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她被师傅看中成了他的第一个关门女弟子,师傅对她跟对其他师兄一点也不一样,他定了那时的她看起来很苛刻的条件,要想跟着他学习画画和设计方面的知识,首先得给他老人家按摩和做饭。
正是因为如此,现如今,林寒的按摩手艺和厨艺也已经是和她赏画方面的成就并列了,夸张点说,可能还要更胜一筹。
很长一段时间,林寒安都以为师傅之所以对她区别待遇,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是最晚入师门的人。
直到苏远的到来,她才知道她苦难的学艺生涯并不能归咎于自己所想的原因。
苏远出现在林寒安面前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挂着伤,俊俏的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她觉得那时的他像是一只孤僻的小兽,只要有人靠近他,他便会用令人生畏的眼神看着对方。
林寒安在苏远的眼睛里看到漫无边际的伤痛,却也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希望。
她想,他那令人害怕的眼神也只是逞强,只是没人保护自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无奈。
那一刻,她的心狠狠的疼,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就想对他好。可她就是那样想的,以后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
后来,伤好了之后的苏远依然一个人沉默在旁边,不和任何人说话,十足地孤独患者。
林寒安想靠近他,却怎么也靠不近。
没办法,她就只有发挥超级厚脸皮的精神没日没夜地缠着他,让他跟她说话,让他陪着她玩。虽然每次都是她自导自演,像个滑稽的跳梁小丑。
可坚持不懈地干一件事的人,上天总会给她应有的回报的,在林寒安努力忘记形象与人格尊严的自我牺牲下,苏远逐渐走出自己,慢慢开始和周围的人接触,到现在,哪里还见得到自闭的影子。
苏远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偶尔踩在被风干的叶子上,发出叶脉断裂的声音。
背上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暖暖的一片,苏远问道:“你该不是睡着了吧?”
林寒安摸了摸苏远背上越渐突出的骨头:“我在想,看来师傅没有骗我,这大师兄的厨艺确实有够差的,连不挑食的你都消瘦了。”
苏远笑着说:“你也轻了不少。”
林寒安的脑袋趴在苏远的肩膀上,脸也贴在他的背上:“前些天罗宾洁说我腰上又长肉了,这几天三餐便刻意少吃了些。你也知道我能减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罗宾洁?”苏远停顿了一下,似故意避开话题,“常听你谈起她,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她。”
林寒安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有机会,她也就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才没有缠着我。”
谈起罗宾洁,林寒安总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苏远突然沉默下来,她话道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两个人静默了一路。
苏远的住处是一处非常隐蔽的高档住宅,算是低调的奢华。
林寒安坐在rolf最近上市的全球限量沙发上,调皮地试验着沙发的弹性,还不忘四下打量整个房间的布置,惊奇的发现,蓝黑色的窗帘,抽象派的壁画全是苏远大老远从美国搬过来的。
苏远喜好地中海风格的装修格调,白灰泥墙、连续的拱廊与拱门,海蓝色的门窗。这些设计元素精细的拼凑起来,便会形成一种蔚蓝色的浪漫情怀,海天一色、艳阳高照的纯美自然。
地中海风格中他又尤其爱意大利的家居风格,推崇休闲享受,比起蓝白相间的清凉风格,意大利的房子设计更钟情于阳光的味道。
林寒安站起来,揣测地走向阳台,拉开窗帘,果真如她所想,阳台很宽,薄荷绿的遮阳伞下是几把翠绿的藤椅。早上太阳初起的时候,约三五个好友喝喝茶,聊聊天,格外的写意。
苏远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一杯热牛奶,见林寒安站在玻璃门前观望着阳台的风光,隐隐自豪道:“还行吧。”
林寒安接过他端来的热牛奶,说道:“不错,不错,是你喜欢的南意大利地中海装修风格。你把美国的房间都搬过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在A市大展拳脚了。”
是的,房间的设计风格,里面的家具,一切的一切都还原了他在美国的房间。
苏远暗暗自嘲着,就因为她和师兄们聊天的时候说到喜欢房间里充满阳光的味道,他就不可自拔地迷上意大利地中海风格的装修。
他双手搭在林寒安的双肩,将她转身过来,推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他也在她的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师傅已经失去一个你了,要是再失去一个我,肯定是承受不了的。我这次回国办画展是师傅的安排,等这件事办妥之后马上回美国。”
林寒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站起身走向近处的书架,视线触及那些罗列整齐,规整分类的书籍:“你不是吧,苏远,只是回国办个画展,你把家具搬来了还不止,居然把这些书都搬来了。”林寒安又看了看落地窗前的那盆植物,有一种想要晕倒的冲动,“你居然还把植物都弄过来了,告诉我,你脑子里面的构造是怎样的。”
苏远被林寒安逼问得不好意思,别扭地说道:“我怕不习惯。”
听罢,林寒安毫不犹豫地对他竖起大拇指。难怪师傅总悄悄对她说,师兄弟中就数苏远最骚包。
闲聊了半晌,苏远才想起:“安安,你电话里说要和我谈什么正经事?”
林寒安将双手一拍,这才想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叙旧:“你不是过些日子要开画展了吗?那你有没有决定哪家公司作为你的承办方。”
“这倒没有。不过我比较偏向Dream,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公司了,口碑声望都不是其他公司能比的,而且根基稳,综合实力强,团队也相当专业。”苏远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你问这些干什么啊?”
听了他的话,现下她十分不爽:“你只是选承办方,又不是加入人家公司,考虑根基,综合实力的干什么?”
苏远不以为意地说:“我以后的最终归宿还得是设计师。考虑一下自己未来去处的整体也是应该的。”
林寒安也不再和他绕圈子:“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是Magiclover公司的总裁特助,我今天就是代表公司来和你谈承办权的问题。”
苏远惊愕地瞪大眼睛:“安安,你是疯了吧。师傅要知道他最爱的徒儿居然给人家当起跑腿的,还不伤心死。”
林寒安摆了摆手,优雅从容地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扔到苏远的面前:“别转移话题,这是承办权的委托合同,签不签你看着办。”
苏远夸张道:“你在威胁我,你居然会威胁我。”
林寒安看着苏远做作的表情,将桌子一拍,声音分贝提高了不少:“就威胁你,快签。”
然后苏远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眨巴眼睛却始终不能掉出泪来,便乖乖拿起桌子上的笔签了字。
签完字,苏远趁热打铁,小声地征求着林寒安的意见:“安安,你看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要不要请我去你家吃个晚饭,我也好见见叔叔阿姨。”
林寒安斜着眼睛看他,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你见过有人死皮耐脸地要求人家请吃饭的吗。还有你是我什么人啊,就要见我爸妈了。”
苏远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寒安试探地询问着:“喂,生气了啊。”
没有人回答她。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轻轻说一句话都会有连绵的回音。
她低声下气有讨好的意思:“真生气了啊。”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她无奈地掏出手机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妈,晚上多做点好吃的。我带个人回来。”
“安安,是我女婿吗,是我女婿吗?”林妈像是千年媳妇熬成婆,话语间皆是心酸。
苏远一脸得意,林寒安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恍然无事地对着电话那头愧疚道:“你倒是想,可怎么会呢?”
林妈妈立马挂掉电话,苏远摸了摸小腿,猝不及防地扑向林寒安,就在他快要抱到她的时候,她及时伸出手阻止了他:“这可不是美国,表达感激之情用不着这么open。”
被林寒安无情地拒绝之后,苏远便显得兴致奄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