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一触即发,犹如洪水猛兽扑面而来。
陆棥,营营青蝇止于棥。
九月的S城仍旧高温不下,地铁口出来的瞬间,从地表窜出的阵阵热气,让人感受到了这个城市满怀的恶意。
她咬牙切齿的将行李箱拖到路边,一边从兜里掏出纸巾胡乱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留意着是否有空车经过。
终于远远驶来一辆亮着空车牌的的士,她手舞足蹈的朝车招手。
不料,车缓缓减速后竟停在她前方不远处,随后一个戴着墨镜男人探身上了车。
顷刻,车子便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只留她一人对着车背影滑稽的比划着“你大爷!”。
她颓然的将手中的纸张揉成团,不想那辆蓝白色的士却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了下来,“小姐,你去哪?”计程车司机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探头问她。
她有些愕然的看着司机。
司机指了指后面的男人,“这位先生说天气这么热,如果顺路,不介意捎上小姐一程。”
她这才反应过来,“喔喔,那个…我去S大。”
司机摆了摆手,“嗨,还凑巧。上来吧,这位先生也去S大。”
她费力的将行李箱挪到车后面,彼时车门却开了,他下车后径直将她的行李箱搬进后备箱。简洁明了的来了一句:“上车。”
她一颗心突突直跳,他清冽的嗓音毫无预兆的被记在心上。
一路上司机都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她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偶尔用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
其实也不然,在司机问“男同学,你大几啦?”她立刻竖起了耳朵,想要听的更仔细些。
而他一直用着不温不火的语调:“大三。”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又问:“小姑娘呢?”
“诶?我大一,今年刚考过来。”
“哈哈,我说呢,刚高考好,才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
她也扯着嘴笑了笑,算是回应。
他却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不是望着窗外,就是抿着唇按手机。
下车的时候,她看了下跳价表,急急地从包里掏钱,他却已经快一步将钱递给司机,复而侧过脸同她说“下车。”
下车后,他已将她的行李箱搬了下来。“我把钱还给你。”她有些惴惴不安的说。
“不用了。”他摆了摆手,抬腿便走。
徒留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那时,她并不知他叫陆棥,也并不知他成了她往后许多年里魂牵梦绕的靥。
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十一月,校园里落花满地。
周二早晨满课,到了最后一堂课她已兴致阑珊,有些悻悻望着窗外,不由的想起一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掉着书袋,却远远的看到他,米色长裤,格子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将他的面部线条衬得更柔和些,手里拿着一本书,矮身从外院的林荫小道出来。她贴着玻璃想看真切些,“2班22号起来回答下问题。”不想教授随堂抽检到她。
一直熬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她才哀嚎一声瘫在桌上。
“滢滢走,今天我们几个说好去九餐。”同寝的邵梦薇推了推她。
她颓然的晃了晃手,“不去了,我在西苑吃。”
她在西苑随意打发了午餐后,起身时却发现邻座躺着一本考研教辅,她看了下四周,这个点食堂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学生,点餐处只剩下阿姨忙碌收拾碗碟的身影。她这才稍稍欠身翻开书页,扉页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陆棥。
她将托盘放好,又返身拿起书走向失物认寻处。“阿姨,位上落了一本书。”
“放这就好,这里登记一下。”说着拿起书翻了一翻,“哎,现在的孩子就是丢三落四。”
话音刚落,“阿姨,有没有看到一本考研教辅?”
她拿笔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回身看他。
“喏,这小姑娘拿过来的。”阿姨把书递给他,“是这本吗?”
他这才看了她一眼,“是,谢谢。”
“这里把名签下。”阿姨点了点簿子。
她飞快的填好后把笔递给了他,他接过笔潦草的签了个名。
他搁下笔的时候,沈滢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第二个字读什么?”
他明显愣了愣,“fán。”顿了顿又道“营营青蝇止于棥的棥。”
突地,画面被扭曲了一样,一下子又切到了学校的操场。
她只看到他嘴一张一合的,努力想听清他说什么,但怎么也听不清。
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他将她指头一根根掰开,她吃痛的厉害却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只见得眼泪一直往下,她哭得险些背过气,他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嘀嘀嘀”闹钟不厌其烦的响个不停。
她腾地坐了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夜她浅眠梦多,梦里多是些旧日残影,片段似的掺杂在半真半假的梦中,唯初见时的景象清晰如昨日。
起身刷牙,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眼睛浮肿的厉害,脸上还有两道明显泪痕。她突然轻笑出声,不想在梦里竟然也哭了。
可她明明记得那时执意要走的是她,头也不回的也是她。
她拧开水龙头不停地往脸上泼清水,良久,她直起身用力的拍了拍两颊,对着镜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