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宫里的一场厮杀才结束。
秦苍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出宫,刚踏出宫门一步,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守候已久的明历一惊,飞快冲上前一把捞起秦苍,把他架在自己身上扶上马车。
多久没有见到主子如此狼狈虚弱的一面了,明历有些不敢相信。他心疼的倒一杯茶水递上去,又赶忙摆好一直温着的食物,说道:“主子,吃点东西吧。”
秦苍喝一口茶,扫了眼食物,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的嘴唇虽沾了水润了些却依旧紫白,整个人罕见的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明历有些急:“这怎么行,主子许久不进食,还是吃点吧。”
秦苍低声道:“不想吃。”早就饿过了,旧疾复发,浑身痛的没有知觉,只剩心底一口气撑着,此时此刻只想见她。
他又轻声问道:“这是去哪?”
明历有些诧异,心想当然是赶紧回府。但还是耐心答道:“回府,主子的伤需要赶紧让逐日看看。”
秦苍不以为意:“去林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明历不赞同:“王妃很好,属下们一直照看着呢,主子您还是先回府疗伤吧。”
秦苍皱眉,抬眼静静看着明历,明历不敢与他对视赶忙低下了头,尽管秦苍虚弱不堪,但那眼神却依旧凌厉,可明历也不愿轻易妥协,他就僵着保持着沉默。
在明历眼中,什么都没有秦苍的身体重要,他就一个念头,主子受伤了,需要赶紧回府治疗。
然而秦苍不领他的好意,淡淡又重复一遍:“去林府。”声音很低,却难得强硬,不容置疑。
明历心里有些打鼓,有些慌乱,主子现在如此虚弱随时可能晕死过去,这很危险,如果把他送去林府,一直在府上等着的兄弟肯定会责怪他,然而确实不敢违抗命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秦苍有些不耐烦,脸色沉了下来。
明历悄悄瞥了一眼,有些怕了,赶在秦苍再次开口前,赶忙吩咐驾车小厮换了方向。
潜进许凤歌的房间,秦苍觉得奇怪,这一次她竟然毫无察觉。他走到床边一看,她却是依旧昏睡着。
他坐到床边,静静的看着她,看了许久,突的笑了,想到她白天做的那些事情,手段真是幼稚可笑。他给她盖了盖被子,又心疼起来,大起大落折腾这么久,林府一夜被屠,她的家人统统消失不见,她该很伤心吧。
因为伤心过度,才会累的昏睡过去。
他叹了口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和皇上对峙的情景,于是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些那时候的事情。此刻见到她莫名其妙觉得安心很多,也因此疲惫感一瞬间涌了上来,他想了想,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没多久,安心的睡去了。
清晨。
许凤歌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睡着的人,她有点惊魂未定,一睁眼就看到他的脸,还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仔细一看,他脸部的轮廓真让人移不开眼。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许凤歌偏头静静的思考起来,他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呢?林府倒了,她成了众矢之的,她还有必要做他名义上的王妃么?似乎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帮助了吧。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的床上?
大概是对林凤歌余情未了吧。
许凤歌摇了摇头,这些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在祖母父亲他们消失的那个瞬间就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她本来就根本不在乎这些。
而此时此刻,她在想的是她要如何活下去,她要如何活着变强。
皇上是第一个不会让她活的人,尽管她要代替秦粉月参加试武大会,但这跟她手上林府的兵符比起来毫无可比性。
更不要说太子了,他一开始就没让许凤歌有好果子吃,林府向来不理会他伸出的橄榄枝,他恼羞成怒,要除掉林府早就预谋已久了。
还有那个张太尉,小心眼的臭老头。
还有那群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哎,许凤歌叹了口气,没了林家的庇护,没了祖母,没了父亲,想要活着还真不容易。
思绪又重新回到眼前秦苍的身上。她还是赶紧离开好些,免得连累他这个本来就不被喜欢的人,再怎么说,他们还算是有些交情吧。
不过他的睡相真好,侧着身子始终没有翻动,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久了,他都不曾动过一下,连个指头都没动过,她不由感叹这人睡觉真是太老实了。
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一条胳膊一条腿大咧咧的搭在人家的身上,许凤歌不由有点尴尬,她轻咳一声,思索着要不要叫醒眼前的人。
他到底干了什么呀,累的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了,她都看了他这么久,他竟然毫无察觉。
许凤歌撇撇嘴,风花雪月,说不定他就没干什么好事。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然而很奇怪,竟然没有反应。
她有些诧异,又推了推。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许凤歌皱了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下意识去探他的鼻息。
霎时一惊。
没有呼吸。
怎么会没有呼吸?
