胖孙孙来。

而被圈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让去的吴淑娴,心知自己这样没完没了的吐不是个办法。先不说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这折磨,光想想每天吐的渐渐有身轻如燕之感,也可知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因此得到营养。于是她在不吃不喝意识清楚的时候,强撑着来到书房,开始翻阅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书,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压制孕吐又不伤身的法子。

结果自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翻阅了七八本杂书后,看见书上说生姜和陈皮、黄瓜都有一定的止吐作用,忙翻阅出有关菜谱的书籍,找了几道有关这些食材的食谱。譬如什么姜汁米汤啊,什么生姜陈皮卤牛肉啦,她洋洋洒洒的抄了好几张,吩咐海棠立刻拿给厨房的人照做。

虽说厨房原模原样按照吴淑娴抄的食谱做了东西出来,可是她也不是所有的东西吃完了都不吐。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配合着做了几款止吐的热饮喝了,肠胃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缓解,好歹能把柳氏和吴大姐,不断逼着她吃下去的东西,留住一点在胃里了。

吴家就这样在吴淑娴孕吐的反复折磨中,迎来了吴泓高中五甲第一名的喜讯,于是两河镇,再次因为吴泓欢腾起来。

不论是吴家的众姻亲乡邻,还是李家和李家的乡邻姻亲,众人只知道吴泓高中了,没一个人意识到,吴泓中的名次有些尴尬。

吴都保长和吴淑娴父女两个,倒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想想那个有名的对联,父女两都有些心绪不佳。吴都保长心情不好,是因为同进士基本上不可能一录取就得到官职,所以他颇有些为小女婿遗憾。而吴淑娴心情不爽,是想着吴泓没听自己的劝告三年后再去下场,结果拿了这个名次回来,他极有可能在京城就开始了后悔难过。

可是既然有了喜报,不管吴都保长父女想不想,前来吴家恭贺的人,还是一拨接着一拨的来了。吴家没法子,只好大宴了三天的宾客。结果因了这喜报和宴客的一打岔,吴淑娴的孕吐竟然意外的不治而愈了。

转过来话说吴都保长这人吧,真正是人老成精了的。他在喜报传来两河镇的时候,当晚就乘船去了省城的安姨父家。吴都保长想着,自己一来呢,应该去亲自恭贺了安家宁高中并且授了实缺,二来呢,当然也好借此机会送上些银票,赶紧间接的将吴泓的前程拜托给安家。

正好的,因了安家宁的高中,礼部尚书看上了这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通过安姨父的同年传来话,很有意让自己的孙女和安家宁结亲。于是比吴家早些接到喜报的,安姨妈和安家宁的母亲,正打算启程去京城置办宅院安顿安家宁的婚事,而吴都保长恰恰此时送上了不菲的银票,安家人感觉他无异于雪中送炭的大好人。

因而安姨父夫妻两接过银票后,毫不推辞的暗示了吴都保长,但凡秋末吏部能出来合适的空缺,一准会帮吴泓争取拿下。

随后没过多少天,吴泓很低调的带着天顺,和山长及同窗们一起,在省城下了大船。主仆两人谁也没惊动,搬着自己在紫阳书院的行李,悄悄地回了两河镇的吴家。

一路上,吴泓的确是满心懊悔没听妻子的话多等三年,这才使得自己今年落了个不尴不尬的名次回家。可是吴泓也清楚,自己再懊悔也不能回头重考一次了,要想抹掉这同进士的名头,看样子只有等下辈子,所以他无奈的压下各种难过,强装笑颜进了家门。

结果吴淑娴假装不知道那个关于同进士的比喻,她等吴泓先去慈安堂给父母请完安,笑吟吟的迎了吴泓进芙蓉园的正门,先诚恳的恭喜了他高中,随后又无比开心的告诉他,自己已然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只等秋末,自己和他就将升格为父母了。

吴泓闻言呆了一呆,随即便十分开心的,一把抱住吴淑娴道:“娘子,你没有哄我吧?”

吴淑娴原本就是故意拿怀孕的事,来冲淡吴泓的懊恼。她恰到好处的红了一下脸道:“你这个傻子,那个女人会拿这种事哄丈夫玩的?”

