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柳鸾烟回到房间便合着眼小憩了一会儿,院儿里的鸡叫第三次的时候,她才起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大概是开业这两日来,聂婉蓉和柳达通都累坏了,此时都还没起呢,瞧着天色离开铺子的时间还早,她便只下了铺门的板子来到街上,随意地在附近走走。
今儿已是腊月二十一了,还有不到十天就是除夕,为了迎接这一年中最欢腾的日子,家家户户的门窗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还有的会在门上挂一个如意娃娃。其实也就是一个干稻草编制的小人儿,两只脚上都绑有如意结,风一吹便会随风摇晃,可以用来寓意明年又是顺遂如意的一年。还有的人家在窗纸上贴了窗花,心灵手巧的女子将那窗花剪裁得活灵活现,有锦鲤跃龙门,有童男童女闹新春,有瑞雪漫窗棂,还有财神送金银。有了这些装点,千岁街上便处处透着喜庆与祥和。
清晨的阳光和煦地照在她身上,驱走了整夜的寒冷。冬日的清晨分外宁静,连树枝上唧唧喳喳的候鸟也早就飞到温暖的南方去了,清冷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伴着她踩在雪地上的咯吱作响。她享受地徜徉在这片安宁中,沐浴着空气中淡淡的芳香。
驻足,闭眼,这天地仿佛就这么大,心却可以无限宽阔。只要稍作留意,就能闻到空气中奇异的味道。那是……自由?好像曾经的她从来不曾这般自由过。
“鸾烟?你怎么在这啊?我还在纳闷儿你大清早的去哪了。”
聂婉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柳鸾烟回头,就看见她正牵着小振文站在阳光里,使她莫名地心中愉悦,声音也甜润起来:“我睡不着,这天儿又格外的好,见你们还没起呢,就想着出来遛遛。嫂子也是带振文出来遛弯儿吗?”
“我可还倒也想呢,就是没有这闲工夫,昨儿跟东街首饰行的候夫人约好了,今儿赶早带振文去见个先生。这不,他还没睡醒呢,就被我从被窝里捞起来了。”聂婉蓉一见真的是她,就拉了拉小振文的手,向她走近。而小振文一只手任她牵着,另一只手还在揉着惺忪睡眼,从嘴角已经干涸的口水来看,一准儿还没洗脸呢。
“见先生去这么早做什么?怎么不让振文再多睡会子?”柳鸾烟笑着摸了摸小振文的脸,满心怜爱地道。
“这不是就想趁着早点儿去,定准了好快些回来帮你和爹忙活医馆里的事儿嘛,本来侯夫人还不愿意起这么早陪我们娘儿俩呢,这都是看着爹的面子她才答应下来的。”聂婉蓉揩了揩儿子嘴角的口水渍,然后又掏出帕子胡乱给他抹了把脸,才站起身来道。
“怎么是请先生?振文不是想去学堂跟其他孩子一起吗?”这些日子太忙了,忙到她疏于关心小侄儿的事,此时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侯夫人说了,振文还太小,学堂里的课业怕他学不会,就要介绍一位先生先教振文,这孩子也同意了。那先生听说教得不错,千岁街上不少人家儿的孩子小时候都是他教出来的,好些个都得了功名呢!”聂婉蓉越说越兴奋,挥舞着手中的帕子,眉眼带笑地道。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回头咱可得好好谢谢那侯夫人呢。”柳鸾烟也笑着道。
“可不,好人终究会有好报!这都是托了咱爹的造化,才在千岁街上结识了这些个好邻里,看来咱这趟来京城没来错,诸事都还算顺利!”聂婉蓉掩不住心里那高兴劲儿,嗓门都大了起来,“得,我先不跟你说了,咱求着人家的事儿可别晚喽,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好消息!”
柳鸾烟笑点了点头,目送这娘儿俩的背影离开后,才信步朝回走。送走了躲在自家的瘟神,又迎来了振文将请来先生的好消息,她的步伐更加轻快了许多。推开自家铺门,就看见柳达通也刚从后馆出来,脸上带了些疲色,心情却显得不错。
“干爹,您也起了?”柳鸾烟合上铺门,笑着走过来,揉捏了几下柳达通的肩头,然后扶着他坐在高几旁。
“嗯,你今儿怎么也起这么早?”柳达通拍拍她的手,脸上染着满意的笑容。
“今儿鸡叫得早,我也就跟着起得早了,就出去遛了遛。刚在街上碰见嫂子了,说是带振文去看先生,回来再吃早饭。”柳鸾烟绕过他,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
“哦,这事儿我知道,昨儿侯夫人带她的小儿子来我这瞧病的时候跟我说了。我听别人也说起过这位先生,桃李遍天下,教出来的学生光举人就中了好些个,听说还有一个中了状元,三个中了榜眼,四个中了探花呢!”柳达通跟聂婉蓉一样眉开眼笑地道。
“哟,那这先生年岁也不小了吧?”柳鸾烟为他倒了杯茶,笑着道。
“那是自然,听隔壁绸缎庄的人说,他从二十几岁就开始教书育人了,直到现在也快有四十多年了。”柳达通抿了口茶水,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道。
“多大年纪都不重要,只要能教得好振文,让咱振文将来也金榜提名就成!”柳鸾烟为着侄儿的将来憧憬不已。
“要是真教得好,赶明儿你跟尚元有了娃,干爹出钱,也让那先生教你俩的娃!”柳达通笑瞥了她一眼,捋着胡子假装无意地道。
“干爹!你怎么就说到这事儿上来了!”柳鸾烟嗔怪了一句,就不自然地垂下了头,却没什么脸红心跳的感觉。
“好好好,干爹不说了。”柳达通嘴上讨饶,心里却笑翻了天。
“您饿了吧?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做早饭,很快就得。”聊到这里,柳鸾烟便有些烦闷,就掸了掸袄子下摆,站起来要去做饭。
“不急,你慢慢来,仔细别烫着。别忘了盛些出来闷在锅里,给你嫂子她们留着。”顽皮够了,柳达通也收了童心,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知道了,干爹。”
柳鸾烟浅笑着应了一声,正打了帘子要进后馆,就听铺门“嘭”地一声被撞开,红豆便脸色苍白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柳姑娘!不好了!我家姑娘又犯病了,这会儿正难受着呢,您快去一趟吧!”
柳鸾烟闻声停下了动作,遥望向她,蹙眉问了一句:“她又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越是想远离的人,就越总是找上你,世上的事总会如此。
“今儿一早姑娘就嚷着胸口憋闷,开始还撑得住,可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只能依稀听懂她要我过来找你,你赶紧去看看吧,晚了就怕……”红豆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她。
“鸾烟哪,你去吧,我来做早饭,等你回来咱一起吃,说不定你嫂子她们也就回来了。”柳达通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微笑着点点头,便打了帘子进了后馆。
“柳姑娘……”见她不动,红豆又小声央求了一句。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猜不出温娘一次一次找上自己的目的,但既然事到眼前了,也就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没走几步,她又顿住,冲门口的红豆说了一句:“等我会子,温姑娘的衣裳我昨儿已经洗过了,你等我去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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