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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马军找寻妻子冻掉双脚

北方乡镇的一年春天,春寒料峭,一如严冬,一个男人艰难地爬行在铁硬的冻地上。他用臂肘抠着路面,笨拙地拖带身体前行,他本可以用膝给力,省一些劲,但那样爬看上去就像一条断腿的狗,他不愿做出那样的丑态。他沿着土街爬,或爬上街或从街上往回爬,踝骨截断的地方,用两块旧布包裹着,拿鞋带紧紧绑住,看上去像两个敲鼓的鼓槌。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也把裹布缠开,露出红糙的秃肉,让肉皮透透气,晒晒太阳。爬累了,他就坐在路旁歇一歇,默默注视过往的行人,行人也用怪异的目光看他。他很少说话,小孩子们以为他是哑巴,只有熟悉他的人,偶尔走过去,和他打一声招呼,他也用厚重的嗓音应答一句。一年四季他都留着小平头,头发花白,直愣愣炸立着,像刺猬的毛针。风和日丽天,他就坐在路口的一块平石上,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观望那些放学的小学生们。他总是爬行,慢慢地爬,在大地上匍匐前进,犹如一条蠕动的大虫子,他是这乡镇上的一个怪异人物,一个独特人物,就像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怪人怪事一样。人们私下都叫他“爬子”。小孩子们路过这条土街,总是先在街口站住,伸长脖子偷望一下,看看他在不在路上,看不到他,才放心大胆地通过,看到他,便远远地躲过。

他的母亲时常来路口喊他吃饭,他听见了就快速往回爬,以免让她久等。他母亲五十多岁,净衣净裤,说话干脆,然而有这么一个儿子,心里过得并不舒坦。人们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也许见了也不认识,据说他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家。陪伴他们母子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惹人喜爱,但也是少言寡语,不见笑容,人们猜测他的出生,都说他是“爬子”的外甥,只有个别知道底细的人,才说他是“爬子”的儿子,人们很难把他与‘爬子’联系在一起,他是那样灵巧好看,而‘爬子’却这样粗拙丑陋。小男孩经常一个人玩,因为有这么一个爬行的亲人,他在小伙伴们的面前抬不起头来。镇子里的孩子们大都讲究家庭背景,看重父母出身地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等级待遇。他们背后叫他“小爬子”,他便觉着低人一等。有时出去玩耍,在路上碰见爸爸,他也不去靠近,只是远远躲过,在这个家里,奶奶才是家长,才是主人。

“爬子”有时看见儿子走过,面色凝重,不知如何对待他。

这个“爬子”就是马军,“小爬子”便是他的儿子平安。夏华失踪后,马军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平安身上。他虽然没有经济能力,但是看着他生长,教他读书认字,就是尽责任。他曾是那样一个要强的人,命运让他变成残废,让他站不起身来,然而他就是不能倒下去,就是爬着走,也不能躺下来,他不能待在家里,窝憋着,他要运动,要强壮,他要活下去。

每天他就是靠这种意念活着。

上天以近乎麻木无情的选择方式,来决定人们的生存状态,摆布人的精神意念。去年冬天,马军在雪地里差点儿被冻死,然而老天不让他死,让他苟延残喘,持续命运的定数,把他晕倒的地方,安排在一段公路的弯道旁。一辆回城拉货的汽车经过,转到那个弯道时,车灯扫见了他,好心的司机急忙停车,把他抱进驾驶室里,然后加快车速,直接把他送往大医院。马军的两脚严重冻伤,医生为了救命,锯掉了他的双脚,让这人间多了一个整日爬行的怪人。

马军出院后,母亲把十亩耕地再次包租出去,领上儿子和孙子搬到草湖镇居住。她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马军的治疗花光了她的积蓄,她必须在镇上找一点儿营生来补贴家用;二是马军的残腿需要靠近医院,出现病痛可以随时医治。租房时,她请主家帮忙给她找活儿干,主家热心,马上为她介绍一个,给镇商业所的霍所长看管孩子,每月看管费一百五十元。

马军也寻思找些事情干,但肢体的残疾限制了他,没人敢用一个没脚的人。

马军冻掉双脚的事被熟人传回了乌兰村,在村里又引起一阵议论,郭老二再次验证他的判断,逢人便讲百分的属相,预言马军最终要死在百分的身上。他媳妇听他这样胡说,狠狠数算了他一顿,让他嘴里积点儿阴德,给后半生留点儿福分。百分和马军在她心里是善良的好人,她不允许人们糟蹋好人。

