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两三天的样子,寨子里已经洋溢的喜庆的气息。二当家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这是这两天谁提到都能乐和上的事。寨子里的男人都帮着费叔忙这忙那的,女人们已经开始喝上了,那一阵阵的行酒令更是把气氛推上了高朝。他们一片喜气洋洋之时,谁都不知道他们那神出鬼没的帮主正躺在床上养他那剩下的半条命,而我很不幸的成了个“知情人”,从早伺候到晚,他大帮主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事。
今天是大宝成亲的好日子,费叔的意思是乘着过年就把这婚事办了,那小两口嘴上说着不急,可这行动上谁也没看出来他两有不急的意思,自然又被众人取笑了一番,反正大宝那老脸厚着呢,自然不怕,可怜了小多脸皮薄这两天都躲在屋里了。厨房里今天更是忙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费叔,估计现在在小多房里,我也就不好去打扰他了。自己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他大帮主大清早起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想吃蹄髈,而且还是红烧的。我一阵无语,这大清早的就吃这么油腻的,他也不行腻得慌。好在郝大夫的一句忌口才让他不得不改了主意,脑筋一转,又想喝蹄髈汤,一句补身就把我打发了。
“念恩啊,这汤是给谁熬得啊?”一听那声音我就头疼,这寨里最八卦的主。
“黄家哥哥,我自己喝的,这天冷暖暖身子。”我尽量镇定的在那扯着谎,心里直把那个爱折腾的主从里到外数落了个遍。
“呀,我说,念恩啊,别怪黄家哥哥爱管闲事,二帮主和小多这事办了,也轮到我们念恩了,你要有个中意的跟黄家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这以后有个知暖知热的也好过一个人过……”
“各位哥哥,你们忙,二帮主还有事找我,念恩就先过去了。”见他有大谈特谈的趋势,而且这厨房里的男人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这时不溜更待何时。舀了汤就溜了出来,远远的还听到里面一阵哄笑,我不由得摇摇头,就我这样的还有谁肯嫁啊。今天大伙儿也确实高兴,从这笑声里就听得出来,心里也有丝丝暖意,有种家的感觉。
一路走来,看到那喜庆的红色,寨子怕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大人们有大人们该忙乎的事,小孩子们一遇到这种喜庆的事更是要闹上几分,打着雪仗堆着雪人,手和脸都冻的红彤彤的也不在乎。本来还想逗留一会儿可是又怕手里的汤冷了,也就作罢。
“帮主,汤来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他慌忙藏起捂在嘴上的帕子,我微皱眉,这到底什么毒居然会咳血。既然不愿被我瞧见,我也就不便多言。
“帮主,如果不想喝的话就先放着吧,等想喝了念恩在去厨房给你端碗热的。”看他实在没食欲的样子,也不好拆穿他没事找事干的劣迹。刚刚把我支开,是怕我看见他咳血的样子吧,这个男人还真是……
“小恩,陪我出去走走吧。”见我在他屋里忙这忙那的,幽幽的从我背后飘出一句。
“不行,你身子还没好,况且外面很冷,要是冻着了怎么办?”累的还不是我,而且他现在这个脸色出去要让人瞧见了,这婚礼估计就要延迟了。
“不是还有小恩你吗?小恩你背我出去吧。”拉着我衣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就装吧!我实在是不想理他,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也没有生病的自觉。
有时候我也挺痛恨我这太过温顺的性子,跟他眼神对持了一分钟后我败下阵来,我承认这人装可怜的段数太高,鄙人我的心太软,被他吃的死死的。帮他穿上厚厚的袍子,有些吃力的背起他,沿着他指的路慢慢的走着。我突然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吓的我直摇头,怪自己胡思乱想。
“小恩”声音有些虚弱,我有些恼火,都这样了还要出来散步。
“恩”
“你还记得你有喜欢的人吗?”
“也许有吧,可是我不记得了。”这两****总感觉我忘了一个重要的人,可是每当要想起的时候又抓不住那段记忆。
“那那个人肯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趴在我的背上,说话的气息正好扶过我的耳际,痒痒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帮主,念恩这样,没个男子会喜欢的。”我说的是实话,我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跟何况是别人。
“小恩,如果没人肯嫁你,我嫁给你可好?”我吓的一个踉跄,他忙抓住我的肩。我坏心一起,走起S形的路线,让你拿我开玩笑。
“咳咳……”我一听他的咳嗽声忙停下脚步,真是该死,居然忘了他的身体。
“帮主,你没事吧?”我忙把他背好,侧过头询问,就看到笑得一脸得逞的样子,又被他耍了!我悲哀的发现。
“我叫杜茗峰。”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的真名叫杜茗峰。”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伸手把我的头摆正,“到了。放我下来吧。”
“帮……”被他一瞪我忙改口,“杜。。。。。。茗峰。”
“小恩,在人前你就叫我帮主,理由嘛,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他裹了裹袍子,侧过头对着我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叫我茗峰好不好?”
