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湙的回答让祈宛心感到十分困惑,思索再三不得其解,只好继续问道:“让他自己心碎?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哦不,是妖孽心碎?”
“一个人心碎的话,无非是心爱之物失去,理想信仰幻灭,但这只妖的话,我就不知了。祈姑娘,我此来不仅是为了救你,也是奉了天君之令前来探视寒冰洞,我不可能放过他。”晖湙的语调自然是轻柔的,可说到了后面一句话,不自觉的就加强了语气,令人感受到一种无形压力。
“那你这是想要在这里和我拔刀相见吗?”祈宛心直截了当的问他道,早没了初见时的忐忑和怯然,“以前我以为所有的妖孽都该诛杀,可现在我不认为了。众生平等,如果他尚未作恶,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剥夺他生存的权力呢?”
见祈宛心一再为蓦然辩护,还一副随时准备迎战自己的样子,晖湙心中心中大为不乐,面色却依旧平静:“祈姑娘,我言尽于此,你若非要为了一个妖物阻拦我执行天君之令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你,你!哼!”祈宛心气愤的指着他,很想要大骂他一顿,却还是拼命的压制住脾气收回了手。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温柔讲理的了,没想到晖湙这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仍旧一意孤行!
“好哇,我素闻战神法力高强,看来今天非要讨教一二了!”祈宛心恼恨不已的盯着他,双手一摊,灵光浮动,片刻间,九霄环佩琴赫然出现在她手上,每一弦一柱,做工细腻华美,堪称绝世良琴!
晖湙看着那朱漆古琴,又看看祈宛心,嘴角浮现了一抹苦涩笑容,听声音,竟显得分外悲伤:“你们相识不过数日,为了他你竟真要和我厮杀!宛心,你知道我想和你亲近相知并不单单因为天君和令尊立下的那一纸婚约,而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这一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他。我要走了——你最好也尽快离开他。”晖湙伤感不已的说完这些话,翩然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洞口走去。
“你——”听到晖湙如此**裸的表白,祈宛心双颊立刻一片绯红,想道原来自己错怪了他立刻心生愧疚,然而要她向晖湙道歉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因此羞才反变成怒,“是你说誓要遵天君之令,怎么反成了像是我想要和你打斗一样!你说清楚啊,不说清楚不许走!”
然而晖湙还是走了,留下了心事复杂的祈宛心,一屁股坐回了床沿上,看着仍在昏睡的蓦然,甚觉烦躁。
我这是怎么了?竟为了这只妖孽得罪未来夫君,若不是他心胸宽阔不加追究的话,恐怕自己今日还真下不了台!奇怪啊,我不就是为了杀这个妖孽才来到冰魄山的吗,怎么现在反而不想要他死了?难道真是我同情心泛滥?
在床上坐了许久许久,蓦然都未醒来,祈宛心觉得很无聊,渐渐有些生气了,不觉自语道:“我可真是奇怪,干嘛要在这里等你!睡死你好了!”说罢起身欲走,衣袖却被扯住,她微微转身一看,蓦然也正看着她。
他睡眼惺忪的脸上渐渐浮上了婴儿般安宁自然的笑容,懒洋洋的说道:“我害怕醒来就看不到你了呢,原来你还没有走——”
一阵失神的祈宛心,猛然挣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问道:“你就不怕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吗?”
“永远醒不过来?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睡醒还是因为他本就“智力低下”的缘故,一脸的迷惑不解的追问道,“听雪莲说以前我也会经常一睡就睡个三年五年的,但最后都会醒来,为什么你说我会永远都醒不过来呢?”
祈宛心已经忍无可忍了,脱口骂道:“笨蛋!如果被我杀死了的话还会醒过来吗?!”
“哦——”蓦然显然被她这个“如果”给伤到了,神色黯然,“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见他如此伤感失落,祈宛心一时无言以对。
“我真的不怕死,可我还有夙愿未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成为你的‘神器’,助你去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
他说的极为诚恳,甚至都有些祈求的意味了,祈宛心也有些心软。何况在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这个主意也可以考虑考虑。
“但你一身妖气,我带着你到处行走的话,岂不会让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吗?”祈宛心苦恼的说道,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紧盯着蓦然,流露出那夸张的“诚恳”眼神,“蓦然,你老实告诉我,你最在乎什么,最怕失去什么?”
蓦然歪着脑袋非常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后面露难色的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是说过,我总会忘了以前的事情吗?如果非要说在乎什么——那可能就是你了吧。”
听着蓦然用如此不肯定的语气给了一个听起来这么“荒唐”的答案,祈宛心很是冒火,不自觉的就一个枣栗敲到了他的头上——这是她一个习惯性动作,不过仅限于在绛臣太子身上使用而已,今日一不小心就敲到了蓦然头上;但见蓦然神色并无异常,反而淡淡笑着摸摸被敲疼的头,祈宛心嘴角一咧,忍不住的“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和你可不是太熟,别弄得一副我们前世有缘的样子!”
“嘿嘿——”蓦然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一种舒适惬意感油然而生,情不自禁的就把心里话给说出了口,“宛心,如果我们能够永远这样多——”话未完,就被祈宛心堵住了嘴,板起脸来训道:“住嘴,我和你可没有永远,别乱用词汇!”