二蛋听到马军的祸事,心里一片凄凉,想尽办法要帮助马军,把他从苦难中拉引出来,他和马军同病相怜,马军的痛苦映衬着他的痛苦,他们是患难的兄弟。他把羊**给主家莫日根,声称要出几天远门,然后坐班车到市里去。见到水龙,向他转述马军的遭遇,水龙听后,大吃一惊,皱眉说道:“怎么尽出些让人伤心的事情。”二蛋惊奇地问:“还出过甚事情?”水龙说:“铁柱自杀了。”二蛋凭空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得目瞪口呆,吃吃问道:“多会儿出的事情?”“已经半年多了。”“他怎么会自杀?”“一来有病,二来媳妇败家,让他心灰意冷。”“铁柱媳妇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呀,做事挺开通的。”“人都会变的,宝拉格村缺少教化,风气不好,人们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唉,好人不长寿,怎么出事的尽是好人。”

水龙叹息说:“好人让着别人,忍气吞声,总是委屈自己,气出来毛病。”

原来铁柱在外挣些钱,交给他媳妇掌管,他媳妇娘家穷,她便瞒着铁柱,悄悄把钱贴补到了娘家,铁柱发现后,把她狠狠揍了一顿,她想不开,一气之下,割开手腕的动脉,差点流血死掉。铁柱怕出人命,从此之后处处迁就她,让着她,这倒让她钻了空子,动不动就刁顽耍性子,跟铁柱怄气,她知道铁柱顾忌她,不敢把她怎么样,于是逮住这个便宜,长此作乐,只要心里稍有不顺,便吼喊叫骂,成了家里的霸主。铁柱何等刚强,面对一个铜豌豆似的老婆,打又打不得,骂又不得,整天被她搅得心神不安,还得委曲求全过日子,他有俩个孩子呀!万般无奈之下,他藏了些私房钱,准备以后使用,而她又一准儿能把这些钱给搜出来,气得铁柱差点儿疯掉。她折腾人有瘾,隔三差五就和铁柱闹一场,把铁柱愁得瞪眼抽筋,口口声声要跟她离婚。她却不怕,有办法,去找公公婆婆,数说铁柱无情无义,说自己一心一意跟铁柱过日子,给他生了一双儿女,而铁柱却嫌弃她,外头肯定混上了女人,一哭一闹,就差上吊,这下没理的反而成了铁柱。父母为了息事宁人,把儿子逮住狠狠教育一顿。铁柱见她胡搅蛮缠,一语不吭,只怨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一位王八蛋老婆,却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胡说八道,怕她闹腾起来,丢人现眼。铁柱父母也知道儿媳霸道,但嫌离婚被人笑话,私下劝说铁柱,凑合与她过日子算了,耐心把一双儿女养大。铁柱孝顺,听从父母的话,硬起心肠委屈自己,愣把身体憋出毛病来,成天胸痛气短,睡觉撅着屁股,否则就出不上气来,受尽活罪。铁柱心强,见儿女逐渐长大,为了摆脱她,也顾及一双儿女将来受到拖累,干脆上吊自杀了。

在中国,妇女的地位得到充分的提升之后,便与男人一样成为强者,按理说这是好事,能促进家庭的平等,可这样也出现一个问题,家庭里谁唱主角?如果一强一弱,问题还好解决,如果强强相遇,那就麻烦了,必有一番争斗,就像铁柱的家庭那样: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总有一方要占上风,另一方要败下阵去。如果败者俯首称臣还好,如果不愿意,只有做兵败乌江的项羽了。

家庭这个战场,谁赢谁输?全凭各自的造化。假如家庭里夫妻俩个都像土匪,土匪碰上了土匪,武力解决,谁厉害谁做主;假如一方像秀才,一方像土匪,秀才碰上了土匪,有理说不清,只好土匪当家;假如夫妻都像秀才,遇事讲民主,过日子平等忍让,不用说了,此乃最理想的结合,双赢。但俩个秀才之间,性格还不尽相同,有的豪放,有的柔弱,也分主次。

总体来说,谁蛮横谁做主,谁讲理谁服从,万物的竞争都遵循这个序列,家庭更不例外,家庭不是一个说理的地方。

二蛋皱眉问道:“铁柱在哪里上吊的?我记着他家里连个房梁也没有。”