“那三帮主在呢?”
“那就更不能叫了,她会把我们念死的。”那到也是,这个李静有着书生特有的固执和死板。我感觉有些冷意,实在是不明白这结了冰的湖有什么好看的,周围的树木叶子都掉光了,看上去更是凄惨几分,见他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我到嘴边的催促也就咽了下去。
“小恩,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他今天好像特别爱笑,就连问这话时都是一脸的笑容。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难道那天把他逼紧了,我有些不太确定。见我紧锁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别皱眉,谁都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早晚而已。小恩,你皱眉的样子真难看,还是不皱眉好看。”
我无语,“我皱不皱眉都不好看,等过了年跟我去找无涯,听郝大夫说他的医术天下无双,定能解了你的毒。至于大宝他们,等过了年我们就搬走吧。”拉紧他的领口,怕他灌风。摸到他的手,我一惊,就不该心软带他出来的,手都冻僵了,把他的两手塞进我的衣袖,顿时冻的我打了个冷颤。他则是得寸进尺般又把手向里伸了伸,拉着我向他靠了靠,把脑袋舒服的靠在了我的肩上。本来还有些无奈他的得寸进尺,可慢慢的自己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尴尬和暧昧。
“茗峰。”我轻轻的唤了一句,不会睡着了吧?
“小恩,等哪天我没人要了,你娶我好不好?”突然把脑袋抬起,眨巴着他那大眼睛,一脸可怜的看着我。我脑袋都疼了,就凭他这姿色,要想嫁人,那求亲的还不得从城东排到城西,哪还轮到没人要的份上。见他暗淡下去的脸色,明知道这又是他的诡计,但还是很配合的回了一句,“好,哪天你要真嫁不出去了,我就娶你。”对我而言,这句敷衍的话实在是当不得真,我也没指望那笑得一脸得逞的家伙能当真。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这一句答应正好落了这家伙的套,只是当时的我实在是没那个自觉,等我要到兑现诺言的那天,确也是心甘情愿的。虽然对这家伙从这么早就给我下套颇有微言,可是谁让这家伙是只真狐狸呢!
见天色已晚,这风吹的我都快冻僵了,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回走,他倒好,在我背上睡的可真是香甜。可怜我跛着个脚走的那叫一个辛苦。
晚上自是一番热闹,这婚礼办得也算是有模有样的,帮主的缺席虽然有些遗憾,可是反正这个寨子里有他没他一样热闹,有二帮主和三帮主在谁也不想去劳烦他大帮主。我暗自摇头,他这帮主当得还真是没话讲。瞧大宝脸上遮不住的笑意,顿时引来一些没成婚女子的猛灌酒。只是李静今日有些反常,眼里有着遮不住的落寂和伤痛。哎,她这样怕是有段伤心的过往吧!今天只怕是触景伤情,我有些无奈。
鉴于还有个伤号等着我,这闹洞房的事我也就不参与了。耳朵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放下手中的书,这书还真是看不下去了。一抬头,就看到他两眼直盯着梨看,我好笑,他这样子,还真像一个讨东西吃的孩童。
“怎么不叫我?”我把梨用热水温了温,削了皮,把它切成一块块的递给他。他听而不闻,吃的倒是乐乎。猛的住了口,直直的看向窗外,神色顿时一变。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我惊的跳了起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外面一片火海!这是怎么回事?!
“帮主。”李静一把推门而入,待要开口,便被帮主摆手示意住了口。
“他们进不了林子,就想用火攻,快去通知大家,让大家快躲入后山,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
这话还没说完,外面顿时响起一阵哭喊的声音,糟了,怕是来不及了。
“这寨子里可有密道?”
“没有,这里的土质不适合建密道,不过到有密室。”
我一把点了他的穴道,他瞪大了眼睛,李静更是一惊,“小恩,你会武功?!“
“这几天才想起来的,以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这个。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帮主你现在的身体出去只有被砍的份,别瞪我,我现在就出去救人。”李静一听我这话觉得有理,让他这个半条命的人出去真的只是死的更快,而且他身上的秘密怕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吧,这一点李静要比我清楚的多,这密室门开的真是快。
等我们出去时,刚刚的喜庆气氛已近消失不剩了。看到排排站在那里的黑衣人,我心算是凉透了。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什么人下这么大的血本?消灭个土匪窝居然用上了死士?
