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累得人,不止她一人,所以再累,她还是会走下去。
“杨夫人,你还不说吗?”钟怀仁的声音从大牢深处传来。
杨母一声冷笑:“说?说什么?说你们草菅人命?还是说你们欺负我一个眼睛瞎了得老妇?”
“你不说,本相不逼你!”钟怀仁声音幽幽,“那好,本相且问你,你是怎么入宫来的?”
“自然是你们皇上差人接我来的?”杨母似是疑惑不解钟怀仁为何有此一问,但依旧回答着钟怀仁的问话。
玉潇然站在牢门外,面色有些苍白,却有温暖渐渐滋润心田,钟怀仁,果真是懂她的,她并非想把过错尽数揽在身上,而是她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钟怀仁道:“皇上与你无亲无故,为何会接你入宫,不仅如此,还将你好生安置在宫里,差人悉心照料,为你治疗眼疾?”
杨母的声音一顿,随后又是一声冷笑:“那是因为她心中有愧!”
“她若真如你所说的心如蛇蝎,那又何必费尽心思将你接进宫来!以至于给你机会让你杀她!”钟怀仁声音平静传来,“即便她心中有愧,大可给你点钱财,何苦还费尽心思地将你带进皇宫里来自找麻烦,你可知她虽贵为九五,但莫名其妙接一个人在这深宫内院来,也是要煞费苦心的!”
“你是她的臣子,你当然会替她说话!”杨母声音似是迟疑,但是底气却弱了许多。
“你知道杨敛是怎么死的吗?”钟怀仁看着面色迟疑的杨母,眉眼清冷。
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杨母顿时激动起来:“果然,你们都是凶手!”
“想必你也知道,你的儿子以前是在牢房看牢的小生,那时候皇上还身在朝堂,被奸人所害而入狱,因而结识了杨敛,后来,皇上获释,杨敛却得罪了权势被送入宫里做了太监!”钟怀仁说到这里,顿了顿,等待着杨母的反应。
“什么!”杨母一声惊呼,似是不可思议,摇着头不断后退,“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是……”
“杨敛期间也回过家一趟,本相见杨夫人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难道杨夫人就没发现点什么?”钟怀仁神色依旧平静,并不逼近,给她思考的机会。
杨母一愣之后似在回味,而后步步后退:“怪不得,怪不得敛儿的声音……”
“杨敛入宫做太监,日日受人打骂欺辱,是皇上将他救出火坑,如此,你母子二人才又有了机会重逢,不然以他一个受人欺压的小太监的身份,何时才会得到宫中人都梦寐以求地回家省亲的机会!”钟怀仁看着步步后退面色大变的杨母,开始慢慢叙述,“皇上将杨敛带在身边,当做心腹一般对待,但后来杨敛却碍于你的安危将皇上行踪出卖给别人,以致成元帝危在旦夕,国家危难,你儿子杨敛为了赎罪,当着皇上的面与奸人拉扯,最终被奸人所害,弃于乱葬岗,而皇上,不但没有怪他,却依旧在风声日紧之际前去乱葬岗找到其尸体将之掩埋,待登基大宝之后,皇上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重修乱葬岗,不但让那里的亡魂都得到安歇,更是为杨敛修葺的身冢,而后将你接近宫来,谁知你不明是非,不知从哪里听得来闲言碎语而仇恨皇上,皇上受你一剑,危在旦夕,但却依旧下旨不许我等伤你,这样的皇上,会是你所说的……”
“不!”杨母突然一声疾言厉色,打断钟怀仁字字珠玑的话语,扶着背后的牢门,“不不不,你骗我!钟大人,老妇早就听闻钟大人心智过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休要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钟怀仁眼中依旧清冷一片,“你也可以依旧保持沉默,但是你扪心自问,你与皇上相处这几天,她对你如何,你心中自有定论!她心中有愧,那是因为她心地仁慈,将所有过错都通通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自己迷在其中,但是是非如何,我们旁观者清清楚楚!”
“够了!”玉潇然抬脚走进大牢,看着牢内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杨母,偏首看向钟怀仁,声音有几分虚弱,“她不愿说就算了,右相不必再逼她了!”
蜷缩在角落内的杨母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颤,低下头去,似在隐忍着什么。
钟怀仁看着她苍白的神色,将眼中一切情愫都掩在深不见底的眼底,最后微微躬身道:“微臣遵旨!”
玉潇然看着钟怀仁的清冷的面色许久,最终转过身去,看着牢门处的杨母,声音幽幽:“杨大娘,无论你是否恨我,都已经不重要了,朕会差人送你出宫,你的眼睛再过三天应该就可以康复了!你若还想杀我,那朕告诉你,你没有机会了,朕对每个人的信任,只有一次,如果你心灰意冷一心求死,那朕也告诉你,你的生死与朕无关,朕依旧会好好活着,这天下太大,有太多人的生死朕照看不周,所以有些事朕也无能为力,杨大娘,杨敛之死,朕也很难过,但是朕不能用生命来偿还,这天下,不能没有朕!”
她说道最后,无边的倨傲与睥睨从她苍白的眉眼中透出,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女,散发出耀眼的纯白之光,令人不敢直视,不容亵渎。
身后钟怀仁的面色,终于缓了一缓。
杨母沉吟良久,终于在她转身之际幽幽开口:“老妇不死,老妇要好好活着,看你是如何治理这天下的!”
她脚步一顿,苍白的唇角升起一抹阳光般温暖的笑意,声音却冰冷万分:“那就拭目以待!”
钟怀仁站在一旁,唇角动了动,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钟爱卿,差人送杨大娘出宫吧!”她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十分劳累,声音淡淡。
“永宁十里巷子有个刻章的,他会算命,是他告诉我我儿子被皇上所害!”身后的杨母突然出声。
钟怀仁一愣,而后面色一喜,看向玉潇然,却只见她脚步依旧未曾停留,声音虚弱却又冰冷:“一切,就仰仗钟爱卿了!”
“微臣领旨!”钟怀仁看着她脚步虚浮的身影,在她消失在墙角的那一刻,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