水龙说:“在房后的梯子上,他在木头梯子上挽了个绳套,登上梯子,把脖子套进去,往下一跳,当时就勒死了,孟根老远还看见,跑过来救人,已经晚了,铁柱打下心不想活了,谁都救不了。”

二蛋愤愤说道:“简直是被老婆逼死的,铁柱也是,好什么面子,过不下去就离婚,上什么吊,白苦了自己,死了谁,苦了谁。”

水龙也叹息道:“天祸能躲,人祸难逃。一个家庭要是女人愚蠢专横,这个家就破败,长久不了,女人是关键,既是福根,也是祸首。”

二蛋悲凉问道:“女人们为甚不当福根?”

水龙苦笑,答道:“并不是她不想当,而是她的感情、智慧限定了她,个人素质决定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有时并非她特意而为。女人要是自私自利了,家庭怎么能好?”忽然他想起一段话,感慨道:“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必怨。”

二蛋心里凄惶,这人世间的事情到底怎么了?这女人们到底怎么了?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家庭这个水池子,怎么就清亮不了?怎么总是浑水一滩?怎么总是一片狼藉?二蛋双手托住水龙的肩膀,真想大哭一场。

水龙拍一拍二蛋的手背,算是对他安慰,暗想:二蛋不如铁柱刚强,却比铁柱坚韧,二蛋经过那次灾祸,人变得忍耐起来,刚强易折,忍耐存活,人活得是承受力。

铁柱已逝,无可挽回,目前重要的是,活着的马军怎么生活?水龙开始思谋怎么帮助马军,现在马军的事情非同小可,弄不好也是一场悲剧。他和二蛋商量帮助的办法,二蛋说,“等见面以后再说哇。”

当晚,水龙向单位主管领导请好假,次日一早,便与二蛋一起到草湖镇去。班车行驶了多半天,到达草湖镇汽车站,他俩匆匆下车,走出简陋的站房,来到大街上,向当地人打听马军的住处。一个过路老汉给他们指了指方向,说道:“你们在下一个街口就能找到他,我刚才还看见他坐在那里。”

他们走出二里路,果然在街头寻到马军,他独自坐在霞光里,黑头灰脸,半身尘土,见到水龙和二蛋,微微一笑。俩位朋友站在他身边,不禁心里发酸难受。

马军习惯了这种境遇,看到他们愁眉苦脸,反而用言语安慰他们,好像受苦受难的是他们,而不是自己。他这种坚强乐观的状态,使俩位朋友深受感动。“你看看,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笑?”水龙蹲下身子说马军。

“不笑还能哭?我可哭不出来。”马军仍然笑答道。

“你也太乐观了。”水龙眼里闪动泪花说。

马军一脸释然,像一位哲人似地说道:“没有办法,人总得活,再苦也得去面对。不面对,就活不下去。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我还没有那么弱,还能顶得住。”

这么坚强的话语,只有经历过灾难的人才能说得出。水龙和二蛋都受到了鼓舞。尤其是二蛋,他从马军身上看到了男人的气概,心里更加敬重他。二蛋脱掉外衣,交给水龙拿着,躬身背起一身脏土的马军,腾腾向马家走去。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这又成为本地的一道奇景,刻在人们的脑海中:一个黑脸的农民背着“爬子”,旁边陪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干部,他们满脸笑容,边走边谈,亲密无间,像三个久违的兄弟。

水龙与马军谈起铁柱死亡的消息,引起马军的一阵感慨,他说:“人只能活一次,即使遇到艰难的事情,也要咬紧牙关往过闯,不可轻易放弃,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说到这里,他揶揄一下:“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水龙想:“人与人是如此不同,铁柱身上明显缺少马老师的品质,如果铁柱像马老师一样乐观,就不会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然而,这种遗憾每天都在世间发生,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发生在亲友身上,发生在熟人身上,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有意思的是,人们从不吸取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让悲剧一遍一遍重演,构成人祸的循环。

二蛋把马军背回家里,平安站在炕边,眼睁睁望着来人,稀奇他们和父亲的关系。水龙一眼认出他,他身上有一份夏华的影子,便亲热走过去问道:“平安,你认不认识我们?”平安摇了摇头。水龙用手抚摸着平安的头顶,回身对马军说:“我想认平安当干儿子。”马军笑道:“认吧。”水龙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一百元钞票递给平安,亲切说道:“平安,这是干爹的见面礼。”平安怯生生不敢接,马军在旁说:“平安,接住,叫干爹。”平安这才拿住钱,低声叫一声:“干爹。”

