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的闪电在天际划了一圈,又折了回来。
凌云按下金芒,纵至常玉山身前,略带尴尬的道:“那个,丽水部怎么走?”
常玉山摸摸硕大的脑袋,抬起萝卜粗细的食指,向西一指:“那边,一直走就是了!”
凌云回头看看,夕阳下一片郁郁葱葱,山峦起伏,高峰遮盖的阴影里,飘起淡淡的迷雾。便皱了眉,这崇山峻岭,若迷了路到不打紧,只是耽误了事情。
“不如我陪你去吧。”常玉山热心的说。
凌云低头看着常玉山小山般的身躯,心便凉了半截,苦笑一下:“要不还是我自己找吧。”
旁边天空中,陌离愁自风神怀中抬起婆娑的泪眼,低声说:“公子为我丽水部奔走,若不嫌离愁笨重,就由我为公子指路吧?”
凌云瞧瞧陌离愁娇小的身形,便纵了过去,点头道:“也好!”
“我也要去!”洛月在旁娇呼道。
风神一听,拍拍洛月挺翘的臀部,笑道:“那可不成!你若跑了,我拿什么交差去?!”
洛月嘟起了红唇,低声道:“天大地大,也逃不过帝级的手掌!”
“那可不见得!这里荒山野岭的,待会黑了天,你叫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找人去?”风神杏眼里飘起笑意,摇头道。
凌云无奈,朝洛月递了一个眼神,温柔道:“放心,我去去就来!”
说完踏起金光,抱着陌离愁,冲天而去。
红红的落日下,一道金芒擦着苍天古木急速飞驰,陌离愁静静的挂在凌云身下,昂首望着凌云。
翻过一座高山,凌云问道:“再怎么走?还有多远?”低头一瞧,一双美目若泣若诉,呆呆的望着自己。
“啊?”陌离愁回了神,转头望了望身下,伸出纤纤细指,指着下方,柔声道:“看到了么?那边是西江,沿着西江一路上溯,江边就可看到丽水的城寨!”
凌云依言低头,果然远方一条江水,余晖里宛若一条金红的丝带,蜿蜒流淌。
沿着江水飞了一个时辰,落日终于消失在天际,天色渐渐暗淡。即使在江边,也逐渐布满淡淡的雾气。凌云落下地来,恢复气力。陌离愁依偎在身侧,两人沿着西江徐徐而行。
“我自小在城寨长大,从未远行。在我心里,城寨就是整个天地,父母是我的日月,族民们就是我的亲人。”陌离愁在夜风里微微颤抖着,紧紧靠着凌云找寻温暖。
夜光里的西江寂静无声,波面上映射着点点星光,仿佛颗颗宝石。凌云没有避开陌离愁的依靠,挺起了并不宽厚的胸膛,将其弱小的身躯罩在身后。
“我的母亲为我起名离愁,是希望我远离忧愁。”陌离愁抖得更是厉害,声音悲切:“却没想到,是生离死别,永远的哀愁!”
凌云转身,将娇小的身躯拥在怀中,胸膛间传来一片冰冷。
“就算日月坠落,天地一片黑暗!就算亲人都已逝去,举目荒凉!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凌云双目明亮,遥望前方。宽广的水畔边,矗立着两根巨大的石柱,石柱后方,弥漫着青烟,与淡淡的雾气纠缠着融合。
“我们到了!”凌云低头轻声说道。
怀中的陌离愁紧闭着双目,口唇灰白,双颊上异常的红,鼻息沉重。
“我们去接你母亲。”凌云轻轻托起少女,将柔弱的螓首靠在肩头,踏起金芒,向那青烟伸出探去。
两根巨柱间,原本雄壮的寨门支离破碎,寨门后层层叠叠的尸体,一路延伸到山脚。
凌云从那尸山血海上缓缓的飘过,入眼处满目疮痍,道旁木屋经过熊熊燃烧,落下暗红的灰烬,烤干的尸体蜷缩在灰烬下。
原本生机勃勃的人间仙境,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变成了人间炼狱。
半山腰上一座木屋独立,这是唯一一座没有被烧毁的木屋。凌云身后金翼一闪,便来到小屋前,徐徐落下。
陌离愁身子在怀中震了震,轻轻呓语:“母亲!”
凌云抬头望着小屋,伸手缓缓遮住少女的双眸,不忍让她看见,这惨绝的一幕。
一个年轻的妇人,全身****,被绳索套在脖颈掉在木屋门梁上。胸前丰盈处变成两个血洞,黑黑的血迹干涸凝结,下身一柄铁枪贯体而入,暗红的血色沾满了枪身。
愤怒到了极致便会转为平静,呐喊到了尽头便会无声,苦难到了极致却没有尽头。
凌云缓缓升到了屋顶,右手流光飞舞,小木屋轰然倒塌,将苦难埋葬。
又自下方接了火种,扔在木屋的废墟上,点点火苗跳跃而起,终至熊熊!火光映亮了凌云清秀的脸,紧抿的唇,燃起了凌云心头的怒火。
凌云转头看向北方苍茫的夜色,轻拂过陌离愁柔软的秀发,轻声道:“我欲踏破黑山,你可愿与我同去?!”
怀中少女缩了缩身子,在怀里靠的更紧,哝哝低语着:“不要扔下我,母亲,我自己好害怕!”
