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松排山面千重翠”,与“万株松树青山上”(《夜归》)异曲同工。比喻“乱峰”山上松树成排,层层相叠,“千重翠”色耸立入云。“月点波心一颗珠”在上句“远看”、“四周看”基础上,是“近看”、“上下看”。诗人选取的是一个夜间的特殊镜头:月到中天,在波心呈现出像珠子般又圆又亮的形象。“点”字绝妙,同其另一首诗中“雁点青天字一行”(《江楼晚眺》)用法相同。“排”、“点”对仗,足见诗人锻字炼句之高超技巧。
“湖上春来似画图”,系目之所观:总体看“乱峰围绕水平铺”,众多的群山环抱,周绕西湖,湖似“水平铺”,有如“慢牵好向湖心去,恰似菱花镜上行”(《湖上招客送春汛舟》),湖水平平铺地,谧静美丽,是人们初看西湖的总体印象。以下四句分别细写:“碧毯线头抽早稻”,写水足稻苗像有人抽一样向上长得很快。这里也是诗人在写他的政绩。长庆二年白居易到杭州任刺史,由于连年大旱,他发动百姓增筑钱塘湖堤,蓄水灌田千馀顷,即《别州民》诗所云“税重多贫户,农饥是旱田,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所谓“唯留一湖水”,是写西湖堤外早稻,在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像毯子上的线头一样向上长得很快,早稻因堤成水足而丰收在望。
“青罗裙带展新蒲”,又由堤外回望湖边。“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西湖留别》),为什么?因为湖边“青罗裙带展新蒲”。“蒲”,草名,生长水边,有青、翠、绿、碧多种,叶细长似兰。这句是描写湖边新蒲正向湖中伸展,就如妇女青罗裙的飘带,叶青绿泛光泽像罗绮那样美丽可爱。
正因为前六句写西湖美如画,无处不可爱,所以才有结句“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勾留”,停留、留连,逗留不去。然而“皇恩只许住三年”,除书、诏命,“勾留”不成,“未能抛得”,还非“抛得”不可。去留之际,诗人写了许多诗表现对杭州的留恋,直到离杭回京路上,还作了《杭州回航》诗,诗曰“自别钱塘山水後,不多饮酒懒吟诗。”诗人对杭州西湖充满着爱怜之情,确有不忍离去之意。综观全诗,这首诗确如一幅画:它以“春”为背景,以“湖”为中心,描摹出一幅有山有水,有主次,有陪衬,对比强烈,衬染分明,层次清晰,色彩丰富,自然浑成的西湖春景图。
九霄应得侣,三夜不归笼。白居易爱鹤,畜鹤,咏鹤,对鹤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首名曰《失鹤》,抒发失鹤的惆怅痛惜之情。且不必拘泥于是否失鹤,也不必耿耿于具体考证。后来,他把自己心爱的双鹤送给友人裴度,在裴度的西园安家落户了。声断碧云外,影沉明月中。
郡斋从此後,谁伴白头翁?
梦行简为失鹤而痛惜,纯属想像之词。发句奇特,冠以“失”,缀以“雪”、“风”,风雨交加中失鹤,三夜不归。借失鹤抒失侣之痛。“声断碧云外,影沉明月中”互文对句,想象高妙,极为杜牧所激赏,用入自己的《别鹤》诗中。末联以问句出之,更耐人寻味!
天气妍和水色鲜,闲吟独步小桥边。池塘草绿无佳句,虚卧春窗梦阿怜。
首句先写天气,这是一个春风送暖的日子,诗人散步在履道里宅第园中。“闲吟独步”,小桥流水,水色鲜亮清澈。此时,诗人大概已除苏州刺史,即将赴任。三月二十九日从东都洛阳出发,五月五日到苏州任所。就在赴苏州之前写了这首七言绝句。“妍”,本指女子的美貌,这里形容天气美好。结句犹言白白地卧在窗下做梦,梦见了兄弟行简,但却没得到佳句。隐含怀念行简以及自谦难比谢灵运之意。“阿”,读入声,自古以来,呼弟侄等为“阿某”,带有亲的意思。谢灵运呼其弟惠连为“阿连”;白居易诗中,几次称行简为“阿怜”。“连”、“怜”同音借字,均指白行简。
第三句照应上句“闲吟”,尽管“池塘草绿”春色满园,但苦无佳句,故只好虚卧春窗,似梦非梦,忽然梦见了阿怜。“池塘草绿”反用南朝宋谢灵运事。谢灵运《登池上楼》名句曰:“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按《谢氏家录》载:“康乐(谢灵运袭封号)每对惠连(谢灵运从弟),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竟日思诗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常曰:‘此有神助,非吾语也。’”这首诗的意思是我也面对“池塘草绿”却得不到佳句。