水龙对马军说:“这孩子有些胆小。”马军说:“以前不这样,自从我出事以后,就不爱说话了,可能受到了刺激。”

水龙提醒马军:“将来你得给他换一换环境。”

马军沉思一下说:“等再大几岁,就送他去他姥爷家,那里条件好。”

水龙说:“趁早,孩子的教育赶早不赶晚,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补不回来。”

正说间,外面传来一声门响,大家转头望去,见一位老妇急急忙忙从院子进来。“是我妈。”马军说。原来马母给霍所长送孩子回来,急着进家做饭。她入屋看到俩个外人,不由一愣,见他俩称呼自己“大娘”,心里猜到了什么,马军忙向母亲介绍俩位朋友,她听说是水龙和二蛋,喜出望外,亲热向他们问候几句,赶紧去厨房准备做饭。二蛋跟进厨房,看到家里菜蔬不多,就让平安领他上街,到菜市场买些猪肉和蔬菜回来,然后待在厨房里,洗菜切肉,帮助马大娘做饭。水龙和马军坐在外屋,低声交谈一些事情。

第二日上午,他俩坐车往包头返,途中,水龙与二蛋商量,要为马军安装一副假脚,二蛋赞同,说他出两千块钱资助,水龙说剩下的钱他解决。

自古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能够雪中送炭的,都是些有情有义的君子。

水龙回到市里,打电话向骨科医院咨询,抽空又到医院与医生面谈了一次。医生详细了解了患者的冻伤和截口情况,建议先做一次检查,然后再看能不能做配型。水龙和医生约好检查时间。等到星期六休息,他一大早就往草湖镇赶,去接马军来医院。到了草湖镇,说给马军听,不料竟被他一口回绝。

“钱上面你不用操心,我和二蛋包了。”水龙劝他。

马军摇头说:“那样更不行,你们也挣不了多少钱,安那么贵的东西,对我也没用。再说,你们整天为我影响工作和生活,我心里不安省。”

水龙说:“咱们的关系像亲兄弟,你有困难,我们就应该尽心尽力帮助。”

马军还是不同意:“我已经习惯这样爬了,安假脚我嫌麻烦,白花钱。”

水龙听他这样说,急得发脾气:“马老师,你要是理解我们的苦心,你就不要让我白费嘴皮子,痛痛快快答应下来,让我省出点儿精力来干别的事情。”

马军用手捂住额头不吱声。

水龙见马军犯倔,自己先冷静一下,定下心来想对策,他马上拟好一套说词,仍旧劝说马军,给他讲述安装假脚的方便和好处,并讲明自己已经联系好了医院,检查好后,马上就能配装。

马军见事已至此,只好同意。

当天晚上,马军换洗一新,水龙帮他准备出行的东西,收拾妥当后,俩人早早睡在炕上,趴在被窝里谈心,谈到半夜,想到明天还要赶路,各自才转身睡下。马军的母亲几乎一夜没合眼,天还不亮,就到厨房里烧火做饭。马军和水龙听见做饭声,也赶紧起床洗漱。马军母亲煮出半盆炝锅面,面条里荷包了四个鸡蛋,盛到碗里,给他们端上来。趁他俩吃饭的工夫,她又把昨晚烙好的锅盔包裹好,装在布袋里,给他们带在路上当干粮。吃过饭,水龙去街口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把马军拉到汽车站,坐上最早的一趟班车。

车行一路,他俩悄声交谈了一路,话题无非是今后的人生计划和生活安排。班车下午到达市里,他们直接赶往医院。水龙把马军背进治疗室,医生对他的残肢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检查结果让医生满意,残肢的创面愈合良好,没有炎症和红肿,具备装配假肢的条件。

为了节省费用,马军住在水龙的宿舍里。宿舍楼的几个小青年听说过他的旧事,多来宿舍帮助他,背他上楼下楼,到外面散心,和他交流人生的看法。马军对世事见解独到,吸引着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们,他们向他请教人生经验,当然,更多的是人生的教训,马军知无不言,倾心与他们交流经验。很快,他和他们成为无所不谈的朋友。

一位叫高峰山的小伙子向马军透露,杨科长秘密交往一个女朋友,这个女朋友是一家银行的行长,很有气质,每次约会都是开着轿车来接杨科长。马军有些不相信,水龙什么事都不瞒他,可他从来没有说过交女朋友的事情。晚上睡觉时,他问起水龙,水龙坦白说,真有其事,他交女朋友已经好几年了,开始时是她追求他,他没什么心思,后来交往多了,产生了感情,由于结婚确定不下来,因此一直没有向他谈起过。这个女朋友叫赵雪晴,是他高中时的同学,父亲有些地位,在旗里任副旗长。她事业心很强,性格也比较硬朗,俩人在交往中总发生一些磕磕绊绊的事情,将来不知能不能磨合到一起?