凌云终是没有带陌离愁同去,摸着少女滚烫的额头,摇摇头,脚下升起金芒,向西樵山返回。
西樵山,疾风大殿里,常玉山,塔擎天,川枫等人在座。主座上却坐着一年轻女子,双眸顾盼流转,桃腮娇艳欲滴,正是岐山风神。
洛月坐在其身侧,双手摆弄着衣角,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身后岳氏兄弟抱着刀,双目在风神身上扫来扫去。
风神忽然啪的一拍茶桌,瞪起一双杏眼,对着岳氏兄弟娇叱道:“你俩小子!别东张西望的,对!就是说你俩!瞪了我两个时辰了,是不是打算对老娘图谋不轨?!”
岳东海连连摆手,苦笑道:“别别!前辈别生气,您误会了!”
“误会,误会!”岳路弯在旁附和,心里暗道:“老天爷呐!对您图谋不轨?嫌命长嘞?”
却在这时,门口金光一闪,凌云大踏步走进殿来,嘴里急切道:“这里可有人懂得医术?陌小姐只怕病的不轻了。”
常玉山第一个站起,大步走到近前,围着凌云转了几圈,搓手道:“我只会砍树砍人,这医人可别找我!”
塔擎天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还是我来吧,塔罗部巫术,亦有救死扶伤功效!”
“你们都闪开吧!”风神闻言,舍了岳氏兄弟,走过来接下陌离愁,对塔擎天冷笑道:“巫术?若是有用,你塔罗部怎不人丁兴旺!?”
转头对凌云嫣然一笑:“若论武功,在岭南高人无数!可若论医术,谁人不知我风神乃是翘楚?”
“那就有劳前辈了。”凌云目光扫过常玉山,塔擎天,也觉得不靠谱,转头对风神道。
洛月悄悄的走过来,轻轻扯住凌云衣袖,低低道:“岐山风神,医术冠绝岭南,你大可放心!”
凌云松了口气,对洛月微笑点头。
“可有收获?!”秒目中流光闪动,洛月柔声问道。
凌云叹口气,沉重言道:“满族惨遭杀戮,惨绝人寰,难以细说!”
“那,她的母亲呢?”洛月妙目向陌离愁望去。
“我已亲手将之焚化!不致曝尸荒野!”凌云低首道。
“一日间父母双亡,着实可怜。”洛月双眼中泛起泪光,幽幽道:“便是成人也难以承受,何况她还如此幼小!”
“我欲踏破黑山!斩灭这禽兽般的族群!”凌云双目中燃烧熊熊战火,穿过大殿的铁窗,远眺北方。
川枫在椅上轻轻摇头:“黑山部族人口十余万,少侠一人便有三头六臂,也是杀不了的!”
凌云冷笑道:“杀一人为恶徒,杀万人为枭雄!我今日便做一回枭雄,先诛首恶,再杀万人!也破了他黑山部!”
“好啊!”风神在旁拍手笑道:“灭人满门!这事我最爱干了,算我一个好了!”
凌云听的满头冷汗。
常玉山走过来,讪讪笑道:“虽然我不是王帝级,便是九级也未到!可为丽水部雪恨之事!也当算我巨岩部一份!”
塔擎天抬步往前一站,将常玉山挤在身后,昂首挺胸。虽是无言,可动作已说明了一切!
川枫咬牙站起,苍白着脸,狠狠的道:“五部以疾风为首,如今丽水受难,虽母亲不在,川枫不才,这讨伐黑山之战,愿打头阵!”
“其实用不了多少人的!”风神轻扬着纤纤玉手,一团清风将陌离愁包裹住,在空中缓缓浮动,倏然回头,巧笑倩兮:“我跟凌云去就足够了!”
凌云想了想,伸手虚按,扬声道:“各位稍安勿躁。如今五大家族虽然退走,可根基未伤,仍旧虎视眈眈!若我们兵发黑山,西樵山必然空虚,只怕会趁势卷土重来!”
众人沉默了。黑山部可战之人不会超两万,灭杀丽水部有五万人参战,那剩下的三万必然就是五大家族之人。三万精英,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
“风神前辈若无事,可在此等候我。”凌云转身对风神客气道。
“你是想我帮你看守后方吧?”风神白了凌云一眼,撇嘴道。
凌云尴尬笑道:“西樵山的风景,是真心不错的。”心头蓦然浮起开元大师的身影,白云寺内,开元大师惊艳一击,其实力深不可测,有他一人看守西樵山,万无一失。
连忙改口道:“其实黑山之行,我自己确无把握!前辈如不嫌劳累肯同去,凌云求之不得!”
“你小子看起来一脸赤诚,怎么也口花花起来?”风神一愣,娇笑道:“放心吧,我感觉山内另有浑厚气息,却不愿出来见我,想是世外高人隐居。有此人在,除非两帝齐来,或是禹皇出手,否则西樵山大可高枕无忧,我大可随你去溜一圈散散心。”
一席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有川枫阴冷的目光,连连闪动。
“好了!”风声收起手,将陌离愁接住,放在洛月怀中,嘱咐道:“原不是什么大病!待醒来后,喂以热汤,将养几日,便可复元。”
转头对凌云撅撅嘴:“走吧!帝级高手随行,你的面子可真够大!”
“前辈说笑了!”凌云拱拱手,转头看了看洛月,岳氏兄弟一眼,与风神走出殿外。
只闻得一声长啸绵绵不绝,黑夜笼罩的西樵山冲起两道光芒,一金一青,呼啸着向北方冲去。
白云寺内,圣洁的莲花台上,一白衣僧抬目仰望,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双手合十,低诵道:“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