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意算盘又落空
我的小说已写到十八万字，我的心变得越来越不安定。我像是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运动员，不管我现在排多少名，当距离终点越来越近时，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快成功了。在写小说的每一天里，我想得最多的人是雯雯，想得最多的事是跟雯雯在一起的那些场景，那些或欢笑或难忘或尴尬或激动难抑的片段。没有她就没有我的这本小说，她不仅是小说的女主角，更是小说的生命与灵魂！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我和雯雯没有联系。其实她早就有了手机，我想给她打电话比以前方便得多，可是我始终没打，我一直都在忍着，为什么要忍着呢？我问自己，因为我总是期望着她能给我打电话，这样我就能确定我在她心目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我非常在乎她是否在乎我，非常想知道她是否也像我想她一样想着我。可她偏偏不给我打电话，因此我经常在焦急和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愚蠢和可笑，因为即便我证明了这两点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期望她能爱上我？期望她含情脉脉对我说：“马克，我爱的人就是你，我愿意嫁给你，愿意与你共度今生，无论健康或残疾，贫穷或富有，永不分离！”吗？期望她拥吻我吗？我在雯雯面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傻，一副花痴男的模样，比如，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和她在一起时的很多情景和片段，然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难以控制。我总是把她的情绪建立在我的情绪之上———看她开心我肯定开心；看她伤心我肯定伤心；看她失望沮丧我肯定失望沮丧！我现在能听懂那首歌所唱的深刻含义：“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安心地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说实话，我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我抓起电话按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我想这一定是我最不爱听的声音。我想：“雯雯是不是知道我希望她先给我打电话的想法，所以故意不给我打，考验我的耐心？”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肯定比我聪明），所以能想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很难猜得到，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她的所思所想我全能猜到，哪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对我来说始终有一丝神秘感，像天边的一片云，时而离我很近时而又很远，正是因为我琢磨不透她，我才对她愈发着迷和眷恋！写小说累了的时候，我会一步步艰难而缓慢地走到窗口或阳台上。这时我会首先想到我和爷爷奶奶住一块时，奶奶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马克，你没事到阳台上来晒晒太阳，你的脸都煞白煞白的，赶紧来。”而我总是想方设法逃脱。如今再也听不到奶奶的这些唠叨了。我还会想起爷爷曾站在单元门口跟老柴说想买他轮椅的情景……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每当传来高跟鞋清脆而悦耳的“咔咔咔”声音，我会伸长脖子眺望———因为我满心期待那个缓缓走来的女孩是雯雯。在小区里进进出出的每个女孩都像雯雯，又都不像雯雯。我站在阳台上很长很长时间，似乎忘了累就是为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庞，我甚至慢慢喜欢上了听女孩穿高跟鞋走路，养成了一种特殊的癖好，并且延续至今。
我的思绪被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打断。我走回到房间，听清了原来是马朝万在打电话，而且好像是在给石永打。马朝万给石永打电话干什么？爷爷知道石福树现在很发达、很有钱，对自己当初看人的眼光感到很是自豪，于是他就向马朝万说起了石福树。“石福树现在真不得了，开物业公司当老板啦！”爷爷对马朝万说道。马朝万听了大为震惊。因为他对石福树的看法跟马朝意基本一致，认为他这人窝囊得很，得过且过，不思进取，一辈子都干不成大事，当初马朝万得知马朝意要跟石福树离婚非常赞成，他对爷爷奶奶说：“离的了好，他那个人不光是窝囊，还又怕苦又怕累，也只能在家烧烧饭。”爷爷不同意他的说法，委婉地说：“不过石福树是个老实人，会过日子。”马朝万眼睛斜视爷爷反驳道：“老实有什么用？老实就是无能！”短短几年时间，石福树的发达让马朝万始料不及。不过马朝万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因为他早就给石福树下了“定论”，况且以前也没少数落他。“这家伙真走运啊。”马朝万淡淡地说。奶奶这时轻描淡写地说：“石福树能吃得苦，要不干不成大事。”奶奶只是随口一说，但极为要面子且敏感的马朝万却心虚起来———石福树当初的境遇跟他差不多，所以他认为奶奶的话的潜台词是说他吃不得苦，现在要什么没什么。马朝万紧接着说：“机遇和运气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干什么都不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朝万从爷爷嘴里知道了石福树开物业公司当上老板，一个“金点子”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马朝万想去石福树的公司找个事干。他是这么想的：只要石福树愿意给他在他的物业公司里安排个工作，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且他以前又跟石福树是亲戚，他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讲吧？更关键的在于，石福树给他安排的工作肯定轻松工资又高，因为以前是亲戚啊，否则怎么说得过去！？马朝万又像当初想叫马朝事把他搞进聚恩电力一样开始盘算和计划，他盘算了一个礼拜，想出一个跟当初如出一辙的办法：他先打电话给石永，让石永帮他去跟他爸爸说这件事。“石永啊，我有个事想跟你讲一下，你爸的公司最近可需要人手啊？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帮帮他，我干什么都行。你帮我跟你爸讲一下。”马朝万对着听筒说道。听马朝万的语气，石永应该是在电话里答应帮他去问问。过了一个礼拜石永没有任何消息，马朝万有点急，看着我妈抱怨道：“石永这小子怎么回事啊，可是把我交代的事情搞忘的了？”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到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给石永打了电话。石永对他说：“我爸那里还缺两个保安，他说不知道你可愿意干。你还是自己打电话跟我爸说吧，我不是很清楚。”石永的话像一盆冷水，把马朝万心中的希望火焰几乎全部浇灭，放下电话他愤愤地骂道：“他妈的，石福树居然叫我去当保安，真不是玩意儿，保安是好干的啊？又苦又累，还没有休息日，叫我去给他当看门的，做梦！”我妈安慰道：“你不想干就跟石福树说一下就行了，没什么不好说的。再说是你问他公司可需要人手的。”马朝万怀着一丝侥幸心理给石福树打了电话，石福树倒是很客气，一口一声大哥叫着。石福树告诉他，现在缺一个保安，上班时间是三班倒，隔两天要值一次夜班，工资是每天六十块，包吃不包住。这样的条件和待遇都与马朝万的如意算盘相距甚远，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当即拒绝了。虽然石福树给的工资算高的，但是马朝万想到要值夜班，天天站在那儿又累又无聊，双休日不能休息，这些在他看来都是比天还大的问题，所以即便他看钱再重也不可能去干的。至于马朝万说的“我干什么都行”，那不过是说漂亮话而已———他这人的又一大特点是，特别喜欢讲漂亮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