马军自己婚姻失败,在男女感情上给不出什么建议,只能让水龙以他和二蛋的教训为戒,慎重小心。水龙也坦然承认,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就是不想步他俩的后尘。

半个月后,假肢生产厂家加工好马军的假脚,通知他来医院装配。那双金属合成的假脚,冷冰冰放在桌子上,马军有些不喜欢,然而它却要支撑起他的身体,让他重新站起来,他就必须认可它,接受它。厂家技术人员把假脚穿装在他的残肢上,反复调试,直到他感觉良好,才固定下来。经过一周的功能训练,马军穿装上一双假脚可以自由行走了,出院那天,他和普通人一样,信步走在大街上,就像一只飞翔的鸽子,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遨游。他终于能走路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劳动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他获得了新生,自豪而羞涩地回到草湖镇去,让母亲和儿子也看一看,替他高兴一回。

来年初夏,大地一片嫩绿之时,夏培德来到草湖镇,带走了外孙平安。母亲和马军虽然舍不得,但为了平安将来能顺利成长,还是忍痛把他送走了。马军和母亲站在路旁,看着那一老一少登上汽车,泪水不禁溢出眼眶。汽车开动,他们的心就像一根皮条,跟着汽车屁股拖起的那股黄尘,冲过山梁,拽向远方,然后又重重地弹回来,甩到面前,溅得满地的都是碎片。世上唯有与亲人离别最难过。

汽车拐过山梁不见了,母子俩仍然呆呆站在路上。“妈,咱们回哇。”马军劝母亲,母亲转过身,向家走去,马军也慢慢跟着后面,走到家门口,母亲突然转过头对他说:“平安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以后能指望上他。”

马军一愣,抬头“嗯”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夏华了,一心一意培养平安就行了。”母亲又说一句。

马军又是一愣,张一张嘴,没说出话来。

母亲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劝导说:“你为她差点儿丢了命,也该醒悟了。你不能总是放不下她,她躲着你,就是不想见你,你何必还去不停地找她?徒劳费力。”

马军感觉一阵心酸,他清楚母亲的意思。

几天后,母亲以马军的名义,找到一份打扫街道卫生的活干,她把霍所长的孩子留给马军照管,自己每天一大早就拿上扫帚出去,清扫一条马路的卫生。马军看着心疼,几次夺过扫帚要去扫,都被母亲抢回来,让他小心保护自己个腿脚。马军没办法,任她自去,他把家务活儿揽下来,让母亲少受些累。

母亲对马军的保护,消磨着他对生活的信心,在家干一些婆婆妈妈的活儿,逐渐使他厌烦起来,他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出外挣钱养活家人才对,而不是靠母亲养活。然而他又说服不了母亲。她已经被他折腾怕了,对她来说,不再担惊受怕过日子,比什么都好。马军明白这一点,只好顺着母亲意思,一天天窝在家里面,照看霍所长的儿子。

一次,妹妹来到草湖镇看望他们,想让母亲去她家住些日子,被母亲一口回绝了。马军不看眼头见识,笑脸来劝母亲:“在家这么劳累,你也该去散一散心了。”

母亲抢白他:“我去你妹妹家住,扫街的营生谁去干?”

马军一听这句话,眉头立刻皱起一个大疙瘩,唠叨说:“我也能干哇。”

“你去干,孩子谁去看?”

马军说:“每天我早点儿起,霍所长送来孩子以前,我就把街扫完了。”

母亲摇摇头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马军伸展一下四肢给母亲看:“我这不是全好好的,什么事不能干?我不能每天窝在家里,得出去干点儿事情。”

妹妹也跟着哥哥劝母亲,母亲大声训斥她:“你哥哥是死心眼,去外面不定惹回什么祸来。”

这句话让兄妹俩熄了火,马军叹一口气,坐在炕上不再言语。母亲对他的过度担心,使他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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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