许凤歌不信,又仔细去探,还是没有呼吸。她赶忙将他放平,摸上他颈边的脉搏,还好,有微弱的跳动感。
真是奇了怪了。
许凤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喊人,可是门外丝毫没有动静。她只好冲下床,奔过去把门打开,再次大喊。
可还没喊出口,门外的情景就让她愣住了。门外站了一群人,一群抓耳挠腮神色焦急的人。她一开门,他们微愣之后,竟像几天没吃饭突然发现了食物似的朝她冲了过来,领头的是逐日,给她治过伤,她还记得。
许凤歌想不明白,这么多人,耳朵都聋了吗?她刚喊那么大声,他们都没听见?怎么她一开门这些人却都疯了一样?然而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她就被逐日毫不留情的拨到一边去了。她被推挤到角落,还是后冲进来的秋叶扶着才没跌倒。
一群人瞬时围到了秦苍身边,明历帮着逐日将秦苍从床边移到了床中间,逐日神色凝重的开始给秦苍检查,检查完之后神色更加凝重。
明历焦急的问道:“你快说怎么样?”
他身后的一群人也很焦急,也跟着就七嘴八舌的询问,场面顿时显得十分嘈杂。
而逐日头也不抬,利落的准备着自己东西,过了一会儿,才十分烦躁的大吼起来:“不想他死就都给我滚出去。”她似乎很愤怒,眉头高高的皱起。
众人被她的凌厉气势,震得一静,而后面面相觑,结果真的都不约而同的默默退出了房间,包括明历。
许凤歌不由在心里赞叹,这女子魄力藏于胸中,不错。
所有人在门外等着。
许凤歌就闪到一边洗漱,旁边全是奇怪的眼神,她也没在意,想起刚刚事情的奇怪,就问秋叶:“我前面在房间叫你,你没听到吗?”
秋叶‘啊’了一声,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这时齐威在一旁插话:“是阵法。”
许凤歌疑惑,抬头看了齐威一眼,瞥见他看她的眼神也有不满,便没有追问。
阵法?秦苍大晚上跑到她的房间里睡觉,还布了阵法,人畜勿进?最后他自己性命堪忧?
咳。
这联想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许凤歌差点呛住,正拿布擦嘴,旁边出现一个愤怒的声音。
“因为你,我们主子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洗漱,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旁边一个黑衣男子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大声指责许凤歌。
因为我?许凤歌还没反应过来,这男子的声音却像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的声音爆发出来。
“哼,我早说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那时候让你们劝着点,你们不听。”
“枉费我们主子一片苦心。”
“看不上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不是早有共识吗?她根本配不上我们主子,又何必和她浪费口舌。”
“就是,这蛮女向来自私,何必多说。”
“……”
“等等。”莫名其妙被责骂一通,许凤歌一头雾水。她想了想辩解道:“什么叫因为我?我昨晚……根本没对他做什么呀。”
霎时安静。
这一回答,让众人彻底无语。
刚刚指责许凤歌的人,瞬间有要冲过来揍她的趋势。
逐日恰时推开门指了指许凤歌让她进屋。许凤歌在众人的逼视下乖乖进了屋。
“手给我。”逐日说。
许凤歌依言抬手。逐日抓着她的食指尖,指甲如锋利的刀,她还没反应过来,指头已经裂开了口。
“放到他嘴里。”逐日又说。
“为什么?”许凤歌不依了,今天这一切简直都莫名其妙。“我凭什么要给他喝我的血。”
见她不乐意,逐日终于正眼看她,突然笑了,笑的特别讽刺。
“随便你,反正他以身饲龙也没多久可活了,偏偏还那么贱,都快死了还硬要跑去求什么情,哼,白费力气!”
以身饲龙?求情?他身上的臭狗头,不是消失不见了么?还有,求什么情?
许凤歌这下不说话了,心中泛着疑惑,难道……是给她求情?她心思百转千回,最近需要去求情也只有她,再加上刚刚那些人的话……他是为了她?才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一时间,许凤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一动,半响,摇摇晃晃才平静下来。
她看着秦苍苍白的脸,苍白的唇,突然竟觉得有些不忍,她把手放到了他的口中,轻轻地,略微温柔。
哪想,过了一会儿,秦苍竟然开始不由自主的大力吮吸起她的血来,许凤歌吓了一跳,手指上传来一阵明显的疼痛感。
“怎么回事?”她转向逐日严肃的问道。
逐日不语,只是一脸面无表情。
许凤歌终于皱起眉头,想要拔出手指,可是不知忽然哪来的一股巨大力量,一瞬间将她拉扯的失去了意识。
就那么一瞬,再睁开眼,她竟然不知是身处何处。
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许凤歌迷茫的环顾四周,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还是相同的地方。她转了个圈,根本分不清方向,天是阴的,连太阳都看不见。
突然她耳朵轻轻一动,身后有打斗的声音,她循声走去,躲在一个大树后面,看着不远处的战况。
奇怪,以一敌四的丫头有点眼熟,再仔细瞧清楚正脸,许凤歌一愣,那不就是自己吗?
准确的来说,那应该是林凤歌,她正奋力的抵抗着四个黑衣人,然而她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浑身是伤,力不从心。
她的身后躺着一个人,满身是血。
许凤歌换了个角度,想看清楚那人是谁,这一看,浑身一震,差点吓的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