“阿怜”,还是“阿连”?历来说法分歧。宋计有功《唐诗纪事》谓“行简小字阿怜”,有的认为“误”。《白居易集》卷第十七《湖亭与行简宿》注云:“原本误作‘阿怜’。阿连,用谢灵运呼其弟惠连事。”将末句“夜深唯共阿怜来”,迳改作“夜深唯共阿连来”。同书卷第二十三即本诗《梦行简》则仍作“阿怜”。二者均未错。笔者认为,《湖亭与行简宿》改作“夜深唯共阿连来”,或本诗“虚卧春窗梦阿怜”,无论以“阿怜”实指,或者以“阿连”代指,都不会造成误解。一实指,一代指,无必要争论。水天向晚碧沉沉,树影霞光重叠深。
苏州,古称吴县,系吴郡治所。自楚汉之际置吴郡,历代多所改废。隋开皇九年(589)废吴郡,大业初又改吴州为吴郡,唐武德四年(621)改名苏州,天宝元年(742)复为吴郡,乾元元年(758)又改苏州。由于历史的原因,白居易在苏州刺史任上所作诗文常常直称“吴郡”(《去年罢杭州今春领吴郡惭元善政聊写鄙怀兼寄三相公》等),故说此诗“为白氏守吴郡时夜泛太湖的作品”。浸月冷波千顷练,苞霜新橘万株金。
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
诗的后四句抒写诗人纵情山水的广阔情怀。夜宿湖中,吟诵赋诗。颈联先交代此游的缘由,诗人趁公务闲暇,美景良宵,听歌赏舞,开怀畅饮。尾联写诗人留连忘返,夜宿湖上,照应题目,点明题旨。末句使人觉得意犹未尽,馀韵不绝,不尽之意在诗外。全诗写景纪事兼备,结构相当完整。尤其是写景部分浓墨重彩、气象阔大,描绘向晚至黄昏、夜宿至天明景色的变幻,突出了碧、红、白、黄的色调变化,那千顷白练、万树金黄,不同于西湖早莺争暖树、春燕啄春泥,更使人赏心悦目、开阔眼界。
陇西鹦鹉到江东,养得经年嘴渐红。常恐思归先剪翅,每因馁食暂开笼。
人怜巧语情虽重,鸟忆高飞意不同。尾联“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如《瓯此诗话》所云:“香山出身贫寒,故易于知足……俱不觉沾沾自喜,鸣其得意。”含不尽之意在言外。“十只画船”何所用?不妨引其《泛太湖书事寄微之》“玉杯浅酌巡初匝,金管徐吹曲未终”作一补充。当时游赏挟妓是官宦的常事,白居易“迨历守杭、苏,无处不挟妓出游,李娟、张态、商玲珑、谢好、陈笼、沈平、心奴、胡容等,见于吟咏者,不一而足。”游虎丘“摇曳双红旆,娉婷十翠娥”(《夜游西武丘寺八韵》)句下亦注有“容、满、蝉、态等十妓从游也。”《宿湖中》未具体写到“十只画船”所载何人,故给读者留下想像的馀地。应似朱门歌舞妓,深藏牢闭后房中。
鹦鹉幼时被捉,从陇西到江东,异地生长,长成后,被主人剪短翅膀,关进笼中,由于喜欢它能言善歌对它很有感情,然而它内心却想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江东”,泛指三国时孙吴统治地区。人们常以皖、苏交界以下长江南岸为江东。“经年”,过了一年。“嘴渐红”,据说雄鹦鹉幼鸟嘴不红,随着长大渐渐成红色。
有双鹤留在洛中忽见刘郎中依然鸣顾刘因为《鹤叹》二篇
白居易写过许多同情民生疾苦的讽喻诗,往往是以主要篇幅叙述描写,而后以联想抒发简要的议论,揭示出诗的主旨——针砭时弊。这首诗正是如此,而且非常典型。同当时同类诗歌相比,尤其是诗人好友刘禹锡的《和乐天鹦鹉》比,在思想深度和意义上,绝不可同日而语,这也就是白居易讽喻诗作可贵之所在。寄予予以二绝句答之惭愧稻粱长不饱,未曾回眼向鸡群。荒草院中池水畔,衔恩不去又经春。
见君惊喜双回顾,应为吟声似主人。
华亭鹤辞乡背井来到洛中,过不惯北方山地生活,尽管常常吃不饱,但它决不羡慕那些终日饱食的鸡群。第二首照应题目中“忽见刘郎中,依然鸣顾……”。还是在荒草院中池水畔(指洛中白居易履道里园亭)见过双鹤,当时好像感恩而不离开,如今又过了一年,见到你(刘禹锡)非常惊喜,双鹤不时回顾,诗人猜想恐怕是你刘郎中的吟诗之声与它的主人也就是我很相似的缘故吧。
我本海上鹤,偶逢江南客。感君一顾恩,同来洛阳陌。
洛阳寡族类,皎皎唯两翼。貌是天与高,色非日浴白。
主人诚可恋,其奈轩庭窄。诗人写双鹤的品节高洁,是通过两个细节来表现的。其一是“惭愧”,吃稻粱都“长不饱”,但“未曾”含绝不的意思,对那饱食终日的鸡群连回头看一眼都不看。表现了双鹤的孤高自赏、不同流俗的高洁。其二对主人的留恋和感戴。尽管“荒草院中池水畔”,环境不优雅,食物也不精,时有饥饿之虞,但一看见主人则又“惊喜”,又“回顾”。而对主人这种留恋与感戴,不是直写,却采取间接的描写“应为吟声似主人。”对“吟声似主人”的客人尚且如此,那么对主人的感情就不言而喻了!看似隔着一层,实际更进一步。这也就是诗人的高明之处。饮啄杂鸡群,年深损标格。
故乡渺何处?云水重重隔。谁念深笼中,七换摩天翮。
看似写双鹤,其实正是诗人人格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