蓦然定定的凝视着生气起来的祈宛心,突然抬手,就拿下了祈宛心的纤纤素手牢牢捧住,按到了自己的心口,墨蓝水眸盈盈闪亮,非常认真的对她说道:“我没觉得自己说错了,我是认真的!我以为我们一定是前世有缘,要不然怎么会今生相遇呢?”
那双墨蓝色的眼眸之中,含藏了太多的眷恋爱慕,令祈宛心心中一震,刹然失神,在蓦然低下头来的那一刻,才恍然觉醒,一边抽手,一边用空起的那只手去推他,挣扎之间却反而被蓦然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慌乱震惊之间,尚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以及他的心在一起,急促如小鹿乱撞!
“宛心,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你!我的整颗心都被你给偷走了,这就是佛经里所说的缘吗?”
“够了,别玩了!”祈宛心羞恼不已,使劲全身力气推开了他,退至了离蓦然两丈远的地方,脸色难看至极,“本小姐贵为仙族仙姬,你不过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物,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有哪一点配得上本小姐?若不是我心存善念,你刚才就已经死了,现在竟还敢对本小姐起非分之想,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怒中之言本不能全当真,可蓦然却全当了真。听着祈宛心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斥责,鼻子一酸,眼眶一湿,突然情难自已的哭了!
“诶,你,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不许哭!我叫你停下来,不许哭了!”祈宛心最见不得人哭,何况是被自己的无心之言给三言两语骂哭的,马上就心软起来,好声气的劝了几句见他眼中仍是泪珠滚动,顿时火冒三丈。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比姑娘还不如!你爱哭就哭好了,本小姐才懒得管!”祈宛心一顿脚,转身就疾步走出了寒冰洞;这下蓦然可慌了,一把擦了脸上泪迹,紧跟了出去。
“你跟着我干嘛,怎么不回去哭个够!”祈宛心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暗地里却快要笑出内伤来了!
“不行,我说了要做你的神器,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岂能言而无信?”他振振有词的哽咽着说道。
祈宛心顿时无语抬头望苍天,最后慨然长叹道:“你可真是绝世奇葩啊!”
“什么是奇葩?”
“——”
转眼间流苏山就到了,两人一落地,祈宛心就揪住了他的衣服,将他拉到了一边的花草丛中蹲下,轻“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别说话,听我说。我姐姐不喜欢陌生男人来到丹花小筑,何况你还是个妖怪!待我先进去偷姐姐的丹药来掩盖了你身上的妖气,这样的话你以后跟着我就方便多了!”
好不容易见她和颜悦色一回,并且如此的为自己着想,蓦然倍感惊喜的频频点头。祈宛心走出去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见蓦然那么乖巧的坐在原地,才放心的往丹花小筑的方向跑去。
“你看,这就是流苏山,奇花异草遍地都是,那边的河水里流淌着都是玉石呢,我带你去玩!”花丛附近,响起了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蓦然忍不住的伸了伸脖子,隐约看到两个小孩走了过来,似乎是绛臣太子和姬灵的模样。
“慢着等等!我嗅到了强烈的妖气,似乎是那个方向!”姬灵说着,眼光已经瞅向了蓦然藏身之处,手指一弹,一道凌厉的仙气朝着蓦然击来!
蓦然身子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姬灵的偷袭,索性站了起来,朝他说道:“你这小子上次快害得我们葬身姬月神宫底下,现在还想要来害我!”
“是你!”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喊出声来,接着绛臣一脸笑容的抬步想要走过来,却被姬灵拉住了,目光冷冷的看着蓦然,对绛臣说道:“殿下小心,他身上妖气太重,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那又如何?他救过我的性命,不是坏人!”绛臣爽快的说着,挣开了姬灵的手奔到了蓦然身前,仰起头来笑着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去了哪里?你在这里等宛心姐姐吗?”
感受到孩子眼中满满的信赖,蓦然心中不觉有些感动,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我和母后讲了你,她一开始很是称赞你,但我讲到了你和宛心姐姐,她就不开心了;我追问再三,母后才说是因为宛心姐姐和晖湙哥哥已经有了婚约,就不该和你这么亲近。我自小读圣人书,也觉得母后说的在理,那么你以为呢?”
绛臣认真而直率的问话,令蓦然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我和宛心的事情,干嘛非要你们来评判?她又还没有嫁给那个谁,就算真嫁人了,我自喜欢我的,又有什么相干?!”
绛臣被他这番“离经叛道”的话给问怔住了,半天才生气的斥责他道:“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宛心姐姐和晖湙哥哥是顶好的一对,我不许你破坏他们!”
蓦然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东西,甚觉好笑,蹲下身来捏捏他气鼓鼓的脸,嘴角的弧度扬的老高:“小东西,你还这么一个小人儿,就想要管我们大人的事,真是太好笑了!”
“不许笑!”
“哈哈哈——”蓦然笑得越欢。
他只当绛臣不过是个孩子,说了些无知之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这个孩子,在几千年后将他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