“三帮主,你去救男人和孩子,我去帮大宝。”看到大宝那身红色的喜服,我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在这样的时刻这身衣服居然让我感觉到不详。我稳了稳神,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救人要紧。
“他爹的,老娘成个亲居然还有人来搅和,姐妹们,给我上!”大宝这个急性子,提着刀就冲了上去。我急忙上前,跟在她后面,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出事啊!我心里祈祷着。
“小恩,你不会武功,别来瞎参合,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见我跟在身后,有些着急。看她这样,我心里一阵感动,虽然今天大家走出这里的机会估计跟天上掉金子的机会一样渺小,可是她的关心确实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珍贵。
“大宝,你一定不能出事,小多和费叔还要靠你照顾呢。”虽然这话说的有些无力,可是却又不得不说。听我提到小多,转眼看了一下被李静护在身后的小多,眼里一片柔情,无声的对着小多说了声保重,我看到了小多潸然泪下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痛,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啊!
所谓死士,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能让别人活命,对于他们来说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只有任务。地上的尸首越来越多,这些人刚刚还在那吃着乐着,为他们的二帮主成婚高兴不已,现在却冷冰冰的躺在那。大宝更是杀红了眼,身上的伤口看的我心惊。“大宝,你听我说,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我们往后山上逃才是上策……”
“爹!!”我这边还没说完,就听见小多凄厉的叫声,我和大宝都惊了一下,费叔!大宝哪还管我的上策下策,转身就往小多的方向走去。她这样的心急如焚正是乱了自己的分寸,一把利剑就劈了上来,我在她后面看的真切,一把推开她,背上顿时火辣辣的疼。又要多条疤了,我自嘲的叹气,好在没伤到脊椎,不然我就真废了。
“小恩……”大宝忙把我拖到一个安全些的地方,虽说安全,但也是暂时的。
“没事,快去救小多。我这是皮外伤,不碍事,快走。”虽然我现在疼的快断气了,可是在她面前更是忍的像没事一样,要再刺激她,她还不定出什么乱子。
等我们好不容易赶到那时,不要说大宝,就连我差点都要疯了。看着那些黑衣人剑上不断滴落的血滴,我真想上前扇她们两巴掌。这些都是无辜的男人和孩子,她们怎么下的了手,看着孩子们那瞪大的眼睛,我的心就像撕裂了般,今天的早晨她们还在那堆着雪人打着雪仗,看着我经过都对我甜甜一笑。那样的有朝气,那样的可爱,她们怎么可以眼都不眨的下此毒手。
“小多,小多,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就看一下,好不好,就看一下。”我看到大宝伤心欲绝的抱着小多的身子,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眼睛,即便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因为我相信风雨过后终会有彩虹,可是现在的我只看到绝望伤心,其他的一切也都是灰色的。费叔为了救小多,把他护在了身下,可是终究还是没有护住他。
“大……大……大宝……嫁……嫁给你……我……不……后悔……”看着小多咽了气,我有种什么都没有了的感觉,空牢牢的,生疼。那一刻我知道大宝的心也随着他去了,心里自然着急。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流这么多血的,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得护住大宝,现在的她太脆弱。看着那些向我步步逼近的人,我有些绝望了,我虽然恢复了武功,可是对付起这些人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武侠小说上那种以一抵百的全是吃饱了说出了的瞎话,只有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无奈和绝望。
“发什么呆,快撤!”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帮主,你怎么……”看到那个原本应在密室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有些接受不了,“你强行冲破了穴道,你不想活了!”要是可以我也真想打醒这个家伙,明明还剩半条命了,居然还敢玩那一招。
“点我穴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听我的话,快撤。”
“来不及了。”我看到其中一个首领样子的人,打了个手势,我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样子也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他爹的,还我小多。”我跟帮主一个不留意没拉住突然醒过来的大宝。糟了!!我也顾不上其他了,跟着她就上。还没等我出手,那个首领已经把手中的剑稳稳的插在了大宝的心口上,突见大宝猛的喷出一口血来,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终是没有护住她。
那个一脸得意的看着我,告诉我她比我好看的女子没了;
那个一高兴就上手拍我背,见我咳嗽又一脸心疼的女子没了;
那个为了给我打发时间,立志要抢遍天下奇书的女子没了;
那个因为娶到心爱的男子,兴奋的在我耳边唠叨了一夜的女子没了;
那个在危难时刻依然挂心着我的女子没了,一切都没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看到了一片血色,是大宝的?是小多的?是费叔的?是孩子们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生命的?你们为什么用这么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你们不是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为何会怕我,真是可笑!可笑之极!我觉得我快要疯了,也许没疯之前我就已经亡在他人刀下了,这样也好,有时候死亡也是种逃避悲伤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