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动着回廊里颜色各异的宫灯,有的在流苏下坠了银铃,因此被这风一吹,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柳鸾烟踩着这一路悦耳的铃声来到展柯房门前,随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龙涎香味。
奇怪,这不是闻景函常用的香吗?难道他也在?思及此,柳鸾烟靠近房门,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只听从里面隐隐传出细微的女声,并没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便就放下心来。不知为什么,自从气喘病发作那日,她总是怕与闻景函在皇宫中的某一处不期而遇,如果他此刻也在里面,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说起气喘病,过去那一年里她确实没有发过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就犯起了这毛病。不过,她从来都不太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常言道医者难自医,她却偏不信这个邪,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要不是柳达通和聂婉蓉逼着自己吃药,她都是硬撑的。
五指蜷曲,她轻轻叩动那扇雕花的门,里面就传出展柯轻柔的声音:“请进。”
推门走了进去,一只脚还在外面呢,就对上彭舒早鄙夷的眼神,只听她阴阳怪气地道:“哟,展太医,我还当你不屑与这种人为伍呢,却原来人家都找上门儿来了。”
柳鸾烟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回身关上房门,她不屑于像个泼妇一般与她斗嘴,跌份儿!
“彭太医,就少说两句吧,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何必跟孩子一般的置气呢。”展柯轻轻推了彭舒早一把,然后就走过来将柳鸾烟请到屋里去。
“凭什么我少说两句?明明是她假仁假意!”彭舒早气愤地一拍桌子,喷出的唾沫星子溅到桌面儿上,跟市井泼妇真就没什么两样。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气成这样啊?你刚才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展柯也被她吵得有些头疼了。
“我……”彭舒早哽在那半天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她跟华采琴的那点儿猫腻,是能搬上台面说的吗?只怕柳鸾烟不说出来,她就该偷着高兴了。
“说完了吗?”柳鸾烟挨着桌子的另一面坐下,正好与她对视,却是只撩了她一眼,就转而对展柯道,“展太医,刚才李太医说苑里那本《养之道》被你拿来看了,不知你看完了没有,我也想拿来看看。”
不等展柯答话,彭舒早又阴阳怪气地道:“展太医,我看你还是乖乖把书给人家吧,人家可是皇上跟前儿的大红人,你还敢跟她抢书看?难保哪天她在皇上或太后面前告你一状,届时你就是哭都找不着调儿了。”
其实展柯已经看完那本书了,她素有阅书一目十行的本领,区区一本医书若要在一上午就看完,也是不在话下的。本来她是想说已经看完了的,可此时有彭舒早这么一掺和,她若是给柳鸾烟了,岂不更要恶化两人间的关系?再说,她一向自命清高,岂又甘愿做那阿谀奉承之辈?所以她紧了紧手指,没有说话,只能为难地左右观望。
“彭太医倒真有几分热心肠呢,既是担心我告展太医的状,难道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柳鸾烟轻扯嘴角,然后就悠悠然地道出这么一句。左右都已经得罪了她,那她也不怕再做一次坏人,总好过被人骑在头顶作威作福的好。深宫内,容不得她有半点怯懦,否则就真要被人踩在脚下,恣意蹂躏了。
“姓柳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显然,这句话激怒了彭舒早,火爆性子突然就如火上烤着的栗子一般炸了开来,说着就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指着柳鸾烟的鼻子嚷嚷。
“我欺没欺人你心里清楚,莫要在别人那受了委屈,就尽数赖到我的头上来。”柳鸾烟不紧不慢地说着,就翻开一盏叩在桌上的茶杯。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你不用在那人模狗样儿的,我告诉你,什么事儿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彭舒早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呢!你还甭仗着有人给你撑腰就有恃无恐,劝你一句,我彭舒早在宫里这些个年头也不是白混的,撑腰的人我也有!”彭舒早已经被她气昏了头,张牙舞爪地说着,脸蛋儿已经越来越红,大有付之一炬的趋势。
“彭太医,我也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儿就别到处瞎嚷嚷了,如果我是你,不如早些把那些事儿处理处理好,免得落人话柄,总有不是捏在人家手里,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方便,你说不是吗?”柳鸾烟慢慢转动着面前的茶杯,说着就缓缓抬起眼里来,觑着她被自己气涨的脸。
“你……你少黄鼠狼给鸡拜年!你给我等着,最好不要有那么一天栽在我手里!”彭舒早说也不过,是打也不得,最后只能颤抖着身子,绊绊磕磕地跑了出去。
这聒噪的喇叭才一走出去,展柯就仿佛松了口气,叹了一声坐在柳鸾烟旁边,边为她斟了杯茶,边道:“彭太医就是这个性子,其实人不坏,柳太医莫要跟她一般见识,过几****这劲儿一过去,也就没事儿了。”
柳鸾烟心里冷笑一记,面上却道:“怎么会呢,只是她在这里实在吵闹得紧,我都不能跟你说正事儿了,这不才想着法儿把她弄走嘛。”
虽然她不屑与这里任何一个人为伍,却也不想做尽坏人,这里不是她长呆的地方,只要平安无事地熬到找到柳达通,她们一家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想到这里,她也不免有些好奇,那绑匪怎么就不再联系她了?难道是因为她将自己困于皇宫,那绑匪找不到她了?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放出消息去,可不能顾此失彼——找到皇宫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做掩护,却断了与绑匪的联络。
“这书我已经看完了,你拿去看吧。”展柯将《养之道》塞回书袋里,并仔细地折严了开口处,说着就双手捧书,递到了她面前。
“那就先谢过展太医了,这书看完我会还回书架上。”柳鸾烟接过书,恬淡一笑。
展柯也温婉地笑笑,向她推了推桌上的茶,又道:“柳太医是也想自行研制一道药膳吗?”
柳鸾烟啜了口茶,清香入口,甜涩皆有,先是礼貌性地称赞了一番她泡的茶,才道:“原来我是跟展太医想到一起去了,你说的对,我确是要自研一道药膳给圣上与太后享用。”
提到闻景函,展柯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微垂下头道:“皇上喜欢吃得清淡些,如果柳太医想自研药膳,不如从应季的果蔬下手,想必会事半功倍的。”
偷眼觑着她那脸春意盎然,柳鸾烟心下明白了展柯的心意,原来她是倾心于闻景函的。只是,闻景函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在整个皇宫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顶着妃嫔头衔的女人都对自己恨之入骨,她一个连皇上的面儿都几乎看不到的右苑太医,怎么会那么好心地提醒自己?这种提醒,她能信吗?
柳鸾烟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嘴上却也没闲着:“那就多谢展太医的提醒了,我会多加留意,尽量奉上一道皇上偏好的药膳的。”
“举手之劳而已,柳太医太客气了。”展柯还是那般温婉的笑着,此时窗户正开着,那裹挟着春意的风扫在她脸上,更是比那即将到来的春天还要温暖几分。