吴泓一听这话,顿时感觉自己头顶的乌云顷刻间就消散了。老实说,他早就想过,自己之所以能进吴家的门,除了因为自己是秀才出身,大约还因为自己老李家,一门站着五个壮实的儿郎。这件事对于缺儿子的吴家来说,诱惑力明显并不比一个秀才名分小。所以他心里一直暗暗的有点怕,要是吴淑娴老也不怀孕,岳父和岳母会不会私底下怪罪自己。

这下子好了,妻子终于开了怀,想想自家大哥、二哥和四哥家生的儿子,他隐隐的觉得吴淑娴肚子里的,搞不好也是个儿子,于是他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一大半。

吴泓心情愉悦的洗了澡出来,开始在吴淑娴的有意引导下,讲述进京的沿途风光。其实呢,去京城的时候,吴泓和安家宁两个只顾着埋头背文章了,哪有闲工夫看景致。反倒是回程的时候,百无聊赖的吴泓和同窗们,差不多日日都在甲板上晒春日的暖阳,所以此刻他才能有话说。

夜里,两人洗漱完毕后,吴淑娴窝在吴泓的怀里,开始给他做思想工作了。吴淑娴故意用满是羡慕嫉妒的口气道:“相公你真厉害,你看你一口气顺着就过了童子试、乡试、和院试,而且在殿试上还拿了不错的名次。我听爹爹说,你在咱们两河镇可是第一个,一下子过完了所有的考试的人。爹爹还说,当年安姨父已经算是两河镇读书最厉害的了,但是他考乡试也是考了两次才上榜的,后来他去考院试,也考了两次才高中呢。”

身为男人的吴泓,怎么可能不喜欢被妻子崇拜的?所以他哪怕是处于面子考虑,也压根不想让吴淑娴知道,有关“同进士”和“如夫人”的那个比喻。他自欺欺人的想,这事自己一个人难过就算了,万万不能让怀孕的妻子也替自己难过。

因此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再说了,要是没有岳父的鼎力支持,没有安姨父的帮忙,我就不可能进的了紫阳书院念书。要是进不了紫阳书院,我就不可能碰上好的先生,再没有了你和安姨父找来的那么多成功的范文,我哪能一举过完这么多的考试?

但是就算是我过了院试,你看我还不是没得到官职和实缺?我知道,为了让我读好书考好试,家里已经花费不菲了,可我又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补到缺有一番作为,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岳父、岳母对我的厚爱。”

吴淑娴之所以说这些,无非是想给吴泓打打气重塑信心,她见吴泓还算是有良心的样子,遂灵机一动,拿他的手抚在自己肚子上道:“你可千万别这样妄自菲薄,我们娘俩以后的好日子可是还指着你呢。其实我个人觉得吧,不能出仕做官咱就不做好了,你反正已经是有功名和身份的了,外人怎么也不敢随便欺负咱们家了。要是你肯放下身段用心,好好的将家里的田地、生意打理好,那咱们家以后的小日子几多自在?

以后等咱们儿子出生长大了,你想按照什么样教他们就照什么样教。或者等将来家里的经济宽裕了,你再得了空闲,想去看哪里的风景,就去看哪里的风景;想去品尝哪里的美食,就去品尝哪里的美食。这日子岂不是赛神仙一样的快活?这么自在快活的将来,那里是那些一心忙着出仕的人可以肖想的?”

吴泓不知不觉就被妻子描绘的前景给迷惑了,他想想这日子要真的这么过,那自己以后是不是就能成一个不出仕名士?嗯,好像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呀,自由自在不说,还能名利双收,很划算。思及此处,吴泓兴致勃勃的道:“娘子你言之有理,圣人有云‘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自我完善治理好家庭,才是一切的基础啊。我决定了,你如今身体行动不便,从明日起,铺子里银钱来往还是放在你这儿,但是具体的生意么,我就去一边学习一边帮你管理好了。”

吴淑娴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她想着经济大权只要还在自己手里控着,给吴泓找点事做也是好的。再说依吴泓的认真劲,说不定也能做好生意呢。再退一步讲,如今绸布店的生意早已经上了正轨,有祝山夫妇和李铁看着,应当不会有问题,于是她极爽快的答应了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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